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六零

　　潞州电厂原是潞州城首富卢家的产业，后来几经易手，新中国成立后扩建成了国营大厂，就坐落在潞州城近郊，负责整个潞州市和潞州所有厂矿的电力供应，离市政府不过步行四十来分钟的路。

　　　章奶奶家就在府后西街。

　　章素素手里握着从姚老太太那拿的布袋子，一时快走，一时小跑，再慢走歇息的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看到了市政府的大门。

　　从市政府朝南过马路，再向东走三十分钟就是潞州师范，章家父母就住在师范后街的家属院里。

　　　　章老爷解放前就在师范大学烧锅炉，一直干到死，临死让长女接了班儿，两间房子留给了两个儿子，章素素五岁之前就生活在这里，这一次，她要去看一位老人，给过她好多次吃食的老人，没有那位老人时不时的接济，章素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五岁，她是真感激那位老人家，现在有条件了，她自然要去答谢。

　　可是进了家属院，章素素懵了，她不知道那位老人家怎么走，甚至于她连人家叫什么是干什么的都不记得，或者根本就不知道，更甚至于，章素素看着那一排排好似见过又极陌生的房子，她连父母家在哪都不记得了。

　　小巷子里来回的转，可怎么瞧着，哪都像，又都不像，连她小时候经常留恋的垃圾堆都找到了三个极像又好像不是的，这上哪找去啊！

　　叹了口气，章素素觉着她这么的满院子乱串不行，得找个人问问才行。

　　好容易碰见个行人，章素素好一顿比划，最后不仅行人懵了，章素素她自己都晕了，遇上那位老人时，章素素才三岁半，不足一米高的小豆芽的眼里所有的人都是高大的，所以她并不能大概得说出那位老人究竟是一米七还是一米八又或者只有一米六？什么胖胖的圆圆的脸，上衣兜里别着一只钢笔，头发花白，带着眼睛，这样特征的人，在师范大学里，估计能找出十好几个来，人家哪知道你要找的是谁啊。

　　有些泄气，章素素耷拉着脑袋出了师范大学家属院，找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啊？（你给的消息就跟一个脑袋两条腿一样宽泛，全国好几个亿呢，上哪给您找那几个亿分之一去啊？真难！）

　　“姐，我想吃包子，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

　　“行，咱今儿就吃包子，姐再给你打个鸡蛋汤！你昨儿不是说想喝么？姐都记着呢！”

　　“姐，你真好，我最幸福了！”

　　听着迎面过来的那熟悉又陌生的对话，章素素都不用转头，除了她妈和小舅还能有谁，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若非穿越一回，她大概也会像小浩子一样低头寻思，猪肉好吃吗？比麻雀肉还好吃么？包子是啥啊？比肉还好吃么？

　　莫名的有些委屈，章素素扭头看着两人的背影，难道亲手带大的真比亲生的要亲？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生下他们呢，她章素素还可以说是新手爸妈，不懂规矩，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怀的，那小浩子呢，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生下他？她以后会不会也只跟小浩子亲，不喜欢自己生的，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肚子，章素素迷茫地看着前面逐渐远去的身影……

　　到底没有等到那位老人，章素素估摸着时间，去了爷爷家。

　　章爷爷家住的是章老太爷，就是姚老太太早死的男人早年买下的，比起姚老太太的房子略大一些，有三间正房。

　　章素素来的正是时候，章爷爷骑着自行车刚回来，正开大门呢。

　　“爷爷！”章素素站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章爷爷章达明闻声回头，看了一眼章素素，没认出来：“你是？”谁家孩子啊？

　　章素素脸上扬起一抹微笑自我介绍说道：“我是章素素，您大孙女，太奶让我来拿这个月的粮食。”说着，章素素扬了扬她手里的布袋子。

　　章爷爷点点头说道：“进来吧，等你奶奶回来给你！”

　　说着章达明开了大门，自己推着自行车率先进了院子。

　　章素素跟着进了院子，其实这个院子她应该来过的吧，怎么看哪都眼熟啊？

　　章爷爷家院子里，坐北朝南三间正房，都是新样式的大玻璃窗户，三间房门上都挂着拼布的门帘子，东厢房不大，看样子是做了厨房，挨着厨房的是没上窗框门框的土坯房子，里面凌乱的放着些杂物，正对着门的墙角里堆着一小堆儿煤，西边没有厢房，六十来平米的空地上被开成了菜地，一畦一畦的分隔着，靠着西墙堆着一些木棍，好些木棍上还缠着些细细的枯藤。

　　“来家里等吧，你奶奶还得一会儿！”章爷爷收拾好自行车，招呼章素素进了正堂屋。

　　堂屋里青砖铺就的地板被扫的干干净净的，一进门正对着一张大炕连着东西墙，整个屋子除了炕上的炕柜子和一张炕桌，并没有什么家具，只在东墙下并排放着两把柳条椅子。

　　“坐吧！”章爷爷扶着炕桌坐下，示意章素素随便坐。

　　章素素在东墙下的椅子上坐了。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章素素并不想跟这个陌生的不认识自己的爷爷说些什么，没那交情，便是每个月十二斤的粮食那也是一家出钱，一家出粮票的公平交易，并不能说明些什么，章爷爷是跟孙女没话可说，也或者认为孙女儿天生就是这样寡言的人。

　　直到，章爷爷人不住先开了口：“你过的怎么样？”

　　章素素都有些想笑，她抬头看着章爷爷，嘴角略翘，的说道：“奶奶一个月给十二斤棒子面，一个月三十天，平均下来，一天四两，我和太奶小浩子分着吃，一顿一两三钱三。”说的够清楚了吧，您说这样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章爷爷闻言沉默半响，这才缓声说道：“这几年年景不好，不止咱家，谁家都没粮，你长大了，得学会体谅，并不是不给你，实在是本也没有，你小叔饿得见天晚上腿抽筋，我和你奶也没法子，家里就这么个条件，也是没办法的事。”

　　章素素嘲讽地瞟了章达明一眼，跟着说道：“来前太奶发话了，说奶奶再不给粮食，她就去市政府要公道去。”

　　听着，章爷爷诧异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瘦弱矮小的小姑娘，有十岁了么？像是要确认这话是不是她说的一般，盯着她看，章素素大大方方的任他看，章爷爷心下不大高兴起来，这是孙女么？十来年不登他的门，咋一来就是要东西，合着你爷爷奶奶小姑小叔都不重要，就粮食重要啊？还学会威胁长辈了，什么毛病？

　　章爷爷不愿意说话了，章素素也乐得清静，一时间，屋子里又安静起来。

　　她环视整个屋子，视线落在了炕上，炕上铺着浅黄泛着油光的炕席，炕席上靠着西墙根摆着两个上着锁的红漆炕柜，靠着北墙根的是两个大大的被卷，布料用的红底大朵芙蓉花的棉布，两边还镶着两个黑布宽边，这是这个年代常见的褥子样式。

　　章素素看着那粗粗的两个大被卷，眼馋的不行，姚老太太的被卷也这么粗，盖着睡觉肯定暖和，她跟小浩子那屋子里就寒碜多了，褥子没有，褐色的炕席上那床单人被单还是老太太给的，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上面补丁摞补丁的都不知道那原来的布料是啥花色，被子也是姐弟俩共用一床，薄薄的，每年天冷的时候，不烧炕根本没法睡觉，那凉席子能把人冻坏喽，你说她能不眼馋么？

　　摸着下巴，章素素寻思着，今天秋天里，她怎么着也得给自己和小耗子再添一床被褥，暖暖和和的过个冬。

　　　正寻思着，该上哪弄被子的时候，外头大门响了。

　　章爷爷和章素素同时抬头，这是有人回来了。

　　章素素亲身掀帘子出去，进来的是个年轻人，瘦高瘦高的，能有一米八多，章素素得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方正的国字脸，皮肤黝黑，五官有七分像了章达明，只有一双眼睛，眼稍上挑的厉害，看着就不好惹。

　　这应该是他小叔，爸爸唯一的弟弟章齐武，看他背的书包，应该还在念书。

　　刚回家的章齐武看着站在自家门口的小姑娘，微皱眉头问她道：“你是谁家丫头？”

　　章素素略仰头看着章七齐武，扬声说道：“我叫章素素，是章齐文的大闺女，来跟奶奶要这个月的粮食。”

　　正在这时，屋子里章达明喊儿子进去。

　　章齐武掀帘子就进去了，章素素站在门口想了想，也跟着进了屋。

　　这时候，章齐武已经在炕桌上打开了书包，掏出一个本子，翻开之后，拿给父亲看。

　　章达明右手里夹着根笔，左手拿着本子，细细地看着，时不时的还在本子上做些记号。

　　章素素的文化是到了末世后，哥哥姐姐们教的，那时候，大家都忙着打丧尸，收集物资，喂饱肚子，哪有多少时间系统的教她？

　　多是睡前饭后，不拘哪个哥哥姐姐，说笑间随口教她些什么，或读一篇文章，或做两道习题，不认识的字，查字典，不会的题，翻答案，基本上就是自学，她从来不知道爸爸给儿子检查作业竟然这么严肃。

　　不由得，章素素往前走了几步，探着脑袋跟着看了过去。

　　章达明看着孙女探过来的脑袋，不着痕迹地侧了侧本子，避开章素素的目光之后接着看起来。

　　章素素觉得她肯定就是个火爆脾气，一看她爷爷这小家子气的样儿，不是不让我看么？我偏看！

　　原来还是扯着脖子，偷瞄，现在可好，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的上前两步，探过脑袋正大光明的看。

　　这么一看，不感兴趣了，她还当是什么呢，不就是一分入党申请书么？用得着这么防着藏着啊？

　　当她稀罕似得！想当初，姐植物系异能五阶，能够催化作物，提前三分之一的时间成熟，还不影响口感，哦不，应该说是被植物系异能加持过的粮食更加美味，当初基地为了招揽她，直接就给她入党，虽然此党非彼当，可那申请书不就是换个名号就成的大众模板么？她的申请书都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的，你见过电脑么？一家子没见识的，至于这么防着她么？小心眼！一家子没见识外加小心眼。

　　章素素鄙视地看了俩人一眼，转头看向别处，她还不稀的看呢！

　　时间过的好难熬，熬得章素素快要耐性全无的时候，章奶奶才回来，一见章素素本来满是笑容的脸上瞬间一翻，拉的老长，恨声质问她：“你来干什么？”

　　章素素现在可不怕她，仰着头朝她又抖了抖手里的布袋子脆生说道：“太奶让我来拿粮食，奶，你是不是忘了啊，我们的粮食都晚了快一个礼拜了，家里实在是没粮了，都断顿了，太奶就让我来把这个月的粮食背回去。”

　　“什么粮食，当我会生粮食啊，这个也要，那个也要，把我生吃了得了！”张奶奶满脸不悦地冲章素素划拉着手，那神情要多激愤就有多激愤，好似章素素三个每月吃的十来斤粮食是她李美莲白给的一样。

　　章素素可不惯着她，张口便笑着说道：“来前，太奶有话，说除了粮食，让把她的粮本和副食本都拿回去呢！”

　　“你！”章奶奶哑口，这怎么能给？到她手里的东西还能要出去？这不是笑话么？

　　“什么粮本？你个小孩子家家知道个什么？明天我亲自看你太奶去，天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章奶奶真是看都不想看着丫头一眼，就那样子，尖嘴猴腮的，一脸的无福寡相，谁挨谁倒霉！

　　章素素脸上的小一笑就落了下来，她微微地头，难过地说道：“太奶还饿着呢，我们昨个就断顿了，好说歹说跟邻居借了半斤棒子面。才熬到今儿中午，太奶让把粮食带回去，晚上还得吃饭呢！”

　　章奶奶烦的不行，转着身子，冲章素素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你先回去，我明天就过去！”

　　章素素真是被她奶奶给气笑了，怎么就这么舍不得吐口啊？你把老太太饿死了，户口一注销，你手里的粮本和副食本还能留住？

　　不行了上绝招吧：“太奶说我今儿要是背不会粮食去，她明天一大早就去政府门前告状去！”

　　“ 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啊？章奶奶被气直喘粗气，这个死丫头，当初就不该脚下留情，就该一脚踹死她，。

　　“行了，称粮食去吧！”章达明开口了，但见他皱着眉头，极为不耐地看向章奶奶。

　　“等着！”男人的章奶奶虽然不情愿却也不敢不听，这会儿见丈夫也发了话，一把抢过章素素手里的布袋子进了厨房。

　　章素素就在院子里等着。

　　恰好这时候又推开大门进来一姑娘。

　　红底黑格子的细布褂子，配着黑色粗布薄棉裤，脚上登着一双高邦红底小黑花儿灯芯绒棉鞋，肩膀上拖着长长的麻花辫，额前刘海用烙铁烫成微微朝里弯曲的模样，配着她那张粗糙暗黄的国字脸和吊稍眼睛，平心而论，真心不好看，章素素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点上她得感谢亲妈，感谢外婆的强大基因战胜了奶奶的吊稍眼，没让她一照镜子就得郁闷。

　　“你谁啊？”红格子姑娘，章素素她小姑章齐芳微抬着下巴，看着章素素问道。

　　章素素不得不第三次自我介绍：“我叫章素素，章齐文的闺女！”

　　“哦！你就是那贱人吃素馅包子时候生的丫头啊？”

　　卧槽，素馅包子？所以是素素？她那比一群小伙伴都好听，到了末世都没落伍的名字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就冲这一点，她得感谢党感谢人民，感谢老天爷，亏得吃的是素馅包子啊，那要是肉馅的，她难道要叫章荤荤么？哦，太可怕，不再感谢一圈完全不能表达她此时此刻的的庆幸之情，感谢党，感谢人民，感谢老天爷，求您了，就让她娘吃一辈子素馅儿吧！

　　“你来我家干啥啊？”红格子章齐芳不是好脸的看着章素素。

　　“太奶让我来拿这个月的粮食！”章素素第四次回道。

　　“什么？没门，我家的粮食还不够吃呢！”章齐芳恨声骂道，最烦这些打抽风的穷亲戚了，凭什么我家节衣缩食省下来的粮食就得给你吃啊？凭什么？

　　看着这样的章齐芳，章素素也是无语了，这都是啥情况啊，怎么弄得她跟白要粮食一样啊，那是姚老太太应得的粮食，不是白要你家的！

　　理都不想理她，章素素转头对着厨房，等章奶奶称粮食出来。

　　“你走，别来我家，我家没粮食给你吃！”章齐芳冲上去推章素素。

　　章素素闪身躲开。

　　没推到人的章齐芳被闪的往前冲了四五步在稳住，差一点摔倒，她这个气啊，你牛什么啊，来我家要粮食还这么牛？你牛什么啊？有本事别我家的粮食。

　　“干啥呢？”章奶奶黑着脸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他闺女往前冲那几步？扬手就冲着章素素挥过来，小丫头片子，长辈你也敢欺负啊，这还了得，不给你松松皮子，你还不知道想干啥呢！

　　章素素现在站在章家院子里，就一个字“烦”，这家人怎么就这么烦呢？

　　闪身躲开章奶奶的巴掌，章素素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布袋子，几个大步，冲出了大门。

　　听着院子里章齐芳大声小声的咒骂声，章素素快步往家走去。

　　路上，掂了掂分量，章素素觉着肯定不够十斤，两手张开口子，往里一看，这是？怎么看着不像是粗棒子面啊。

　　算了，反正是要给姚老太太锁柜子里的东西，到不了她嘴里，何必管她。

　　章素素要到了粮食，一路好心地哼着小曲，一路小跑地往家跑去。

　　快到家的时候，天已擦黑，路上瞅着四下没人，章素素乘机拿出了空间里的篮子，一葫芦羊奶外加一只野鸡，两只鸽子回去做顿好的。

　　拐进巷子里，路过张家的时候，章素素顿了顿步子，转身进了他家大门。

　　张奶奶拿着两只鸽子，都高兴的不知道说啥好了，不住嘴的道谢，还得眼馋章素素篮子里的那只野鸡：“素素啊，你这都是哪弄得好东西啊？”

　　“城外打的，都是今天刚打的，新鲜着呢，您把这两只鸽子给姑姑熬汤喝吧，章奶奶我回了啊！”章素素实在是不太好意思跟她明码标价的要东西，她不挑，这要是换个人，就是交易的关系，她也没啥不好意思的，这主要是，昨天说的是给人闺女下奶，其实心里想的是要人家小米，结果人家还给了，这不是看透她们的心思了么？今儿又鬼使神差的进来，其实章素素还是想要点小米，没小米，给五毛钱也成，她兜里一分钱没有，想干点啥都缩手缩脚。

　　“哎，闺女！奶奶送你出去！”张奶奶把鸽子送进厨房出来，一边小跑着撵上章素素，一边掏着裤兜那手顺势就塞进了章素素的小篮子里。

　　“张奶奶再见！”章素素提着小篮子往家小跑着，回头朝章奶奶摇摇手。

　　“哎，看着点路！”

　　章素素直到推开大门，才从伸手把张奶奶塞进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映着月光，却是一块钱，哎呀，可真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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