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请探灵

　　几人在卢府喝酒吃肉、饮香品辣，酒过三巡，众人便捧着圆滚滚的肚子熨帖倒炕上睡觉去了。

　　墨翎倒是不困，路上风尘仆仆的赶了一路的骡车，又叫太阳晒得一身酸汗，等回到厢房，就请府里的妈妈给自己烧点水洗身澡。

　　铁香椿见她身量和自己的小闺女差不多，就让佣人把小闺女新做的两身裙装送给墨翎换上。

　　府里的老妈子们还没有见过这么白的姑娘，替墨翎往浴桶里灌洗澡水的时候不由打量了再打量，羡慕道：“俺们山西人皮肤黑，府里的两位小姐要是和姑娘一样白就好了，那可真就是咱们晋城的两朵花。”

　　墨翎唇角噙着笑，其实最近已经晒黑很多了。打小在地底下也不怎么出来晒太阳，白的有些晃眼不健康，还不如现在稍微晒黑点好，看着皮实。

　　老妈子又有些八卦地问：“姑娘和玉少爷关系很好哪？姑娘今年多大了。”

　　“我十八了。”

　　“哦，玉少爷今年得二十三四了吧？我记得比我们家大少爷长个两岁。”

　　老妈子一口一个玉少爷，墨翎被弄得哭笑不得，真跟常玉和她有什么似的，墨翎去浴桶边上伸手试了试水温，道：“可以了，温度正合适，谢谢大娘。”

　　老妈子见她要赶人，还以为她是臊了，不由舔着脸皮说：“如今像咱们玉少爷这样的哥儿可是难找了，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况有那家世背景，多少人眼馋呢。姑娘瞅着就是心地好的人，我们奶奶和她的两个姊妹也都是一等一的好人，我瞧我们奶奶和姑娘就很投缘，想让姑娘给她做外甥媳妇呢！”

　　墨翎红了脸，连耳根子都不自觉地烧了上来，堵着老妈子不再让她往浴桶里灌热水了，直说：“大娘，够了够了，我自己来就行，你快出去歇歇吧，一会我洗好了再请你们进来收拾。”

　　难得能泡一次澡，墨翎脱了衣服钻进浴桶，也不知怎么，全身的酸乏到了水里就异常放松，到最后居然脖子仰在浴桶沿上睡着了。

　　泡到水凉，还是屋外等候传唤的丫头见里面久没有动静敲了门进来，才发现墨翎睡在了浴桶里，连原本扎起来顶在脑袋上的小纂都散到了水里，不由动起手来帮她连头发都洗了。

　　墨翎缓缓睁眼，见着是一个府里的小丫头，吓了一跳，然后见她两手都是香皂沫的正在自己的头发上搓泡沫，就有些歉然地朝她笑了笑。

　　炉膛上烧着热水，热水沸了，小丫头就继续往浴桶里加热水。

　　等洗完洗完澡，墨翎一看自己的怀表，居然都已经是下午快四点钟了。如今快入盛夏，昼长夜短，倒不怎么觉得白日时光快了。

　　墨翎打着哈欠，府里的小丫头喊她去窗边炕上坐，又替她开了炕边的窗，说：“姑娘坐在这晾头发吧，平日这西厢房的风大，不一会头发就能全干了。等五点的时候，我们两位小姐就该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仨凑一起，肯定有话聊。”

　　墨翎看着窗外的榆树绿荫，不由说：“府里风水真好啊，榆钱对窗，窗为口袋，财源滚滚都进了窗户这口袋里。榆树西南角又养了一池的莲花，莲能镇邪，水则生财，处处风水都是有讲究的。”

　　小丫头还从来没听过人这么头头是道的在她面前说起府里的风水，笑道：“姑娘原来还有这相风水的本事，我说呢，我们奶奶怎么觉得姑娘那么有眼缘，我们奶奶呀会相面，姑娘能相风水。那句话咋说来着？砣不离秤，秤不离砣，原来是这个因缘由头在里面呢。”

　　墨翎倒觉得这卢家的下人个个牙尖嘴利能说会道，谁投她们主子的眼缘，他们倒心里照得明镜似的，一个劲地捧着她，讨主子的欢心，都是些机灵人。

　　墨翎问道：“你们两位小姐多大了？”

　　小丫头一边替墨翎梳着湿发，一边回道：“大小姐今年十七了，二小姐今年十五，两人原本在家里请的先生教小姐们读书认字。那先生还是前朝的秀才老爷，满腹的墨水儿，在咱们府里教书，每个月能得好些工资。后来老爷的朋友建了学校，老爷把二位小姐送进学校念书，也一并把老先生安排进了那学校里头继续教书。老先生以前只教我们两个小姐，现在光是一个班的学生就有二三十来人，逢年过节，束脩可是收了不少，日子呀，也是过得水涨船高的。”

　　小丫头嘴利落，和人也特别能聊，墨翎说一句，她能回出好多的话来，墨翎和她在一起，倒不觉得闷了。

　　“我们大小姐性子随老爷，稳重些；二小姐随我们奶奶，性格活泼泼的，见了人就嘴闸关不住，是全家上下的活宝，姑娘晚上见着她，可别被她气着，她呀，就是那脱了缰绳的野马，嘴巴有时候不饶人坏着呢，心却是极好的。”

　　小丫头絮絮叨叨的声音在墨翎耳边愈来愈放空，一个哈欠，墨翎又倒下了。

　　小丫头见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就没忍心把墨翎喊起来继续晾头发，拿了张薄被盖在她的肚子上，就悄悄地退出厢房关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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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翎醒来，是被窗外像蚊子叫一样的哭声哭醒的。

　　她以为是夏天里的蚊子在耳边嗡嗡，不由烦躁地胡乱伸手去赶耳边的蚊子，忽然一睁眼，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那声音不像是蚊子叫，而像是远远传来的嘤嘤啼哭声，墨翎一下就从炕上坐了起来。

　　墨翎的眼睛盯着窗外远处烛火通亮的地方，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卢家大奶奶的卧房。

　　墨翎很快就下地穿好鞋，一推门出了厢房，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原本还想找个引路的人，眼下只能自己循着那哭声往卢大奶奶的院子里去。

　　刚摸出了院子，就见冯远宜满面急色地来找墨翎，气喘哈哈道：“快瞧瞧去，常玉他妹子要不成事了，只吊着半口气就咽下去了。”

　　“什么？”墨翎大为惊讶，白日的时候还说府里晚上接两位小姐回来，怎么这才刚入夜，就说人快不行了？

　　冯远宜拉着她就往东院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去看了看，挺邪的，那院子里现在里里外外的都是大夫和医生，婆子丫头哭得不成人形，卢大奶奶已经昏死过去两回，卢会长急得四处命人去请名医，里头乱成一锅粥了。”

　　“怎么个邪法？”

　　冯远宜压低声音，快语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已经化了两张黄符下去，一点起色都没有，还是要请你去看看，瞅瞅能不能瞧出什么门道来。”

　　墨翎和冯远宜两个很快就到了卢大奶奶的东院，整个院子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些府里的佣人，眼下在为主子哭灵。

　　墨翎奇怪地问冯远宜：“这人不还没断气么？咋这就嚎丧嚎得跟已经殡了天似的，你快把这些人喊散了，这种时候最怕乱哄哄把活死人的最后一口气给哭散了。”

　　冯远宜道：“进去再说吧，你进去瞧人，我去和卢会长说这事。”

　　墨翎刚一踏进内房，里面的场面简直比外面还要夸张上好几倍，洋大夫白大褂土中医赤脚医生一下齐活，把内房堵了个水泄不通，墨翎正愁怎么挤进去，就听里头常玉在喊：“让让，让让，墨翎进来。”

　　常玉挤着人群把墨翎给拽进了里梢，里面稍微好点，十几个人，已经能在房间里走动了，眼下墨翎也顾不得瞧里梢里都是些什么人，只径直踱步到花雕床前，一见那快断气的卢小姐脸色，便知她是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

　　活人这样的时候最难受，把她给魇住的魔业让她生不能死不能，每呼吸一秒对于那人来说都是生不如死，□□像在火上割肉。

　　墨翎的眼睛在屋内转了一圈，没看见宋金鸣，急道：“快去把宋大哥请来，要救卢小姐还得请宋大哥的命烛一用。”

　　卢大奶奶听她那么说，倒脑子还拎清，一下就从床沿边上站了起来，一抽一噎地传令下去：“快去请人！”

　　去请人的工夫，墨翎问了常玉，卢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常玉道：“五点放学，府里派了车去接表妹，大表妹说晚上有同学的生日聚会，府里便只接了小表妹回来。路上车子路过卖龙须酥的摊子，小表妹想吃，就下车去买了，司机把车停到拐角去停着等人，刚一停好车，就在车窗里看见龙须酥的摊子前围了好些人，等了等，没见着小表妹回来，下车去找人，这才知道出事了，小表妹倒在龙须酥的摊子前，那会还浑身抽搐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现在连个动静都没有了。”

　　下车买东西的路上出了事，时间那么短，怎么一下就天旋地转，人眨眼工夫就不行了？墨翎断定卢小姐肯定是在路上撞见什么邪事被心魔魇住了。

　　不出半会，宋金鸣就捧着命烛进来，墨翎拉过宋金鸣低声耳语：“宋大哥，你会替人续命吗？”

　　宋金鸣从来都没有替人续过命，就连他手里的这盏油灯叫命烛都还是墨翎告诉他的。

　　宋金鸣摇头道：“妹子你会？”

　　墨翎心想，完了，虽然知道这个东西能续命，但是谁也不知道怎么用这个东西续命。墨翎一时头皮发硬，又问了一次：“宋大哥，你真的不知道？”

　　宋金鸣立起三指，对天起誓：“我真不会！”

　　墨翎银牙一咬，道：“那就只剩下这个法子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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