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妆

　　<<<<<<<<<叁.
　　“是呀，陛下亲自将侧殿批给了和贵姬呢，长信宫靠近中宫，是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呢。”洛蘅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搀扶着孟岚姝便进了殿中。
　　赵归荑跟在后面，她像是满心疑问似的，继续追问起来:“洛姑姑，可我之前听人说这是太后娘娘之前居住的地方，不是不许住人的么？”
　　洛蘅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赵归荑打听的这么清楚。长信宫在先帝时，的确是先帝赐给太后独居的，后来皇帝登基之后这宫便许久没有用过了。洛蘅只好实话相告，“不瞒妹妹，先前是不住人的，可原本明妃娘娘住着的朝阳宫屋檐年久不休出了些问题，就搬到长信宫来了。太后……自然是想让个宫妃来陪明妃的。”
　　她说到这，赵归荑似乎明白了，也就默然不语了。太后背后的娘家江氏与明妃背后的墨氏都是大梁的门阀贵胄，其间究竟有多少肮脏的争斗不言而喻，独居一宫是少有的荣宠，太后当然不允许明妃一人风光，索性就把不怎么对眼的周朝公主安了过来，一方面给明妃添了堵另一方面也公平地平衡了后宫这个微妙的战场。
　　赵归荑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这个女人狠辣的手段还是一点都没变。
　　“对了。”正当赵归荑出神的时候，洛蘅却突然凑了过来，她压低了声音，“你要记住，哪里都能去，长信宫后殿的崇文馆万万不可去。”
　　“为何？”闻言赵归荑的反应似乎很大，她甚是不解地便后殿的方向遥望了一眼，却终究是被重重叠叠的斗拱楼阁遮住了视线。
　　洛蘅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是什么也不肯说，只淡淡道:“别说你们，就是明妃就是皇后也去不得，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宫里若想保住脑袋，就别多打听那些宫讳旧事。”
　　赵归荑也只好噤了声，她知道今天从洛蘅这里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索性也就装了个傻。太医院的大夫很快就被传唤到了长信宫，整个后宫也因为和贵姬这有些诡异进宫方式闹得沸沸扬扬的。
　　和亲随行的宫人媵侍还未入宫，除却赵归荑，也就只有两个内监和三个三等丫鬟，在偌大的宫殿里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到了傍晚时分，歇息了一下午的孟岚姝勉强能睁开眼睛了，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赵归荑的心里也渐渐安心了一些，她将熬好的药分成了两小碗，准备分顿给孟岚姝喂了，好叫她能早些好一点。
　　“赵姑娘，皇后娘娘的人来了。”赵归荑正准备给孟岚姝喂药，突然却进来个小内监，听语气倒是挺着急的。
　　赵归荑听罢，眼神对上了孟岚姝的眼睛，孟岚姝微微点了点头，两人似乎有些无奈的默契，赵归荑也只好心里不悦了一下，随后便放下药碗走到了正厅里。
　　厅堂中端端正正站了一排宫女，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淡青对襟的姑娘，她的上襦还绣了个精巧的六角宫灯，看上去便与其他宫女大不相同，约摸是个有头有脸的。赵归荑刚刚走出来，便见那宫女颔首问好:“这位便是赵姑娘吧？我是长乐宫的姜尔璃，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来探望和贵姬的。”
　　赵归荑同礼行了个平礼，她客气地带着一丝微笑，“原来是长乐宫的姜姑姑，麻烦姑姑跑了一趟了。可惜和贵姬实在不能起身，不方便见客，归荑代和贵姬向皇后娘娘谢罪了。”
　　“不要紧。”姜尔璃似乎早早就预料到了会吃闭门羹一般，她一招手便见一排宫娥托着大大小小的白瓷托盘走了过来，有些桃浦杏糕之类的甜点，还有许多质地光滑轻柔的布料。“娘娘说了，和贵姬初来中原，恐怕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先略备了一些薄礼，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便是。”
　　赵归荑扫了一眼这些东西，并无什么别致之物，甚至作为一国之母的见面礼实在寒酸的不像样子。当朝皇后是朝中重员谏议大夫李凭左的嫡侄女，因为才华出众早年就被先帝看中指婚给了当时的皇帝，她岂是不知轻重的人？她这么做，便已然说明了孟岚姝现在尴尬的地位，她们刚刚入宫，便因为周梁两国微妙的关系变化而遭到了厌弃，同住一宫的明妃甚至一句问候都不曾有过。
　　“若没有别的事情，那我便先行告辞了。”姜尔璃一直挂着一丝未达眼底的笑意，她望着赵归荑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却如同不知一般谢了礼便要离开。
　　目送走了姜尔璃一行人，赵归荑彻底拉下了脸，有些垂头丧气地坐在了檀木八仙桌的配椅上，有些迷茫地手里玩转着桌子上的茶具。奴才大抵都有看人高低的习惯，几个长信宫的奴才一看这架势，也都纷纷觉得孟岚姝是个指望不起的主子，个个也都偷懒丧气了起来，几乎事事都需要赵归荑亲力亲为才能保证不出问题。
　　赵归荑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现在有种无头苍蝇的感觉，浑身上下的力似乎想使却又没地方可使。
　　时间总是不肯停留的，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之后，郁轻青以及一干周朝随来的人方才到了长信宫。郁轻青一进宫便朝着赵归荑扑了过来，她急忙问道:“怎么样？四公主的病好点了没有？”
　　赵归荑有些不悦地摇了摇头，她语气中也有些着急的埋怨，“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病来的这么凶猛，大夫开的药吃下去了好几副，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每天躺在床上，似乎也不见好。”
　　郁轻青心疼地朝里屋望了一眼，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在她的记忆里孟岚姝从周朝离开不久就一病不起了，现在越来越严重，她却只能是毫无办法地看着她一点一点地病下去。想着她就气愤到了极点，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说:“也不知道找的哪里的大夫，我看根本就不会看病，我们好歹也是个贵姬，刚入宫就病了这么长时间，不应该叫院正前来瞧瞧么？”
　　赵归荑叹了一口气，拉扯了一下郁轻青叫她不要再大声吵闹了，她皱紧了眉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从来都是拜高踩低的地方。我们周人不知道为何和梁人死了冲突，皇帝和太后自然对咱们冷了下来，后宫哪一个还会顶着风头来管我们，没有弃之不顾已经是医者仁心了。”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跑跑路，带着药渣到太医院去找找院正，哪怕叫他帮忙瞧瞧这药到底能不能治病也行？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再这么下去，这里没多久就真成冷宫了。”
　　郁轻青的言辞虽然激烈了一些，可赵归荑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事实，采选入宫的贵女们渐渐都侍寝晋封了，而她们却还日日呆在长信宫里如同等死的秋后蚂蚱。
　　赵归荑最终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拿几层宣纸包了药渣便准备出去，“那我去问问，看看有没有其他大夫愿意帮这个忙。”

　　长信宫到太医院的路途并不近，心急如焚的赵归荑捧着药渣一路小碎步朝着太医院跑过去。她走到宫墙相隔的一条甬道之中时，突然抬头看见远处浩浩荡荡地迎来一个金银涂叶装饰的龙凤纹大凤撵，前前后后跟了大约有五六十人的样子。敢在皇宫里用此规制的，除了皇帝就是皇太后了，虽然赵归荑看不清轿撵上的人，可这个时辰皇帝应该在紫宸殿里批阅奏章，更何况这个方向往过再走就是太后的未央宫了。
　　赵归荑脑子突然一阵轰鸣，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迎面而来的人就是太后！也不知道怎么的，腿脚不受控制地就让她想要逃跑，她转身大步很快地往回走了几步，可是她很快发现，这里既没有宫门也没有岔路口，更不要说有可以躲人的地方了。
　　短暂的惊慌之后，赵归荑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就是撒腿就跑，可这样一定会给太后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且她没有信心保证太后不会发怒以后叫太监追她，她要是比腿力是万万跑不过手脚灵活的太监的。再就是她直面迎上去，赌太后不会在意她这个小人物。
　　她最终在即将要逼近自己的队伍面前选择了第二种方式，她有些紧张的跪在了路旁，准备静待太后的队伍走过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赵归荑能感受到自己头上的青筋不停的跳动，心脏也似乎涌到了嗓子眼，时间似乎过的分外漫长，轿撵前方的几个太监目不斜视地从赵归荑身旁走了过去。就在大凤撵与赵归荑刚刚平行时，突然听见轿上的人轻柔却又如同惊雷一般的声音在赵归荑头上炸开，“停！”
　　赵归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手指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裙摆，四肢僵硬地保持着跪立的姿势一动不动，汗珠也已经渗到了额头上。她的心里慌乱不已，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太后的声音有些暗哑，却丝毫没有老人的疲劳和慵懒，她的声音似乎带着穿透人心的锐利的锋尖，冲着赵归荑便直直割了下来，“你是哪宫的宫女？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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