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纯与放荡

　　【万宗】

　　在万宗敲响房门后，门很快被打开。
　　“你忘了什么东西？”温纯安还没看清门外的人便说。
　　万宗注视向以如此日常态度面对他所以为的周明同的人，“所以，周明同在和你交往吗？”突如其来地问。
　　这个问题让温纯安还没来得及意外万宗的登门拜访就先失笑摇头纠正，“明同是直男。”他饶有兴致打量了万宗一番，“你不会特地来问我这个问题的吧？”
　　这已经不是温纯安第一次说周明同是直男，他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但这说辞和周明同声称的情况不一样。万宗希望自己能因此判断得出结论说谎的人是周明同，可他能感觉得出，周明同同样没有说谎。周明同没有以温纯安男友的身份来阻止万宗纠缠温纯安，因为他的确不是，他也没有假装自己是——无论如何，至少他应该向温纯安表明过立场。他没有在万宗面前遮掩，就更没有必要对温纯安隐瞒。
　　“周明同没有告诉你他并不直吗？”
　　闻言温纯安显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现在的问题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是直男。”
　　万宗有点明白两个版本不兼容的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周明同的确在追你，但你不相信？”他总结道。
　　温纯安微微好笑地看万宗：“所以，你今天真的是来和我对这种好像演电视剧的台词的吗？”
　　他不仅不相信，甚至不当回事。有那么一会儿，万宗站在门口说不出话来。
　　温纯安很快若无其事转移话题：“你打算进来坐一会儿吗？”
　　万宗没有办法因为温纯安不把周明同当真就幸灾乐祸。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周明同原来其实是一样的。
　　“你是不是抽烟了？”温纯安忽然另起话题。
　　万宗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抽了几支。你对香烟味过敏？”
　　“没事。”温纯安摇头，“还没有不喜欢到不愿让你进屋，不过，你自己是不是不打算走进来？”斜睨依旧站在门口的万宗，温纯安轻笑调侃着说。
　　万宗一边告诫自己以后别再抽烟一边走进房间。
　　“我刚烧开水，给你泡杯绿茶？”温纯安问。
　　没几天前，万宗每回走进这个房间就好像回到家，只有他问温纯安需要什么的情况，并且能很快熟门熟路在屋子里找到自己所需的东西。而现在，他被当做客人客套对待——这个房间的主人如此健忘地立即把他当成外人。
　　“不用那么麻烦了。”所以，万宗也只能把自己当成客人来客气。
　　“你知道，万宗，面对你我永远不会觉得麻烦的。”温纯安半说笑着开口，眼睛里却是真诚至极的光流动过。
　　面对这样的温纯安，万宗不自觉脱口，“你能减少和周明同的交往吗？”他知道这个要求有多荒唐，但温纯安注视他的目光让他无可抗拒地认为也许对方愿意答应他任何事。
　　当然，这只是他的错觉。
　　温纯安在沉默片刻后无奈抬眼望向万宗：“别这样，万宗。如果明同也向我提出类似的要求，你觉得我该为此疏远你吗？”
　　“如果我和他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所以，我这个人只配拥有一个朋友吗？”
　　“可是你知道，”万宗从来没有明确表达过自己的想法，因为他害怕一旦自己开口，便会遭到温纯安的拒绝，他不敢给对方拒绝自己的机会，因为这是他最经不起的拒绝，然而现在，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他早已经被拒之门外。叩响这扇门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无论是我还是周明同，我们想当的，不仅仅是你的朋友。”
　　这一直白的说辞并不至于让温纯安意外，但他还是微微茫然地顿了一下。
　　“小安，我并不是迫使你作出什么决定，只是想要让你知道……”万宗不擅长说真心话，尽管这一刻他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这样的技能，“从我离开你的那一刻起，小安，我就知道，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我想过将错就错，但现在你就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办法抗拒或许一切还可以挽回的希望……”
　　万宗寻找着更精准的说辞，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他没能找到，有一会儿他不知道怎么传达自己的心情，当情绪翻涌的时候，人是很难用理智来梳理清楚的。
　　温纯安轻轻打断万宗一时未能接续的话语。“万宗，我们不需要挽回什么，你想要什么，你知道，我都不会拒绝你。”
　　有一会儿，万宗不明白自己得到的回答意味着什么。“所以，小安，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温纯安不假思索回答：“快乐时光。”
　　“……快乐时光？”
　　“万宗，我愿意给你我的陪伴。我们可以在一起做任何事，或者什么事都不做只是在一起。我想要那么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开心——但是，在我剩下的其他私人时间里，我也希望做一些其他事。”总是特别好说话，对什么似乎都不计较在意的温纯安难得露出一丝严肃郑重的表情，“万宗，做人难得糊涂，原本我不想去说那些因为太正经而让人失去乐趣的事情，可我还是希望你明白，我不会进行任何‘只能选一个’的活动。”
　　……我还没见到Andy的时候，就在圈子里听说过他……
　　……他可以同时交很多情人，却从来没有人责怪他不专情……
　　……他再也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他可以让每个人都很开心，可自己却从来不开心……
　　万宗想起刘宇曾经说过的话。
　　“你确定你开心？其实你并不真正开心吧？”良久，万宗轻声问对方。
　　温纯安笑着挑眉：“如果你觉得我过得不开心，那你得对开心有多高的标准？”
　　“可我看得出来，虽然你比以前笑得多，却远没有以前那么开心。”
　　“小时候不懂事的开心又怎么能当回事。”温纯安漫不经心随口回答，在万宗准备继续说下去之前故作讨饶般笑了笑，“好了，万宗，拜托你别再聊这些让人开心不到哪里去的话题，我们应该把时间花在更轻松的事情上。例如说，”他刻意挑逗地停顿了一下，“我发现有一盒防护用品快要过期了，你能帮我一起用掉它吗？”
　　重逢后，万宗从来没有一次拒绝过温纯安这方面的“邀请”，他知道温纯安并不当真，但始终无法拒绝。这其中或许也有一些侥幸心理，觉得只要两人的互动模式“像以前那样”，便真的就“是以前那样”。然而这一回，万宗明确摇头了。
　　“小安，我想和你一起做任何事，我也不会再要求你只能选一个，但我现在更想做的是，我能让你在未来某一天决定选择我。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讨厌认真，只是不相信‘认真’这种东西真实存在，所以，我想让你看到我有多认真。”如果是因为他，使得他的小安失去对感情的信任，拼了命他也会为对方重新找回来。“小安，别怕浪费了，我可以给你买盒新的安全/套。”
　　温纯安愣了好半天，最终眨着眼睛笑出声来：“你最后这句是在说笑吧？”
　　万宗凝视大概当他全然在说笑的人。“没，我只是担心你怕浪费，和别人去用这盒套子。”他平静回答。
　　温纯安被逗乐，“我认识的万大少爷可没那么胆小。”说着他轻缓下语调，用几乎有柔情溢出的目光看万宗，“别担心，我只是为了邀请你找借口呢，并没有什么快要到期的安全/套。”
　　“虽然我没有接受这个邀请，但你别拒绝我想请你吃饭看电影的邀请吗？”
　　温纯安毫不犹豫地笑着回答：“只要不是悬疑片我都同意——天知道悬疑片被创作出来是不是就专门为了和我不好使的智商过不去的。”
　　“你不能因为看不懂《穆赫兰道》就一竿子打翻所有的悬疑片。”万宗本能安抚从高二看了这部电影起就抵制所有悬疑片的人。他在说完后才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也正是那个让温纯安一竿子打翻所有感情的罪魁祸首。
　　“我们现在去买碟片！”万宗忽然说，“推荐你一部电影《黑洞频率》。”他敢保证温纯安一定会喜欢这部悬疑片的。他要让温纯安重新接受悬疑片。一如他要让温纯安重新相信人类的情感。
　　当万宗拉着对他兴匆匆的态度一头雾水的温纯安走进音像店的时候，前者忽然想到——
　　如果他是《穆赫兰道》，那么，谁是《黑洞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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