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记忆拼图

　　国二的第一个学期结束了。
　　暑假前的最后一天，是佐藤泉和桃井五月一起走出了校门。

　　“明天起就是假期了，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约会之类的？”桃井伸了一个懒腰，语气轻快地如同从笼中飞出的小鸟。

　　“如果没有合宿训练之类的东西，可能会去其他地方旅行吧。”泉说。

　　“合宿？”桃井沉思一会儿，说：“去年倒是安排了一次，但是今年可不一定。因为小紫和黄濑君好像都不太想出远门的模样。……阿大也是，干脆直接失踪了。”

　　说完这些话，桃井忽然伸出手指，指着校门口的某一处，用警惕的语气说道：“那家伙老盯着你看噢。怪可怕的。”

　　泉望向她所指之处，很快收回了视线，淡淡地宽慰说：“没事的，他不敢做什么的。”

　　被桃井所指着的人，正是很久未见的大田厚村。他一贯是懦弱又瑟缩的，要是没有灰崎的指示，他就不会有和佐藤泉说话的勇气。而现在，灰崎祥吾早就打消了戏弄佐藤泉的想法，也不耐烦和大田做所谓的朋友了。

　　——【戏弄自己的女人好像没什么意义】
　　灰崎祥吾是这样认为的。

　　“泉认识那种人嘛？他看起来眼神怪怪的，总感觉很不舒服呢。”桃井纳闷地说。

　　“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泉淡笑着，说：“就是把我约去天台骂了一顿，又或者偷偷拿手机偷拍裙底这样的事情。”

　　“诶——？！”桃井五月登时惊呼起来：“这么过分！你怎么解决的？”
　　“原谅他了。”泉回答。

　　“就这样原谅了？”桃井很不可思议：“你都不会生气啦、发火啦之类的吗？”
　　“……生气？”泉轻笑了起来，并不说话。

　　看着她的侧颜，桃井五月忽然想起来，她好像从来没有看到佐藤泉流露出过那些消极的表情——无论是愤怒还是哀伤，失落还是恼然，都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孔上。

　　她总是笑着，偶尔会有些无伤大雅的疑惑与惊讶，但这些表情未免太过单调了。即使她的笑很丰富、很惑人，有深有浅，靠着眼神便能传递出许多讯息，但对于一个处在中学年纪的女生来说，这样单一的表情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她真的不会生气吗？
　　不知怎的，桃井五月的心里有了一丝微妙奇怪的感觉。

　　和桃井五月分别后，佐藤泉坐电车回了家。在路上，她接到了父亲佐藤健的电话。

　　“泉，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已经让苍崎去做了，现在已经知道是船桥哪一家公司在做时见家的生意。不过时见好像已经处理好了这件事，船桥那边的负责人和我说，已经保证了不会在三个月内涨息和催债。”

　　“真的吗？”

　　“嗯。虽然不知道时见走了什么大运，能够让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公司答应三个月不催债。船桥的高利贷公司一向凶狠，给出的额度高，滚的利息也远比其他地方高。如果不是有人向他们明面上的产业施压，时见也争取不到这三个月的缓和期。大人的事情本来就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是不是春菜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

　　“雅子应该教育过你吧，时见家的孩子和你不一样。你还是不要和那个女孩过多来往比较好。”

　　“爸爸，我有一个问题。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向这么厉害的高利贷公司施压？”

　　“工会或者市议员之类的人物吧？和公司老板有资金往来的大集团也有可能。这样的公司往往都跟□□有些关系，深究起来关节盘根错杂，说不清楚。”

　　简单地和父亲道谢后，佐藤泉低低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时见春菜莫名地厌恶着她，但她依旧无法生气，还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助她走出泥潭。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样的行为是发自于对“友人”或者说对“完整的自我”放不下的执念，还是出于身体自身的设定。

　　【也许创造者希望她成为一个对谁都滥发同情心的变态呢？】

　　想到刚才父亲在电话中所说的话，她犹豫着翻开了手机中的电话簿，从未拨打过的、赤司征十郎的号码静静地躺在屏幕上。她的拇指悬空了许久，最后按下了拨通键。

　　“是赤司部长吗？”
　　“佐藤？”

　　赤司的声音温和一如既往。

　　“你是为了那位朋友的事情，才来找我的吧？”赤司问。
　　“请问，是你……”

　　“不用误会。”赤司的嗓音浅淡：“我并没有特意做什么。”
　　“咦？”

　　“那个女孩背负着高利贷，却享受着奢侈品的状况让我起了疑，我便找认识的人索要了一份船桥公司的业务往来名单。但是，这样简单的行为，好像把那家公司吓到了。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就自己起草了一份放缓利息增长的计划书。”

　　“啊？这样啊？”佐藤泉一时不该说些什么。

　　虽然赤司的声音一样有礼谦和，她却难得地听出了一份潜藏的无辜。理智成熟到令人害怕的部长大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她可以想象到赤司所说的那副画面——一时好奇之下，向着管家或者父亲的部下索要了一家中型高利贷公司的数据，这来自赤司财阀的迷之举动立刻吓到了与之往来的组织和企业，各位擘首将这份惊恐层层下传，最终通过各种组织与协会，迫使那家可怜的高利贷公司在暗自揣摩着大人物们心思的同时，战战兢兢地自割腿肉。

　　而赤司征十郎本人可能真的……没有特意做任何事情。
　　赤司财阀确实着这样的力量：轻微的一个举动，便足以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所有人都在瞩目着赤司族人的动作，揣摩着他们的心思，想要借此迎风直上又或者借刀杀人；如果换作是在九州或者中国地区，赤司财阀的影响力可能就会减小。但至少在关东地区，赤司财阀就是有着这样的魄力。

　　“谢谢。”泉说。
　　“我什么都没有做。”赤司说：“我甚至还没看过那张往来表。”

　　“话虽如此，可还是要道谢呀。”佐藤泉执拗地说。
　　“你的那位朋友可不会因此而感谢你。想要代替她感谢我，你未免有些理想主义了。”

　　赤司说得没错。
　　时见春菜可不会为此而感谢任何人。

　　她捏紧了耳旁的手机，轻声地问：“赤司部长……对谁都是如此温柔的吗？”
　　赤司竟然轻笑了起来：“我回答过好几次了吧。”

　　电话挂断后，赤司忍不住轻戳着额头，在内心反复地思考着一句话。
　　【真是多余又无谓的行为啊。】

　　面前翻开的英文书页中夹着一枚树叶风干后做成的书签，墨绿底色的烫金书封平整地契合着桌面。他拿起钢笔，从墨水痕断掉的地方继续朝下写着。

　　“任何为你所钟爱的地方，即是你的世界……”

　　|||

　　许久之后，佐藤泉收到了一条短信。

　　[如果真的想感谢我的无心之为，那就和我一起参加佐藤雅子小姐的独奏会吧。门票恰好多了一张，不知道该转赠给谁。]

　　泉歪着头，盯着屏幕许久。
　　赤司征十郎似乎比她想象地要主动地多。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自己的呢？
　　明明从前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

　　[赤司部长喜欢钢琴吗？]

　　[练过几年而已。]

　　——邀请她去母亲的独奏会？
　　她一点都不想去佐藤雅子的音乐会。

　　她不动声色地婉言拒绝了赤司。

　　大概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拒绝，赤司很久没有回复。但他一贯是个妥帖的人，很快就对佐藤泉的拒绝表示了理解。

　　[虽然不能去音乐会很可惜，但我可以请赤司部长去我最喜欢的餐厅吃一顿。【笑】虽然部长可能早就吃过世界各地各种风味的美食了。]

　　——主动邀请赤司，好歹还挽回了一下赤司的体面。
　　佐藤泉想，自己可真是一个体贴的人。

　　[好。]

　　|||

　　于是，在佐藤和树去训练的那一天，泉的面前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虹村呢？”十一岁的男孩横抱双臂，盯着自己的姐姐：“还是说泉你换男朋友了啊？”
　　“快去训练吧。”泉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体育馆外熙攘的人流：“一会儿就跟不上了。”

　　佐藤和树早就习惯了虹村修造的存在，偶尔也会跟着这个类似“大哥”的人物学一下篮球。现在，虹村修造忽然换成了一个面容温和、气质出众的红发少年，他还有些不习惯。

　　诚然，他觉得和总是把情绪写在脸上、孩子气地和自己争执起来的虹村修造相比，这个气质温雅的少年似乎和姐姐更匹配一些。

　　佐藤和树扭头盯了一眼站在佐藤泉身后的赤司，暗暗跟上了老师和队友。他有隐隐的预感——这个红头发的家伙比虹村要难对付多了。

　　赤司若有所思地盯着佐藤和树的背影，问：“是你弟弟吗？”
　　泉点头。

　　“那么，现在的我和你。”赤司对她说：“是在做从前虹村前辈和你一起做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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