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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韩辰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带着满腔的悔不当初答道：“小少爷，你别问了，都怪我，没看好夫人，怎的……怎的会这样啊！”
这人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柳涵已经等不下去了：“别说了，咱们先过去。”
三人匆匆赶过去，被一大群人围观的场面吓呆了。
“这……不会……”柳涵已经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心里的恐惧了。他一向知道自家便宜小阿爹对自己小阿么的在乎，但相应的，一般涉及到自家小阿么的事情，旁人插手的机会反而少。如今，这仅仅是屋子外面就站了不下十个仆人，个个脚步急促。是发生了多大的事情，才会让便宜小阿爹紧张到这种地步？
“韩大哥，我小阿么他……他到底怎的了？”一把抓住韩辰的衣袖，柳涵死死瞪着这人，生怕从韩辰嘴里听出某些可怕的消息来。
韩辰喘了口粗气，再看向柳涵时，眼中多了几分责备：“小少爷，既然你称我一声大哥，那韩某便不拐弯抹角了。韩某只问一句，你可是对夫人嫁与老爷心有不愿？”
柳涵愣在原地，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反对小阿么同小阿爹在一起的话。相反，他一直觉得自家小阿么很幸福，很幸运。
“韩大哥，我从来没有这般想过，我……”
“既然从未这般想过，又为何这些日子要伤了夫人的心？”身为下人，韩辰原本是没有资格责备柳涵的，但自家夫人是自己的恩人，老爷更是自己的伯乐，这话哪怕是大逆不道，他今儿个也得说出来。
柳涵微垂下头，手掌捏成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能说什么？去他的尴尬，去他的愧疚，不就是多了个阿么，多了个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人吗？
“我去看看小阿么怎么样了。”那一瞬间茅塞顿开后，柳涵立马就要往屋里冲。
柳涵怀过孩子，又是韩么子的亲生哥儿，其实进去也没什么。韩辰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阻止。一声饱含怒意的呵斥却传了出来。
“把人给我拦住！”这一声自是出自庄函。
同往日和蔼的庄函不同，这一声带着不可违抗的决绝，以及，丝毫不加掩饰的憎恶。
柳涵整个人如同被下了定身咒般，再也移不动半步。
“小阿爹……”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庄函会突然变成这样，有些可怕，又非常生疏。
庄函似是根本没有听到柳涵这一声近乎乞怜的呼喊般，扬了扬手，隐匿在念函庄暗处的护卫便将柳涵围了个水泄不通。
郑文韬微微蹙眉，自是将柳涵护住。
“韩辰，把人给我看住！”庄函说完，便进了屋，半句解释都没有。
韩辰叹了口气，他是想过自家老爷会生气，却没想过竟然会做到这般地步。
庄子里动静这般大，郑阿么等人一个接一个赶了过来，不过他们直接连庄函住的主院都没进了，整个念函庄戒严。
屋内，庄函那双。柳涵曾熟悉的，带着暖意的眼睛如覆冰霜。丝被被鲜血打湿，而那一向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此刻正大汗淋漓躺在床上，明明疼得要死，却倔强如当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接生么子在旁边候着，没有老爷的命令，就是再着急，他们也不敢动。
孩子是要出来了，但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接生么子在庄上也住了些时日了，还不只一个，就是为了韩么子生产时方便。在庄子这些时日，他们都见识过这家老爷对夫郎有多情意浓浓。平心而论，若是换做他们自己，铁定恨不得同这样的夫君安安稳稳一辈子的。
接生么子捏了一把冷汗。
“老爷，这孩子若是再不接生，怕是要难产的。”鼓着胆子，轻声提点了句。
庄函没有动，他还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床上连一个侧脸都不肯给自己的人。没人看到他藏在广袍袖里的手有多抖，更没人知道他寒霜般的面目下，心又有多痛。
“翛羽，你怎么狠得下心？”他说这话的丝毫，嗓子像是卡着头发丝。
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动，却只是扯了抹苦笑。
他再也忍不住，半跪在床边，却依旧强忍着没有触碰这人，还让接生么子后退了些。
“你是当真不想活，还是……”庄函的目光落在韩么子肚子上，还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若说柳涵同韩么子最像的地方，大概也就是倔脾气了。遇到这般倔得人，心软的那个必定是输得彻底。
庄函狠狠闭上眼，因为太过用力，五官变得扭曲，甚至狰狞。他几乎不敢问出一个答案，偏偏又不能不得到答案，若是一直这般浑浑噩噩地将这人束缚在自己身边，这一生，也就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了。
“翛羽。”他叹了口气，将手轻轻搭在这人胳膊上，几乎妥协说：“你若是……若是当真不想要这个孩子，你同我说便是，为什么……为什么想着自己……偷偷打掉？”
他无法更不敢回想，半夜起来看到这人狠着心拿布条绞自己肚子时的绝望，就那副场景，便已足够让他窒息。
得不到回答，庄函抬起手，示意接生么子上前。
床上的人却在接生么子靠近时，猛然伸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太响亮，就连屋外的柳涵都听到了。
接生么子更是吓得腿一软，直接栽到了地上。
这些日子，二人貌合神离，在外人面前，他们是如胶似漆，也知道彼此才知道，没有外人在时，两个人几乎没有半个字的交流。
“不用了。”三个字，韩么子便给自己判了死刑。
不用接生，是不想生下孩子，还是根本就不想活着。
庄函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一把抓过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接生么子，扔到床边：“接生！”
“庄函！”韩么子忽然激动起来，他半躺在床上，撑着身子的手颤抖着，好似吉他被拨弄的弦：“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庄函身子一颤，像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最后竟是转身，说了句差点吓得接生么子丢手就跑的话。
“大的保住，小的不用管。”这一句，是同接生么子说的。
“他若是活着出来，我亲手替你掐死他。”这句，是对韩么子说的。
而后，是良久的沉默。
郑文韬耳力好，将屋里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一愣。他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本就不在行，更别说长辈们的爱恨纠缠。
但却有些担心柳涵。
柳涵这会儿也是急得不得了，如果是因为他自家小阿么出了什么事情，或者自己那未出生的小弟弟出了什么事情，他这辈子就别想好好活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声音里的悲痛和绝望连冷情的郑文韬也不由得一怔，柳涵更是急得要冲进屋里。
不等他冲进去，庄函已经一脸怒容冲了出来。他疾步跑到柳涵面前，打了个手势，就有人将郑文韬拦住。这些人都不是省油得灯，眨眼的功夫，柳涵已经被庄函拖进了屋。
被狠狠砸到地上时，柳涵还想在想，这小阿爹今儿个火药吃得有些多，饭也吃得有些多。接着他的头发又被拽住，然后，柳涵便看到了躺在床上跟个水人似的小阿么，顿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庄函将柳涵按在韩么子床边，他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逼迫这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翛羽，你知道我不愿意逼你。但你若是不能活着，他也便不活了。放心，我也来陪你。”庄函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中午是青菜还是肉一般。偏偏那话中的冷意还是不见丝毫传进了柳涵的耳朵。
“小阿么，小阿爹，你们怎么了？”顾不得头顶的疼，柳涵憋着生理眼泪望向目光聚焦在自己小么子身上的庄函。
庄函暗哼一声，微微垂下头，从柳涵的头顶探到床上的韩么子身上：“翛羽，一命换一命。”
韩么子坚持到如今，几乎用尽了力气：“庄函，你不是人，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我不是人，我早就不是人了。”柳涵被一把又扔了开，庄函蹲下来，眼中的柔情温柔似海：“翛羽，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活着，你放心，你若是活不下来，我们来陪你。”
柳涵打了个寒颤，那一瞬间，他觉得庄函已经被亡命之徒附体了。
似是看出韩么子眼中的一丝侥幸，庄函眉目一敛，随手将桌上的瓷器打碎，旋即弯腰捡起一块刀口锋利的碎片，又将柳涵扯到自己怀里。柳涵力气小，还没明白什么个情况，脖子上已经抵了块冰凉的事物。
而后有温热的液体留下。
柳涵傻眼了。
屋外，郑文韬还在苦战。
庄函手上力气又大了一分，他看着韩么子激动得差点又有了力气冲床上坐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甚至对他拳打脚踢。
但那人根本就没有力气了，只能喘着粗气，激动让他的脸变得通红：“庄函……你不能……你不能伤害涵涵……不能……”
柳涵心头一紧，小阿么这情况不太对：“小阿爹，你先让大夫给小阿么看看，你别激动。”
他才刚动了一下，庄函的手忽然一个反转，碎片直接在他脖子上起了一层皮下来。
刚刚在屋子里被吓得不敢开口的接生么子看着柳涵脖子上那红艳艳的鲜血，顿时尖叫一声。
伴随着这一声尖叫的，还有韩么子一句撕心裂肺的吼叫：“涵涵是你亲生儿子！”
世界忽然静止了，包括门外的打斗声，包括韩么子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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