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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离人各算计
营帐之外,天色大亮,鸟鸣莺啼之下,中帐之内是越发紧张的气氛。
“这玲珑翠与此事,与宋监军有何干系?”
石丕此言一出,便好似已将此事获罪予宋绎,之后无论宋绎怎么辩驳,可能都脱不了关联。
何况,陆垂等人还在迎头痛击。
“本无干系,巧便巧在,此人闻见那黑衣蒙面人身上有玲珑翠的香味!”陆垂手指地上的那个祝荣的亲兵,高声振振道。
“确然?”
陆垂不答,反而蹲在那亲兵身旁,将玲珑翠靠近那人鼻子,喝道:“你在那黑衣人身上闻到的,是不是这个味道?”
“……是,是。”那人抬起满脸血痕的脸,不敢看向祝荣,仅仅哆嗦回道。
“如何肯定?有何凭证?”
“小,小人自幼,鼻子灵敏……”
他话刚起头,祝荣忽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染地,他竭力喝止:“张庆!勿要多言!”
陆垂似被打断,很是不满,皱眉道:“来人,堵住他的嘴。”待祝荣不能多做动作后,他转头道:“说吧,将你所知一字不落说来,否则再让你尝尝生死两难的滋味!”
那亲兵浑身一颤,断断续续道:“小人,鼻子灵敏,能,辨百味,况那人身上的味道,着实奇特,似幽香似腻香,还有一股,从所未闻的,刺鼻气味,小人,记得很清楚。现在闻起来,和这个玲珑翠的味道,一模一样。”
陆垂起身,忽而将玲珑翠呈之石丕身前的桌案上,问道:“元帅,可知这玲珑翠从何而来?”
石丕霎那间闻到一种甜到腻,又香气奇特的味道。只闻见气味,他便可以肯定,他们这些粗犷男儿肯定不会喜欢,更不要说尝上一尝了。他将这甜腻的点心甩给下手,令这里陪审的将士们也看一看。
坐在石丕右侧的洪威,第一个接过玲珑翠,不一会儿便表现出十足的不满,不仅直接扔给下一个人,还瞪着眼睛表示不可思议:“我说,陆小子,你确定有人喜欢吃这样腻味的东西?”
陆垂嘿嘿一笑,退了严肃,脸上有着常人难有的鲜活色彩,道:“我知道洪伯伯肯定不喜爱,我们羿国男儿也没一个爱吃的,只有南地人,才会吃这样的东西。”顿了顿,继而又道,“而我们这里正好有一个南地人,这个糕点呢,便是他的厨子做出来的。”
“是谁?”
陆垂没说话,而是将头转向宋绎,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宋绎之于他,陌生得很,只曾在发小圈里,听得满耳朵小道消息,不过他祖父一向教育他,需行正坐直,莫道他人是非,莫欺少年穷,故而他对这个风流殊丽的仰止先生,没什么偏见,仅一个陌生人而已。
洪威恍然,似乎明白了什么,脱口而出:“是宋监军!”
陆垂还是没说话,退回一旁,石丕敲了敲案桌,仿佛在思量,稍稍,他沉声问道:“宋监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一唱一和,终于了了,宋绎从青黛淡烟中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轻笑起来。
还能有什么话说呢?辩解?认罪?那黑衣人身上有玲珑翠的味道,而玲珑翠只有宋绎他一人爱吃,也只有他的厨子会做,如果不是他身在局中,他都要拍手叫好了。他可以肯定,他那个会做玲珑翠的厨子,那个眼角正好有一道疤痕的厨子,已经被关押起来,只等他矢口否认,亲自上场作证。
好局,好戏,一场针对他的局,一场演给他的戏。
宋绎环顾四周,可惜作局之人不在这里,身旁尽是自以为是,被利用了还不知的蠢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绎微微一笑,直接诘问道:“元帅,不会以为本监军是奸细吧?”
洪威双目一瞪,抢先一步粗声质问:“不是你,还能是谁?!证据确凿,你还想否认?”
“哦,洪将军已经定了本监军的罪了呢,”宋绎倒了一杯茶,茶早已冷了,宋绎却不紧不慢地喝了,方才义正言辞道:“我乃陛下钦定监军,督察将帅,专掌功罪,是谁给你的权力,问罪于我?”他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砸在诸人心上,分量厚重。
“你——”
石丕目闪精光:“我自是不相信宋监军是奸细,只是人证物证俱指向宋监军,宋监军不作个交代,恐怕我军中弟兄,不会答应,便是陛下也不敢用有疑之人。”话说得委婉,威逼意味却甚浓。
“请宋监军给我等交代!”
一时,中帐内响起许多讨伐之声,皆逼着宋绎认罪,甚至有人喊道:“就是!宋监军昨日来了,昨夜便出了事,说是巧合,谁信呢?”
宋绎掩袖咳了几声,嘴角勾出一个清浅的笑,缓缓道:“是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本监军,可是,本监军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道:“自本监军授命于皇,第一次身负重任,莫不夙兴夜寐,唯恐有负皇恩。征南军战功赫赫,本监军能随之青云直上,倘若征南军出事,本监军也难辞其咎,便是陛下与诸位将军不问罪,本监军亦会自请责罚。而今事事针对本监军,绎未有证据以证清白,只是,想奉劝诸位仔细思量:征南军出事,是谁讨得了好?本监军蒙冤是小,漏了真凶乱了陛下大计是大啊。”
霎那,众人哑口无言。
小儿巧舌如簧!石丕心中恨恨,面上却含而不露,装作深思后点头:“宋监军此话有理,只是随安还未拿下……”
还未尽意,郭翔带着晨晓的清寒进来,向石丕拜道:“元帅,一切已妥当。”
石丕收起所有思绪,颔首后扫了大帐一圈,道:“一夜未眠,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在征南军中,石丕向来说一不二,故而听得石丕此言,众将士也没什么疑虑,纷纷拱手向石丕告退。
不一会儿,中军大帐内,仅剩石丕、郭翔、陆垂,与宋绎。
石丕坐在案后,目光在空落的大帐内游弋一圈,最终落在格格不入的宋绎身上,牵了牵嘴角,打着官腔,将方才未尽之言道完:“如今是紧要关头,不容半点差错,既然宋监军嫌疑未脱,少不得要委屈一二了,这几日烦扰宋监军安心呆在账内,待攻下随安城,本将军上报陛下,再为宋监军脱罪,可好?”
看似询问,实则威逼。
宋绎眼角一扬,凤色熠熠,含笑颔首:“元帅之言,自然是好。”软禁他么,怎么会不好呢?
“来人,送宋监军回帐!”
话音刚落,两个身形魁梧的士兵,持枪进来,径直走到宋绎面前,拜道:“请宋监军一步!”
宋绎笑了一声,拂了拂衣袖,似拂去一夜清寒与浑世俗尘,随后再未言语,踱着步与那魁梧二人离开。
至此,账内仅剩石丕三人。
“元帅,午初列甲,午正出兵。”
郭翔率先开口,陆垂方知郭翔忙碌半宿,是为了遣兵调将。昨日一番攻城,虽被随安自降打断,还是大动了干戈,自是需要安排妥当。何况他还知今日午时要入城接受随安投城,不管随安是诈降还是真降,在绝对兵力优势下,他们羿国男儿皆不惧,加之昨夜又来了场夜袭,那些抓获的启兵,更加大了随安投降的分量。
“好。”石丕却只点头,不予置评,反而问道:“你觉得宋绎有没有问题?”
郭翔会意,昨夜石丕将众人留在眼皮底下,令他速速暗查,他怎能不知其中关键,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不是他,是有人刻意将证据导向宋绎。祝荣等人虽言之凿凿,可细问一二,他们连粮仓所在都不知,怎么可能烧了粮仓?再者,我查了军中底细,并未有人与不明之人联系,我看是祝荣瞎猫碰了死耗子,闯进了军营里,而后有人借机行事。”
“嗯,宋绎那些话说得不错,他不可能自毁长城。”石丕表示赞同。
“姑父,郭叔叔,宋绎不是黑手?”陆垂忽然道,“那为何在方才审讯中……”
石丕摸了摸美髯,眼角挂上了笑意,打断他的话道:“子陵,官场是非怎么会那么简单?此事只能与宋绎有关。”
“……我不明白。”
“你只需明白,宋绎与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郭翔拍拍陆垂的肩膀,道:“能够借此软禁宋绎,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陆垂看着他们殷切的目光,咬下了“可是”二字,他的确不明白,在他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他心中挣扎一番,终究只问道:“那真凶怎么办?”
日光透过大开的帐幕,落在地上,石丕流连其中的流光溢彩,稍稍,沉声道:“秘密审查,尽快捉拿归案。不过,迟者生变,先攻下随安再说。”
只是,昨夜他们大动干戈,都未查出来,恐怕会变成一桩无头案。好在,此事对他们并非毫无益处。
青草迈迈,初阳挂上东南一隅。
宋绎闲适地走出中军大帐,宽衣博带的青衫,被清风掀起襟角,飘飘如仙人举。即使身后跟着两个身形魁梧凶神恶煞的士兵,也不能湮灭他嘴角那抹悠然的笑。
言侃早就等在大帐门外,见他被两个士兵押了出来,舒了一口气的同时,笑得分外开怀,挤眉弄眼地迎了上去。
“哟,特殊待遇呢。”
宋绎勾了嘴角,却没迎合言侃的不正经,只继续往自己营帐走去。又转过一个转角,迎头正见他的营帐前围了一群人,不时传来喝彩声。
宋绎一眼就看见被人群围在中央的秦非,正力求举起一块两人怀抱的大石。看那石头已被撼动,秦非大喝一声,双手一用力,几百斤的大石竟真被他举起。
“举起来了?!”
“好!”
“好大的力气!”
一时,叫好声此起彼伏。
宋绎不由扬了扬眉,看来非儿在此过得很不错嘛。
原来,秦非自幼力气过人,说是天生神力也不为过。就如此时,秦非正与军中将士比力气,这块两人怀抱的大石,谁也不能单人举起,只有秦丰举得轻松。
秦丰擦了把汗,正想拍去身上的尘埃,便见宋绎与言侃站在一旁。他也不管四周的赞叹与叫板,直接撇开人群走了上去,喜悦地看着宋绎道:“先生,您回来了。”
言侃抗议:“喂,小秦非,我一个大活人你没看见呐。”
秦丰瞥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盯着宋绎。
宋绎眉眼带笑,笑得温柔:“嗯,非儿,玩得开心吗?”
秦非如实答道:“开心。”
宋绎笑得越发温柔,温柔得一旁的言侃打了一个冷颤,“这样啊,那你看守的人在何处?”
言侃挑了眉头咧了嘴,秦非却不解其意,挠挠头答道:“自然在营帐里了。”
“是么?随我来。”
宋绎笑而不语,领着秦非与言侃进了监军帐,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士兵自觉守在帐门外,长枪一立,煞气四溢。
小而精的营帐内,还是昨夜宋绎离开的模样,长琴因他而微斜在案桌上,棋盘上的棋子还未收拾,黑白交错的厮杀,并未因一夜而消散。
只是,这营帐内少了一人,本该在这里合眸淡笑的人。
何霁,已然不见踪迹。
“怎么会?我明明守在门前,一步也不曾离开!”秦非惊呼,似乎不相信何霁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是么?”宋绎踱步至黑白交错的棋盘前,叹息道:“那么,那些找你比武之人,是如何找上来的?”
“当然是……”秦非一想,突然想不起来,怎么会和人比起武来,似乎,好像,突然出现一群人,叫嚣着要比力气,他不知怎么的,就被拉过去比力气了……
言侃却忍不住调笑道:“哎呀呀,小秦非,你这个死脑筋哟。”
秦丰瞪了言侃一眼,而后懊悔道:“先生,我错了。”
宋绎笑了一声,拾起一颗黑子落在玉盘上,瞬间与白棋焦灼:“我本知道,你是守不住她的,想必她一早便逃之夭夭了。也罢,她总归要走的。”
言侃也将目光落在棋盘上,怪笑一声道:“主公,你局你可输了。你被石丕软禁,她却趁乱逃脱了。”
“未必。”宋绎又捻了颗白棋落下,“啪”的一声,玉子与棋盘碰撞出清脆悦耳,“你看这盘棋局如何?”
言侃微愣,扫过棋局,疑惑道:“和局?”
“不错,就是和局。”
说到此,他狭长的凤眸,勾出一道极致风流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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