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梦江湖

　　屋檐滴雨，颗颗似珍珠圆润，条条串连形成天然珠帘。雨后空气清新，遣消闷热暑气。青石板路两旁的店家俱都慵懒起来，守在屋里等人上门。张菁擎着一把竹骨泼墨油纸伞顺着安然闲适的小巷一路而来，五感发散，注意到周围没有陌生人的气息后，抬步走进一家其貌不扬寻常普通的书肆。

　　青衣小童边介绍着书肆内的各式书籍，平常的问话里藏着隐晦暗号。青衣小童轻声唤着，“小姐姐，随我来。”

　　往里转过几道迷廊，张菁一步一步跟得紧，面上不动声色，只悄悄抚了抚腰间缠着的火红长鞭。迷廊里的走势暗含阵法，她不善此道，心神骤紧。

　　豁然开朗一竹楼现于眼前，青衣小童止步于竹梯下，弓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姐，我家主人正在楼上等你，上了竹梯敞开门的那间便是。”

　　张菁颔首谢过，软皮靴踩在竹梯上，不闻声响。

　　敞开门的房间里等着张菁的却不只是一人，坐于左方的白衣公子手中握着一杯水汽氤氲清茶，执精致白瓷盏的一双手，骨节分明宛若初初拔节的青嫩幼竹，好看得紧。

　　心脏突的一跳，张菁神色微凝，将视线移到端坐在书案后面的青衣中年人身上。面白无须，一副书生相，看上去普普通通，就是个凭书画赚钱的店主。然而，人不可貌相。江湖上传闻，百晓生足不出户，知尽天下事。武林中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与秘闻，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从百晓生那里知道想知道的事情。你需拿东西来换，以消息换消息，抑或办成百晓生交代的事，交出百晓生想要的东西。

　　当然，掌握太多秘密的人向来活不长久。百晓生为了能活得久一些，摇身一变成为江湖中最神秘的人。无人知他长的是何模样，无人知他姓甚名谁居于何处有无家人，他有不下百数的替身，亦有数十迷窟。卖出的消息个个是真，索取的报酬往往只高不低。即便如此，百晓生仍然不愁没生意做，他精通的把戏是看人下菜，因人而异地获取最大化利益。

　　好比现在，百晓生慢悠悠摇着羽扇，遥遥指向右方客桌上的清茶，温和一笑，“见了真人一面，老夫总算是知道小仙女的名号是因何而来。小仙女，不若先饮一杯茶？歇口气。”

　　左右对面而坐，连城璧掀了掀茶盏，看向不肯直视自己的小仙女，她揭开杯盖，抿了一口，晕开的热气为她精致无双的五官蒙上一层烟雾。心头难免浮上一句：真是巧了，自同福客栈一别，江湖之大，本以为再难相见，谁知不过几天，就又坐在一起喝茶。

　　虽然此杯茶他原打算是独饮的。

　　意思着抿了一口茶，张菁面向懒散端坐的百晓生，挑明来意，“前辈已知我要的是什么，现在不若直言，需要我拿什么来换？”

　　闻言，百晓生脸上的笑容扩大，羽扇一下一下摇得慢条斯理，配合着他慢吞吞的语气。“天下第一神剑燕南天布下的密宝可不只你们二人想寻。”

　　“但我和他能给得起前辈想要的报酬，不然我和他也没资格坐在这。秘宝的线索我势在必得，前辈的要求，直言便是。”英气的眉头拧出小结，张菁最讨厌废话多的人，两三句话能说清的事弯弯绕绕那么多，太遭烦！

　　连城璧适时接上，“正是如此，前辈何妨直言。”

　　呦，小姑娘性子挺急啊。百晓生手中风骚的羽扇摇快了些，和和气气地说，“老夫的消息不是谁都卖的，恰好你二人合我心意。秘宝的线索我有，你们若想知道，需各自为我做一件事。事做成了，不论先后，我都会将线索告知。”百晓生停顿一下，不再卖关子，直言道，“连公子，老夫要你为我从万春流手里取来一味名为——前尘散的灵药。小仙女，老夫需要你取来恶赌鬼轩辕三光的一根手指。”

　　张菁垂眸敛睫，眼角余光扫了一下连城璧。皱眉沉思，万春流，她隐约记得自己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

　　不用她细想出来，百晓生好心解惑了，“是我糊涂，不是同一辈人，连公子又是刚出现在江湖的新人，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说的人是谁。万春流啊，曾有神医之称，因误医死开封城九十八人，心灰意冷，躲去了恶人谷。我听闻，他的医术倒是越发精进。人嘛，犯了错，总会有长进。”

　　说完，百晓生又望向连城璧，有意无意地问，“连公子初入江湖，可知这恶人谷里的十大恶人？”

　　百晓生话里带着试探，江湖中人的底细极少极少没有他不知道的。但是眼前这斯文有礼风采翩翩的白衣公子，查来查去竟查不到他半点底细，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了这么一个人。

　　恶人谷十大恶人响亮的名头，连城璧当然已经了解过。来到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江湖，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不能惹、江湖中排得上名号的正派或反派，定然是需要第一时间弄清楚的。

　　江湖上人人嗤之以鼻的十大恶人组合，实则有十一个人。算起来，他们的武功不是最高，性格也不是最恶，只是脾气习惯最不正常，各有各耸人听闻的怪癖，并且以撞倒南墙不回头的气劲把他们各有的怪癖研究成学问，在江湖上横行乱来。

　　血手——杜杀。武功位列十大恶人之首，由于他残忍嗜杀，江湖送名曰：血手。他最擅长的武器是剑，剑出，必血溅三尺。

　　损人不利己——白开心。他最爱捉弄人，也最要面子，平生热衷于将人捉弄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剩憋屈。

　　笑里藏刀小弥陀——哈哈儿。哈哈儿天生一副笑脸，坦着个肉乎乎的大肚子，一身慈悲的弥陀打扮。见过的人若是不知他真面目，绝不会第一眼认为他是坏人，反而会把他当成和善好人，与他说着说着话便将自家底细漏个干净。然而，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明眼能识出的恶人，正是当面笑脸相迎暗地则磨刀霍霍的笑面虎。哈哈儿之所以被列为十大恶人之一，是因师妹叫他一声胖猪，就将满门师兄弟杀死。

　　不吃人头——李大嘴。弱肉强食，李大嘴将这话从牲畜实践到了人的身上，据说他除了人头，什么都吃。还有人说，李大嘴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说他其实连人头都吃的。并且他还钻研出一套吃人肉的法子，粗肉有粗肉的吃法，细肉有细肉的说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吃法。

　　不男不女——屠娇娇。在十大恶人中屠娇娇的武功不能算多高超，但她的易容术毫不夸张地可排上天下第一，并且她具有与生俱来的模仿天赋，扮谁像谁。因此，没人知道屠娇娇的真实性别，只因她惯常做女子打扮，江湖人便将她看做女子。

　　半人半鬼——阴九幽。世上有一种人的存在能让他人毛骨悚然，阴九幽便是如此。他从来不与人正面杠上，永远只在暗处下手。自命轻功天下第一，隐藏伪息技术登峰造极，喜窥人隐私，最喜观他人行那房中事。谁也不知道阴九幽长的什么样，也不知道他睡在哪里，他犹如执念太深魂魄不散的幽灵，茫然飘荡于天地之间。

　　迷死人不赔命——萧咪咪，擅风情，秉月貌，外表温柔且美丽，看起来又娇又嫩。心性自私狠辣，性格六亲不认，见人就要迷。极好男色，精于男女之事。据说就连“二十四孝”中的孝子都会被她迷倒，言听计从地把老子老娘全卖掉。萧咪咪一生中从未自己动手杀过一个人，全都是别人心甘情愿去死的，她恍若一只山野志怪里走出来的女妖，勾走男子的魂，让他们俯首称臣。

　　恶赌鬼——轩辕三光，虽为十大恶人之一，但轩辕三光从未做过一件切实的恶事。只是他嗜赌如命，喜欢迫人和他打赌。遇上恶赌鬼，不赌也得赌。江湖上赌徒传说“遇到轩辕三光是倒大楣，非赌个天光、钱光、人也光才收手。”实际上，恶赌鬼轩辕三光心地十分善良豪爽，是个愿赌服输的真汉子，输钱输命但不输品，算得上是十大恶人中的好人。

　　狂狮——铁战。正如名号所示，铁战热衷的不是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他对武学的痴迷到了忘我的境界，而且所研究的武功都让人大跌眼镜。是个彻彻底底的武痴，最喜找人打架，说是切磋，真正动起手来却从不留情。

　　宁死不吃亏——欧阳丁。拼命占便宜——欧阳当。这一对兄弟视财如命，合名列为十大恶人之一。他们拥有富可敌国的家财却喜欢偷偷摸摸，挑拨离间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过了一遍十大恶人的信息，连城璧突然想到些什么。他浅笑道，“十大恶人在江湖中声名远扬，恶人谷更是江湖禁地。前辈的要求对我们这两个小辈，未免有些苛刻。”

　　百晓生点头赞同，说的却是，“若不如此，天下第一大侠的秘宝岂不在我手中折了价？ ”

　　“你给的是秘宝线索，”张菁出声强调，盯着百晓生道，“要求我应下。若是之后的线索不准，前辈，我穷尽半生之力也会砸碎你的招牌。”

　　“我亦应下。”连城璧飞快低了下头，而后抬头一本正经地欣赏百晓生瞬间青黑的脸色。

　　混了几十年江湖，跟那么多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打过交道，百晓生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威胁。线索不准就要砸招牌？ 还只是穷尽半生之力，嘿，意思是老夫活不过你个小女娃咯!百晓生觉得自己的涵养有点不够，他皮笑肉不笑地回，“呵呵，小仙女，老夫的招牌若不够硬，早被砸了。”

　　青衣小童殷勤笑送两人出了门，张菁撑开竹骨伞，先行一步走到屋檐外。雨下得密，淅淅沥沥。

　　小巷窄又长，两人中间隔着不过一指距离。张菁一抬眼，瞥见身旁人的侧脸。墨黑发丝落于鬓边，唇角弧度微扬，似乎少了些拒人千里的清冷淡漠。

　　想着自己还欠了这人一回，张菁想了想，终是传音入密:“连城璧，关于燕南天的秘宝，我们互相交换一个问题如何？据实以答。如果你想要的与我想要的不冲突，我可以助你。”

　　“ 问题？ ”连城璧偏头看向张菁，明眸澄澈如镜，将她的认真完完整整地展现在连城璧眼前。连城璧在那双眸子里看到的是自己，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心上闪了一下。

　　视线随即收回，连城璧看着前路，同样传音入密，“你先问。”

　　“你寻秘宝是为了燕南天的功法秘籍？ ”

　　“是，我想见识见识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神剑。”其实答案显然，江湖人哪个不希望天下第一的名头是安在自己身上？ 连城璧答得很快，接着反问，“你想要的是什么？”

　　连城璧习的是剑，张菁不怀疑这个回答。她垂下头，咬了下唇角内侧的嫩肉，“为找到燕南天这个人。”

　　燕南天在江湖失踪以久，甚至像安排身后事一般留下了秘宝。小仙女想的竟是要找到这个人？连城璧疑惑不解，不过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秘宝出，四方涌动。没有十大恶人驻守的恶人谷，危险性大大减弱，只是不知恶人谷里是何景象。我给你样东西，你可以用它联系些人手，做些准备。”说着话，张菁从腰间绑着的锦袋取东西。

　　连城璧扬手止住，轻浅笑意泛开，“停，小仙女，我们现在是对手。”

　　因着连城璧侧身的动作，沿伞面滑下的雨珠凑巧溅了几滴到张菁脸上，有一滴落在卷翘羽睫上，张菁眨了眨眼，“百晓生前辈说了不分先后，而且你要往北去，我南下，路上的时间我用得比你少。算起来，我的任务本就比你轻松。”

　　“那就比一比，看谁先完成。”连城璧将伞移开了些。

　　“好。”少年心性，俱是不服输。走完一条窄巷的时间，倒是给了两人多说几句话的机会。

　　………………

　　“上回你助我，无相门人有可能会盯上你，你凡事小心。”

　　………………

　　“一路小心。”

　　青石板路上，白衣出尘，红衣耀眼，并肩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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