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妆

　　<<<<<<<<<拾玖.
　　武郡王盯着楚桉云，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恐惧，他觉得这张稚嫩的脸上全都是不择手段。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宁王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他木木地点了点头，遂闷声道:“是，是。”
　　武郡王走出宁王府的时候，正值晌午，天色异常的晴朗，阳光刺在人的皮肤上，让武郡王觉得格外不好。他眨了瞎有些干涩的眼睛，眼窝里紧巴巴地挤出了几滴眼泪，他心中愈发觉得不忿，他武郡王是什么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也想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他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处境，离开了太后的他犹如一个瞎子，任凭这个不大的皇帝肆意羞辱。
　　武郡王的眼神有些低沉，整个人似乎都带着一种浓浓的戾气，他顺手扯下一枝垂柳，愤愤地喃喃道:“本王大权在握，军队也在我的手上，与他合作又何妨？时机成熟的时候，收拾他一个世袭的亲王还不是易如反掌！”
　　靖王府的小吏急急地拿着赵归荑的信物往后堂去通报给靖王楚睿。楚睿自从回京之后，就大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除了上朝以外，就在府中品酒练箭。
　　□□的几树樱花花苞已经悄然开放，听人说这是先帝时从东瀛移植而来的，甚是珍贵。楚睿也很是喜欢这些树，闲来无事时便时常来这里，楚睿虽年岁已不小，却始终不愿接受先帝的指婚，以至于到现在依旧是孑然一身。民间有不少传闻，有一种便是说这位靖王爷喜欢这樱花到了极点，以至于学了林逋“梅妻鹤子”的雅兴，把这樱花也当了自己的“樱妻”。
　　小吏行至堂后，见了楚睿沉醉的模样，他一时有些进退两难，不知是否该打扰他的兴致。正当那小吏不知所措时，却突然见楚睿抬头，他皱了皱眉头，语气平淡地问道:“怎么了？”
　　那小吏闻声，慌忙趋步上前，将手中的信物双手奉了上去，恭恭敬敬地说道:“老爷，门口来了个姑娘，自称楚洵。要小人将信物交给您，说是老爷的朋友，在门口等着求见呢！”
　　“谁？楚洵？”楚睿的脸色突然大变，一翻手便打翻桌上的青瓷鹅颈壶，里面沉泡着的花酒也随之泼落一地，看上去异常狼狈。
　　那小吏没有想到楚睿的反应会是这么大，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等待楚睿的回应。楚睿的手有些发抖，他拆开了那信封，里面只有一枚刻着龙凤呈祥的戒指，戒指上还包裹着一小块绣着小黑猫的手帕。楚睿的心里猛然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连忙将东西收好，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她在哪？将她引到希品堂来，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希品堂是楚睿的书房，那小吏便立刻明白了赵归荑是个贵客，慌忙跑去迎赵归荑入府了。
　　赵归荑一直站在府门口等着，她知道楚睿一定会见她，不论他相不相信自己是楚洵，他一定会亲眼见见自己。不一会，那小吏果然回来了，神态也恭敬了很多，他笑的脸上全是千沟万壑的褶子，向赵归荑躬身道:“姑娘这边来，我们家老爷在希品堂等着您呢。”
　　赵归荑跟在小吏后面，绕过花叶缠绕修饰的二门，一瞬间竟如同恍然隔世。赵归荑眨了眨眼睛，似乎又看到当年楚睿迁府时自己就是在这里来恭贺他，也是在这里楚睿曾醉的不省人事，胡言乱语中跟自己诉说着他对江沐清的爱慕。
　　赵归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留了一下之后，她还是毅然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吱呀”的一声，两个人的眼睛就这样忽然对上了，楚睿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
　　赵归荑望着他已经有了胡须的脸，努力想要把他跟曾经那个幼稚的少年对上，可是她终究发现大家都已经变了，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赵归荑忍住了差点滴下来的眼泪，拱手一礼道:“洵儿与王爷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宫里的天是最容易变的，未央宫的诏令颁下去不久，墨舒窈便已经坐不住了。她早与兄长墨崇营商议好，趁着戏班子入宫，塞进几个墨家的艺妓，以后在宫中也好相互照应作为她的爪牙，更重要的是，墨舒窈就可以踢开孟岚姝了。墨舒窈渐渐发现，孟岚姝虽然看上去不言不语，可她一边依附着自己，一边又很好地扮演着自己妃嫔的角色。她比江沐清要聪明许多，至少不会让皇帝对她有所顾忌。
　　丫鬟蓝湖用彩绘的小碟子呈了几个新摘的水果，有些忧心忡忡地对着明妃道:“娘娘，这太后真是不给人一点点路子，若是她要让宋昭仪娘家的人进贡戏班子，那还有咱们什么事呀？您和将军的计策要怎么办呢？”
　　墨舒窈的眼神有些郁沉沉的，她胡乱地朝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宋言书，不过是本宫的手下败将而已。以前先帝在的时候，仗着她父亲名角的宠爱，可是张扬跋扈了一段时间呢。先帝驾崩了，朝深居宫中不敢做声了，说起来也不过是个下贱的伶人而已。”
　　蓝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话间越发愤愤不平，“就是呢，不过现在借着未央宫的东风，怕是又要起来了。”
　　墨舒窈听着听着，将杯子“啪”地一声掷在桌案上，蓝湖吓了一跳，见状便干脆火上浇油道:“娘娘，咱们不能光生闷气，总得想个办法。这些人说起来不过是个戏子，可是媚主祸人的事倒是在行的，那个宋昭仪跟寡妇一样守空房守了这么多年，若说她不想翻身奴婢是不信的。她若是抓了太后的金尾巴，以后可就难对付了。”
　　墨舒窈听罢，抬头看了蓝湖一眼，她略有思索地捋了一下头发，说话间也带了一些阴冷，“既然她们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这简直是上天赐给本宫的好机会。”
　　墨舒窈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蓝湖心知主子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妙计，于是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墨舒窈抚摸了一下自己修长的芙蓉镂空护甲，脸上尽是掌控一切的自如，“你一会便出宫一趟，亲自去找一下哥哥，告诉他交代好后日入宫的戏班子，一定要早一个时辰来，但凡有人问起，就只说是宋家的戏班子。”
　　蓝湖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只是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可是，我们没有令牌，这么直接冒充……”
　　“令牌是死的人是活的！”墨舒窈打断了蓝湖的话，她一脸的不屑，“你告诉哥哥他自然会明白的。”
　　蓝湖吓得不敢再问，她跟随明妃多年，多少也知道明妃的脾性，她知道墨舒窈这是怂恿墨崇营公然利用权力打截下宋家的人，她虽然觉得这有些不太稳健，却也不得不承认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一种办法了。
　　听着蓝湖渐行渐远的脚步，墨舒窈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前，她望着窗下几只啄食的麻雀，幽幽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宋言书呀宋言书，是你自不量力的，好好的了却残生不好吗？你可要记住了，敦敏长公主祭日上来唱戏的可是你宋家的人，不管出了什么样跟太后作对的小狐狸可都是你们调教出来的，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从决定入宫之后，应凌心中就有些不安，说不清是什么样的不安，但是似乎就是觉得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一个长公主的祭日而已，宫中又是唱戏又是宴客的，若说所有人都没有他想，应凌是不相信的。
　　“蔡贯，点香！”
　　蔡贯听到应凌的呼唤，急忙进来了。他看了一眼应凌，不禁摇了摇头，他欲言又止地说道，“以前您可是最讨厌点香的，小的知道您想什么呢，这么多年了，真的还放不下吗？”
　　应凌懒洋洋地抬首看了一下蔡贯，毫不在意地继续低下头写着些什么，“不该管的事不要管，像你说的，确实很多年了，时间是最不长情的东西，我没什么放不下的，你就少操心了，做好你该做的吧。”
　　蔡贯有些无奈，从袖口取出了那日他交给自己保管的手帕，“还给您，那天跟靖王爷喝醉了，也就把帕子忘在小人这里了。您自己想吧，小人不打扰了。”
　　蔡贯说完便退下了，应凌有些发呆地望着那个绣着黑猫的帕子，他发现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过以前的事情。只是最近总是有很多过去的事情总是浮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包括这个手帕的主人。他尝尝再想，阿洵会不会还在宫里，这个帕子会不会就是她的，她会不会就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可是想多了他也觉得自己可笑，恐怕她就是变成鬼也不愿意再看这座宫殿一眼了吧？
　　蔡贯一直没有走远，他站在屋子外面心情有些低落，自己家将军的心思他是看在眼上急在心里，他时常想:像自己家将军这么专情的人太少见了，如果他可以娶一个夫人回来，是不是就会慢慢忘了过去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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