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日迟迟花袅袅

　　雨下了一天，湿气重重，暖暖大伯母的腿疾犯了，于是今日回府的行程便又往后延了。

　　侍郎府的客房外种了两颗芭蕉，就种在窗下，雨点落在芭蕉叶子上敲得“噼噼啪啪”，溅起的水点偶尔能有一两滴落在窗棂上。

　　暖暖靠在窗前，低着头想着心事，两日前大伯母忽然说要来侍郎府看望妹妹，并且要暖暖陪她一起，暖暖本以为当日去当日就回了也没有多想，再加上她娘亲也和她说让她跟着，说是大伯母这些日子腿不大舒服，让她在身边照看一些，于是她就陪着一块儿过来了。

　　到侍郎府已经两日了，这两日间暖暖总觉得大伯母有意无意的总是在她面前提起府里的大公子，话里话外的套她对表哥的看法，再加上府里各位小姐还有一位表小姐对她的态度，让她隐隐的意识到了什么……

　　一阵脚步轻响，小月儿走了进来，小月今年十五岁比暖暖还要小上两岁，如今她跟在暖暖身边照顾，早些年的海棠已经嫁人了。

　　“小姐，侍郎夫人请您过去说话呢，咱们大夫人也在。”小月儿禀道。

　　“知道了。”暖暖点头转身关了窗子。

　　小月儿拿了斗篷过来询问道：“小姐，咱们这就走吗？”

　　“走吧，不好让人久等了。”

　　“您将这个穿上吧，正倒春寒呢，外头可冷了。”小月儿说着将斗篷递上前来。
　　暖暖接过便自己穿上了，她穿衣吃饭从不用人服侍，这也是奚府里的规矩。

　　手上系着带子，她低着头思忖了片刻出声问小月儿道：“你刚从夫人那里回来？”

　　“是呀，”小月儿道，“奴婢不是去送七小姐落在咱们这的斗篷吗，结果被叫进去回了几句话，奴婢回来时，侍郎府人便让奴婢回来请小姐过去陪夫人说说话。”

　　“夫人处还有别人吗？”暖暖问道。
　　“府里的几位小姐都在，可热闹了。”小月儿回道。
　　“只有府里的几位小姐吗？”暖暖问。
　　“还有那位表小姐，小姐您都认得的。”小月儿想了想说，“另外还有几个丫鬟婆子，就再没别人了。”

　　“那走吧，”暖暖笑笑，“你也把斗篷披上吧，我看啊你比我还单薄呢，要是病倒在侍郎府了，我可不能背你回去。”

　　“哎呀，奴婢哪能啊。”小月儿说着又蹬蹬蹬的跑去将自己的斗篷拎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就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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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郎夫人处果真很热闹，暖暖跟着嬷嬷进去时，他们不知正说到什么，一片笑声，见到暖暖来了，侍郎府人朝她招手道：“暖暖过来，到这儿坐。”

　　见过礼后暖暖便走了过去，被侍郎夫人拉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侍郎夫人拉着暖暖的手转头和大夫人道：“昨日晚间我去给公公婆婆请安，二老跟前顺带提了一句，说我嫁到奚家的姐姐领着侄女过来看我了，你猜怎么着？”

　　大夫人笑道：“还能怎么着，也是怪我们疏于来往，小辈们更是没有过来拜访过，老太爷老太太哪里能认得呢？”

　　侍郎夫人笑道：“您这话呀说对了一半，我们老太太是不大知道的，可是老太爷却是问了我一句，说是不是奚家老太爷那个写诗的孙女？我们老太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在眼里的，可见咱们暖暖呀，当真是名气不小呢！”

　　府里的老太爷不是一般人，他曾是当朝宰相，不过后来因为立储的事情得罪了赵家，也惹了皇帝，因那事被罢免了。

　　“嗨，她哪里会写什么诗啊！”大夫人谦虚了一句，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暖暖读书成绩一直很好她是知道的，甚至她也有过几篇文章被自己家里的老爷子很是夸赞过的，这她都知道，可是暖暖写诗倒是真没听说过。莫不是弄错了？大夫人心想。

　　“夫人，您过誉了，想是老太爷也是弄错了什么，写诗暖暖真的不在行。”暖暖也道。

　　“哪里会弄错呢？五六岁时在圆月赛诗会写了一首诗的可不是你吗？”侍郎夫人笑道，“你那首诗啊我们老太爷可是念叨了好多年呢，还拿它来教育府中子弟，昨晚老太爷还夸你来着，说是奚老爷子得了个好孙女，五六岁便知道操心百姓疾苦呢！”

　　“我也知道，”府里八岁的九小姐抢话道，“那首诗是说，月亮挂在天上像个糕饼，如果看一眼能饱腹的话，那这天下的百姓就都不会挨饿了。”

　　暖暖的脸噌的就红了，听他们这么说，她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儿，当初的事儿现在提起，特别是这首不算是诗的诗被提起，她真的是脸红到不能再红了。

　　“那哪叫什么诗啊，夫人您可别笑话我了？”暖暖不好意思极了。

　　见她窘迫侍郎夫人便转了话题，又聊了一会儿便散了，从侍郎夫人的院子里出来时那位姓魏的表小姐和她走在一处。出了院子后，大家都互相道了别，暖暖也正要与这位魏小姐道别时，魏小姐却是先开了口，她问暖暖道：“听说你定过一门亲事？”

　　她忽然提起这个，但暖暖并不意外，点点头她道：“是的，小时候就定下了。”

　　“你们读书人家不都是守信重诺的吗？”魏小姐又道，“怎么也会做这种骑驴找马背信弃义的勾当？”

　　一听这话月儿就急了，她愤愤道：“魏小姐你说什么呢，我们小姐可没得罪你，你也放尊重些。”

　　“月儿。”暖暖制止了小月儿，不过却也没有冠冕堂皇的要她给魏小姐道歉。

　　“呵”魏小姐笑道，“到底是读书人家，丫鬟也是有规矩的很。”

　　暖暖语气平常的道：“我们家的规矩是君子坦荡荡，她觉得你的话不合适，便说了一句，也没什么不妥。魏小姐，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你的心思和我并没有半点关系。至于说我的亲事，那就更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嘲讽的地方了。告辞。”

　　暖暖说完便领着小月儿走了。
　　“你站住，把话说清楚。”他们身后魏小姐叫道，却未免旁人听到没敢说的太大声。
　　暖暖听到了没有理会。

　　从侍郎夫人处出来，暖暖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大夫人住的客房，略等了一会儿，她大伯母回来后暖暖和她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大伯母也是明白人，听了她的话便是叹了口气，又沉默半晌后，和她说明日回家。

　　大夫人既是说了明日回家暖暖便放心了，早早的上了床，安心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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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暖暖睡得正沉时忽然听得一声尖叫，暖暖惊醒，紧接着像是隔间小月儿的声音喊道：“小姐，小姐不好啦，快……唔……”

　　暖暖一个激灵，匆匆忙忙的下了床，套上衣服，衣裳还没整理好之时，“哐当”一声门被人踹掉了，啪的一下摔到了地上。紧接着几个军装打扮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你们……”

　　暖暖话未说完，当前一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子朝门口的方向一拉一推，冰冷的声音大声喝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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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暖被扭着胳膊带到了前院儿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一块空地上，还没走到近前时远远地她就看到前边儿密密实实的围着一圈儿官兵，他们都举着火把，无数的火把在夜空里连成一条火龙。

　　暖暖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这段时间一直不太平她是知道的，可是不论是之前京城被围，还是后来的破城后皇宫被围，或是官员府邸被围，甚至许多大臣被抄家，这些事她都听说了，但是一直没有切身的感受过，今日忽然这一遭她是被吓着了。暖暖脸色发白，她不知道今日是因为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些当兵的是怎么样的人，讲不讲道理……

　　心里面一片乱麻，正胡思乱想时，她被推进了人群……

　　包围圈里面有很多的人，除了她大概都有过一面之缘的夫人小姐丫鬟婆子之外，还有很多男人，暖暖觉得这些男人应该不全是府里的人，至少那几十个穿着锦袍的上了些年纪的男人应该不是他们府里的……

　　除了孩子，所有的男人都被绑着，他们有的站着，有的直接倒在地上……暖暖看到王家的老太爷，也被绑了手脚倒在了地上……在他面前一个身穿墨蓝色军服的高大男人背对着暖暖站着。

　　这人身上充满野性，只是一个背影，就给人一种仿佛是山林里的老虎，荒原上的孤狼那种感觉。

　　“都这么大岁数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聚众狎妓呢？”那个高大的男人说道。

　　“你放屁！”

　　他这话一出口得来好几声谩骂，王老太爷气的胡子乱颤，他也骂道：“呸！你这个……你这个……”

　　“我这个畜生！”那个男人在老太爷跟前蹲下，看着他道，“老爷子，您德高望重，我是敬重您的，可是您说说您自己干的这是什么事儿？大半夜的和这些老不正经的聚在一起，是琢磨什么呢？”

　　“你……你咳咳……”

　　王老太爷呛了口气，一阵猛咳，一旁的王侍郎看不下去了，他朝那人喊道：“你这个畜生，乱臣贼子，你放开我爹。”

　　“乱臣贼子，”那男人站起身来，转向王侍郎道，“赵全礼那老王八嚣张时，你们屁也不敢放，为了对付那老王八兄弟我是出人又出力，没有功劳我也得有几分苦劳在吧，怎么临了没落下半点名声就算了，这还成了乱臣贼子了。”

　　“赵全礼虽是奸佞，但他没有逼宫，没有行此大逆之事，”人群中另一个被绑着的四十余岁的男人道，“你虽是除掉了赵全礼，但你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你是为了一己之私，你这是造反……”

　　那人话未说完被他身边的官兵一把推到在地，他正好倒在那男人脚下，他瞪着男人又道：“劝你一句，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若是你敢行大逆不道之事，早晚不得好死……唔……”

　　那男人一脚踩在他脸上，踩得他嘴巴大张，那人道：“看看这根舌头，真——”

　　“暖暖——”

　　正在这时大夫人也被推了进来，暖暖看到那个人动作一顿，而后他转过了头来……

　　暖暖知道大伯娘也被带进来了，但是她没有转头去看，此时她心口咚咚的跳，心头隐隐的生出了一点模糊的意识……

　　他在盯着她看，暖暖看着他的脸……好一会儿他收起了踩在那人脸上的脚，看着暖暖的视线也收了回去，他人高马大的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转身朝暖暖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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