夏绌

　　我在引以为傲的青春里沉默，最终选择站起来。

　　我跟益达报告新戏角色，本以为他会比我更开心，哪想他居然有些伤感：“循子啊，说真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经纪人当的挺失败的？”

　　其实我还真没有。我这人，除了会唱歌其他一无是处，也不上进，我妈以前老爱说我不思进取，上学的时候分数能够得上本科就绝不再努力，初中连续两年年级第十从来没有进步过，当然，也不倒退。

　　我们初中班主任都特服气，说夏循你都是怎么考的？

　　这话我没法接，我也不知道排名的啊。

　　“所以我说益达，不要给自己压力，我觉得你能带我，真的，很知足了。”

　　人这一生，想要的东西太多，跟千也千寻的无脸男一样，到处搜刮纳为己有，可到最后，还是要一一归还。

　　诶，没想到益达还挺敏感。

　　说到益达这人，我从来没把他当成经纪人，他能从我身上拿到的钱还不如他带的其他两个小演员多。

　　没进圈多久跟他说离开的事，他也跟公司争取，最后放我走人。

　　在过去几年里，我还给一些动画片电视剧配过音，大学我学的录音系，算是正宗的专业对口。也在电视台实习过，上过几个小节目串过主持，但最后都被毙掉了。大学那次歌唱选拔比赛，经纪人脑子一热签了我，紧接着出了个专辑。第二年专辑销量还不够发我经纪人工资的，后来我回去种了一段时间的地，陪我外公外婆半年多。之后自己跑出去浪了大半年，赚得钱都挥霍的差不多又接着回来糊自己的口。

　　那时候益达找上我问我想不想演戏。

　　那会儿我还在犹豫，之前进电视台当个小助理没干几天被组里人挤兑走了。好不容易师姐帮忙介绍的配音工作，每天两点一线，很稳定，我也不想折腾。

　　配音其实跟之前做歌手差别不大，一进录音棚就是一天就是对着麦克只能说话不能唱而已。

　　也挺好的，唱歌有什么好，连续几天唱的录的都是一首歌录到腻，配音顶多多说几遍就过了。那时候我天天上班前在镜子面前暗示自己要适应新生活。

　　一部作品，导演对演员的演技都不抱希望，也没指望配音能够顶天立地。

　　师姐做这行三年，她说以前上学的时候出门还打扮打扮，现在来这儿上班直接用手梳梳头发就进棚录音。我这一天下来，嗓子还能受得了，大概归功于曾经是个歌手。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再也不想看电视剧，也没什么，就是一开电视，总盯着演员的嘴巴，什么也看不进去。

　　人适应新环境需要两个月，我都快大半年还处于懵的状态。

　　我到现在还记得九月底下着小雨的晚上十点多从棚里出来，师姐男朋友来接她，告别后我顺着马路反方向走。等地铁的时候，看到墙上广告被换掉“周杰伦世界巡回演唱会”。

　　想起跟孟晓玥她们住宿舍那会儿，比赛后晚上聊天都喜欢吹牛。

　　我说要请我偶像来我的演唱会。

　　孟晓玥难得的搭话说要拿个格莱美奖。

　　宋雯雯那会儿就喜欢众星捧月：“我呀，要成为一个明星。”

　　现在，我连看我偶像演唱会的钱都没有。暂时寄宿在林舟租的小屋里，晚上有时候醒来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敲键盘，偶尔思绪嗨了一串像机关枪一样的啪嗒声在深夜里绽放。

　　那时候林舟还是个连名字都不会出现在荧幕上的编剧助理，每天熬夜，我们俩作息时间完全颠倒，但也都习惯过来。没反目成仇也是感情够深厚。

　　益达来电话的时候我站在广告牌下思考晚上带什么吃的回去，家里泡面应该也没了。

　　“喂，循子。”

　　益达每次这么喊我的时候一准是正事儿，最后约在附近的大排档。晚九点，城市的大排档生活才刚刚开始，前几年城管还没这么严，那时候满大街的小摊位烧烤撸串一条街。

　　我要了份重庆小面，益达从旁边的小摊位端一盘子烤串过来，递给我一串鸡翅。

　　我从中午吃的外卖加班到现在肚子早就饿的没知觉，一天只见到太阳月亮十分钟的生活让我觉得像在行尸走肉。吃完小面重新活过来，也有力气听益达说事儿。

　　我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益达说前两天登我的微博看到有粉丝@我，问这背影的女孩是不是我本人。我离开公司以后就再也没碰过任何社交平台，益达是微博里当时就管理我一个账号，偶尔想起来进去看看。

　　益达一手捏着吃完的木签，被辣的嘴巴都红了还兴致勃勃跟我讲过程：“我看那照片一眼就认出是你，素颜朝天一副与世无争的疏离样，我天天看你侧脸都能闭上眼睛画出来！”

　　其实那段时间确实偶尔会碰到认识我的人，有的会奇怪的多看我两眼，有的直接问是不是那个唱歌的谁谁，我摇头否认。

　　刚入圈被认出的喜悦早被时间淡化，谁会记得你多久，不过昙花一现，何况我还没现过。

　　就因为太清楚自己的位置，太明白想要一路走下去有多不容易，我在我剩余的青春里选择沉默。

　　我拎着外卖往住处走，益达跟在后面，我有些不耐烦，或者是害怕有人打扰我现在的生活，冲他没好气：“张益达我不想说太多，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外卖给的汤有些多，拎得手指有些疼，右手食指无意识抽搐了下，像极了以前弹吉他累的手指痉挛。

　　即使离开后会偶尔想起，也只是想起了而已。

　　“夏循，我知道你为什么走，可你问问你自己，你能继续这么生活吗？能吗？”他一步一问，像踩在最疼的伤口。

　　可我怎么会承认：“我怎么不能这么生活，天天这么朝九晚五的上班比跑通告舒服一百倍！我告诉你张益达，趁我现在还能跟你说话赶紧走。”说完我转身往家走，一秒钟都不想再听他说话。

　　“你知道那天我见到宋雯雯她说什么吗？”

　　我还是往前走，益达的声音变轻，可还是听得特别清楚，比耳边吹过的风疾驰的车还要清楚：“她说，本来应该是夏循的，怎么成了孟晓玥。”

　　益达知道我除了初恋以外几乎所有的事，包括跟孟晓玥宋雯雯她们。所以他很清楚这句话一定不是随便说说。

　　“夏循，不到最后，我不想这么逼你，可你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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