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之处

作者:不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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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涛笺


      “他会得到天下,你又会得到什么?”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若将来有一天,他舍了你,而要这天下,你又将如何自处?”
      不,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对我。
      “你是害怕,还是不信?”
      我没有害怕,也没有不相信。
      “那为什么你再也没有笑过了?”
      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好一个与我无关!你怎么就能那么狠心?”
      你别再问了!
      .........
      梦醒来,夜凉如水,星斗漫天。
      舒意轻轻抚摸着肚子,三个多月的肚子,微微的隆起。想到这孩子的父亲正在一处安静的地方处理着政务,脸上浮起温暖的笑意,不见一丝悲哀。
      不管怎么样,尹溪,我都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哪怕终有一日,会死在他的手上。
      你还好吗?真不敢相信,我又梦见了你。还是分别那一幕,就好像还是昨天一样,历历在目。
      锦繁虽然是他的姐姐,但她是个好女孩,但我相信,你会待她很好,是不是?
      .........

      远在几十万里之外的叶城,夜府,有人对月无眠。
      夜尹溪手中握着一串玲珑玉珠,神情飘渺,眼神落在极远的地方。
      上官锦繁独立于湖边,眺望着湖对面水榭中的人,脸色很是悲哀。
      想来海水再深,也深不过那个人的心。
      她嫁给他三年,为他生下一子,却始终不见他能真正袒露欢颜。他看她的眼神,永远都那样疏离冷淡,而他们的距离,也一直都那样不冷不热,似有若无的感情萦绕。若即若离,有种触不到的可惜。
      其实生为公主,无上的尊贵,也不尽然事事如意。就好像,她永远不能在父皇母后怀里撒娇,哪怕在很小的时候,因为她是长公主!她一直都很怕嫁人,很怕很怕,如若所嫁非人,生不如死。却怎么都不敢相信,尧帝将她嫁给了夜尹溪,叶城的主人。
      是不是因为人性贪婪,总想要得到更多,所以即便夜尹溪身边除了她这么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外,没有一个女子,她都还是高兴不起来。她从不提纳妾,他也一直在这件事上缄默着。以为不去捅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真相,就可以心安理得、各安天命。可是真的无意间看到了他雕刻的木偶,那容颜......锦繁才觉得心痛的几乎能死去。
      她知道自己于他,只是一种责任。
      夜氏需要一个当家主母,延续一族的血脉辉煌。
      终究,自己还是在意的,不是么?
      女人天生就容易情深,而后敏感、脆弱。她一样不能例外。
      那么小的慎儿,见到她都会甜甜地笑,就像感知了她的好。那么夜尹溪呢?是因为心里已经住了人,没有办法再容下自己么?原来的自己是怎样想的呢......啊,对了,是随遇而安。
      上官瑾曾送她一句话,世事如云任卷舒,问心无愧心自安。不管发生什么,只要问心无愧,就能活得心安。她自问没有做错什么,唯一的错,也许就是爱上她的夫君。因为她的夫君不爱她。
      夜尹溪,爱你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做好了你的妻子,却做不来你心里那个唯一。
      可是爱这种事,谁能说得清楚对错?
      “夫人,夜深了,您该去休息了。”有丫鬟在一旁轻声提醒。
      锦繁听了,最后看了一眼湖对面,转身往回走,慢慢地走回了自己住的院落。
      “少爷睡了吗?”一进秋水阁,锦繁就问身旁的长随女侍。
      “睡下了,一直都很乖,没有闹。”
      即使是这样的回答,梳洗之后,锦繁还是把夜子慎抱回,亲自照料。看着熟睡中的孩子,眉眼尽是那人的影子,锦繁只觉得眼睛一酸,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对这个孩子,她一直有种复杂的态度。情不自禁地对他好,却又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自己不喜欢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喜欢。
      她曾经满心欢喜这个孩子的到来,却在看到他云淡风轻的目光时,瞬间遍体鳞伤。
      这样算什么呢?不喜欢,那么可不可以不要碰她?不要让她怀上孩子?她厌恶这样的关系,厌恶这样的貌合神离。为什么要在她那么欢喜的时候,让她心灰意冷?这个孩子,只是一个安慰吗?

      叶城之主,皇族贵女,如此盛世姻缘,曾经惊叹了当年多少言语。
      上官锦繁仍然可以清楚地记得,她跟他的新婚之夜。
      那承载了一生期待的盖头落下时,眼前出现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十分暧昧地挑起了她的下巴。
      她看到眼前惊才绝艳的男子,周身酒气,却不难闻,甚至能熏醉了她,带着几分醉意欺近身前,那双眼睛里的深邃的光,奇异地抹去了她想要躲闪的念头。
      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的美男子。
      那样温柔缠绵的亲吻,一点点地挑动她的情欲。
      从没有这样被人对待过,明明痛得想要死去,却不能说不,只能无声地接受他的索取,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这个人。
      她已经记不得他是否有那么一瞬,怜惜了默默哭泣的自己,但当她唤他夫君时,他毫无悸动地看进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他会带她一步一脚印走遍整个夜府,抱着她同骑一骥游遍叶城,为她挽发、画眉......独独不曾对她温柔宠溺地笑,不曾问过她,是否想要一个孩子。
      终归是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锦繁觉得很累。假装不见,就真的可以看不见了吗?
      “为什么还不睡?”
      她似被惊到,回头、起身,他站在房里,却又好似不在这里。转过身为夜子慎盖好被子,细心地掖好被脚,锦繁轻轻叹了口气。“有事的话,出去说吧,不要吵到慎儿。”
      晚风徐徐,却寒了心中几许温暖。
      “你来找我,有事?”锦繁与他边走边说。
      “你方才,在湖边站了很久。”开口,提及的却是她方才的失态。
      锦繁身子微微一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夜尹溪,你想跟我说什么呢?是叫我不要再这样打扰你,还是叫我不要再为那个人费心?无论是哪一种,反正都不是我的本意,你终归猜不准。
      “生下慎儿后,你的身体差了很多,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沾染了凉气很容易染病,你可知道?”他缓缓说来,语气中有不易察觉的关怀。
      锦繁无力地笑笑:“谢夫君关心,我会注意的。”她停了脚步,终于抬头直直地望进他眼里,“夫君其实想跟我说什么?飞剑公子至今没有离开叶城,你是不是想说,你不会放他离开?”
      “我没有这个想法,是他自己不愿离开罢了。”夜尹溪不闪不避地迎上她的目光,轻轻俯下身来,凑在她耳边,道:“他问我要两样东西,不巧这两样东西我都不能给他,就是我能给,我也不想。”何况他还因为这两样东西,扰乱了叶城的平静。
      “这些事,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不会同我说。”她苦笑。
      “可你问了,不是吗?”他顺势抱住她,看是缱绻温柔,却深深戒备着。鼻尖呵出的气息,落在她敏感的耳旁,和白皙的颈间,让她不自觉地渐渐软化在这个怀抱里,下意识搂紧了这人。脚步难以移动的情绪占满心底。
      “吻我。”他说,带着深深的蛊惑。慢慢地低头、一点点凑近。
      锦繁看着他,眨眼,仿佛能这样将这张容颜刻在心里,然后,踮起脚尖,闭眼,睫毛颤动地厉害。
      柔软的、微凉,有种醉人的温度。
      如果,在这样的感觉里彻底沦陷,再不复醒,那也很好。
      他的吻,沿着她的耳垂一路向下,细细而绵密。
      醉生梦死、抵死缠绵,是不是就是这样?眼睛里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抓住了努力地靠近,清楚地知道最好的反应应该是冷静,却想起过去,不愿承认的落寞。那么,放纵又如何?再骗自己一次,这就是一直在等的,你的回应。
      就这样被你的气息包围,纠缠在一起,完全地忘记自己。
      一夜沉眠。

      从什么时候起,心神已经可以被她左右?他看着安静地在他的怀里睡去的上官锦繁,心情无端地沉重。那么不冷静的自己,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了?似乎那一瞬间就被蛊惑般,只想要占有她!
      说喜欢,太过;说无意,是自欺。
      习惯了她的隐忍,习惯了她不着痕迹的关心,习惯了她眷恋的目光,甚至习惯了她的善解人意。有人跟他说过,有人肯为他这样付出,是一种别人怎么祈求也得不到的缘分跟福气,如不珍惜,终会失去。
      是了,他一直以为这些本该如此,却没有深究过,凭什么自己就值得她这样付出?他跟她,身份匹配不假、珠联璧合不假,但他们都清楚,那都是表象。
      如果这一生,都可以有她相陪,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再好一点?
      新婚之夜,她无助又隐忍地任由他要了,身体的反应青涩的像一枚未熟透的果子;
      初为妇人,她小心翼翼地同他相处,用那样杀伐果断的手段整治了整个夜府后宅,在他跟前却无措的有如孩童,细声细气地唤他夫君,替他研墨、为他束发;
      怀孕之后,她明显地沉默,总是发呆,一走神就是一副没有了灵魂的模样,肚子一天天隆起,她却一天天消瘦,生下孩子之后,她分明是去了半条命......
      他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一直冷眼旁观,看着她委屈,看着她挣扎,看着她沉沦,看着她静寂。
      他算准了天下事,却独独算不了自己的心。
      不是不震惊,在看到她产后血崩的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惊慌席卷了他整个身心,所有的念头只化为一句话:如果她活不了,谁来救赎他?
      曾经他以为舒意是他的唯一,却不知道原来自己还可以被另一个女子打动。
      她也许不够美,不够冰雪聪明,不够温柔善良,但她就是她,那样静静地为他打理整个夜府,那样为他默默地编织一个温暖的家。他给她一个孩子,又何尝不是她给了他一个孩子?她问他孩子的名字可不可以叫子慎,那时他便猜到了她那颗已经禁不起折腾的心。
      可是还是放不下,放不下那个早她一步进到心里的女子。
      玲珑玉珠安红豆,红豆相思,相思成病君知否?
      最终,他将那串玲珑玉珠套进她的手腕。不想失去她,这个念头终于清晰起来,认定了,就不会只当是玩笑。
      来到客院,那人手中拿着一个木雕,正在一笔一划地雕琢。

      “夜城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叶际飞头也不抬,却知道来人一定是夜尹溪,是以开口风轻云淡,带了几分讥讽,几分探询。
      “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你继续,我随意。”夜尹溪随意地答,随意地坐下,目光看向叶际飞手中渐渐成形的木偶。“手艺见长。”
      “谢谢。”叶际飞倒是诚挚地道了声谢,“虽然你不收我学费,但终归是教会了我。”
      “听你说的......我难得大方。”夜尹溪意有所指,却微微一笑,并不见恼。“你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与我说说看。”
      叶际飞停刀,与他相视,然后慢慢地开口:“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姑且算是吧。她是什么样的?”顿了一下,他似在回想,唇边有丝丝笑意。“在我看来,她什么样都不是。她,就是她罢了。”
      她,就是她罢了。
      头一次有人这么跟他形容一个女子,仿佛什么也不是,天边的云、海边的风、足下的地、春花秋月、夏雨冬雪,都不足以形容那个女子分毫,在那人看来,她抵得过全部。
      这是种怎样的情深?
      “你跟我讨要月光石,就是为了她么?”疑问的话语,肯定的语气。“虽然你闯过了生死阵,但你没有伸手去拿月光石,却是因为什么?”
      “我的确想要月光石,因为有人需要,但是,还有一个人更需要。我只是在等你做决定罢了。”叶际飞淡淡地说到,“长公主中毒已深,月光石可以护她性命。”
      但叶际飞终究是闯过了生死阵,按理,月光石归他,他若要拿走,夜尹溪没法拒绝。
      “这就是你的目的?还是说,是你背后的那个人,要你替他完成的事?”夜尹溪敏锐地洞察真相。“在那样的地方,也有所谓的手足之情么?真让人意外。”
      “他那个人,如何能用意外来形容。他要做什么,不做什么,只是随心意而已。”叶际飞抬头,眺望天际。“若你们身份对调,我可以肯定,你不如他。”
      “真是伤人的事实啊......”他答,没有否认。“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但还是不想原谅。我一直想让他放手,却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不肯放手。对阿意来说,这才是最痛苦的事吧?白帝想要我手中的薛涛笺,我心知他的用意,但是我......怎能甘心?”夜尹溪苦笑。
      “那么长公主呢?”叶际飞叹气。
      是啊,上官锦繁又算什么?
      阿意这样问他,白帝这样问他,眼前的少年也这样问他,就连自己,也在问自己。比恋人少一点,比妻子多一点,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有人跟他说过,他起码还有的选,上官锦繁却无从选择。那么比之白帝,他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他最恨三心两意的人,却负了舒意负了上官锦繁。事与愿违。
      “如你所说,她,便只是她罢了。”夜尹溪沉默半晌,冒出了这么一句,直把叶际飞怔地心底一颤。
      你怎么看,这句话就可以有什么意味。初初他说出这句话,只是自嘲,却不曾想,有心人听了,原来是会心痛的。
      “真是可惜。”叶际飞笑道,神色间还真有那么几分可圈可点的惋惜。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夜尹溪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冰锦所裁,上面绣着并蒂白莲。此物不是叶际飞第一次见到,但每一次看见,但还是会忍不住叹息那上面精致的绣工,和绘织者那颗七窍玲珑心。他知道里面有一张薛涛笺,上面写着一句极简单的话语。
      如果自己是白帝,也一样很难不介意。
      凌乱了许久的心,是不是可以安定下来了?没有人会为做过的事后悔,但是会耿耿于怀。就这样结束,对谁,都是一种救赎。四个人的爱恋,太挤了,分开才是最好。
      如今世路已惯,何必痴心惘然。
      他不知该羡慕还是要嫉妒那个人,翩翩公子模样,魅惑苍生,却不肆意风流,有情还似无情。执掌天下,外表孤傲,内心也深沉似雪。
      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君临天下的,所以会得到很多。不知道有一天,如果白帝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时,会是怎样心情?
      “飞剑公子游戏江湖,知交满天下,自有红袖添香,却不知尊驾心底,会否也藏着一个谁?”夜尹溪挑衅一笑,却将手中的荷包交予叶际飞手中。“他要的东西,我拱手相让了。你要的东西,还是等你想清楚,再来找本主拿吧。”他起身,施施然离开,步履随意。
      “夜氏一族族规,外客不得长久逗留叶城,三月期满,当以为族人,终生不得出。”
      离得远了,他仍不忘提醒叶际飞归期将近、速速离开。
      也好,反正目的已达到,也顺手帮那四个当局者理了理本来就不乱却被他们弄得糟糕透了的关系。就说嘛,情这个东西,轻易碰不得,看看多么精明的四个人,都被绕进了死角,出不来也不想出来。
      刚刚某人的样子,神清气爽,分明就是那啥事后的模样。
      情深似海?依他看,根本就是某人死要面子。上官一族的女子都不好惹,惹了你就知道她们的能耐。才出情网,又落樊牢。夜尹溪,夜大城主,你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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