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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独孤并没有接下安平半调侃的话，只看了他一眼，将手里提着的木盒递过去。安平也不意外，一边道谢后接过盒子，一边让开身请对方进来。
他那句话完全是随口一说，本来也不指望对方回复，毕竟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子。而不管他为何而来，既然专门跑这么一趟，肯定是会说的。
所以安平放下食盒后，本能在这并不算太熟的房间里找倒水的杯盏。不过这行为很快就被独孤阻拦了下来——对方站在桌边看着他，说了一句：
“不必，我稍后还有事。”
安平也并不和他客套，哦了一声后走过来，想了想伸手揭开木盒。一股热气夹杂着香气溢出，最上层是一碗米饭外加两个果子，取出隔板后下面两荤一素一汤装在四个大小一致的方形盒子里。那内层的盒子可以取出，乍一看是木质，但手感似乎并不像。
独孤看着安平一样一样把东西拿出来，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等到最后那碗鱼汤被放上桌子，安平咽了口生理反应分泌的口水，抬头向他笑了笑：
“谢谢你过来，真的不留下来一起吃？”
独孤摇了摇头，依然安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后者想起梦境中和对方交流对话时的情景，还有某个他作为“先知”的晚上，看到的……打住！感觉自己的思维朝着某个禁忌的方向飘了过去，安平眼神游移地转开了视线，盯着那盒看起来汁浓味美的红烧肉：
“那，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就算用脚思考，安平也能想到独孤这种情况——作为他的师叔辈、专门跑来送饭、一会有事、不留下吃饭——肯定不是跑过来就为送饭。
而且他有种感觉，就像怀疑自己住宿的落单是有人特意安排的一样，独孤在这会儿上门的行为，大概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些念头在青年脑中一闪而过，虽然低着头没有看对方，他却能感觉到独孤落在他身上的、始终没有移开的视线。那种隐约的紧张感在过于安静的两人环境中被放大了，安平又吞了口口水，思维转到了再僵持下去饭是不是就凉了、为什么突然这么安静、他要不要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
“漆雕，在‘杀境’之中，指明周觚是狼人的那个人……是谁？”
对方的声音传入耳中的前几息，安平完全没能理解独孤说的是什么。他抬起头看着对方，看起来像是呆了好久，才真正反应过来：
“指明周觚是……狼人？”
他想起梦中的那个村子，名为江星的“丘比特”死亡之时，留下了栽赃他身份的遗书。当时为了自保，他撒谎说有狐和独孤都是好人，并且承诺第二天会验明周觚的身份。
后来……
独孤看着比他矮了数寸的青年从说出一句近乎自言自语的问话后，神情从呆愣转为思索，最终变成恍然。然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从耳根开始，白皙的皮肤渐渐漫上一抹微红。
那红晕从耳脖子一路向上，最终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然后就像片刻前那样，对方几乎是猛地移开了视线，目光四下乱飘，同时结结巴巴道：
“那个、那个人……你猜到了吧，那个不是我……”
虽然他不知道，上一次对方移开视线是因为什么，虽然多少能猜到几分；但独孤却非常清楚，这一刻这个心神不属的青年，究竟在想谁——
“是有狐？他用了什么伎俩吧。”
“伎俩”两个字仿佛一张定身符，将本就心虚到几乎要涨破的安平，“噗”地一声彻底扎破了气。某人脑中瞬间涌出了无数的马赛克，虽然没有真实的图像，但从触感到气息到温度都真实且鲜活……安平只觉得一阵微妙的感觉从脊骨窜上头顶，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瞬间咳了个惊天动地。
“……咳咳咳咳咳咳。”独孤我其实得罪过你吧？对吧？
不管心里有了多少激烈的想法，剧烈的咳嗽也将那些杂念丢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下一片空白的大脑。独孤看着他夸张的反应，最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从桌上拿起米饭碗下叠着的空碗，倒了点鱼汤进去：
“通通气儿，怎么惊成这样……”
独孤看着安平接过碗，喘了口气喝完汤，然后有些压抑的吐了口气。他本来还想说句什么，但想到和这人之前的对话、以及对方莫名的反应，最终将那句话咽了回去。
如今独孤其实已经猜到了，或者说当杀境接近尾声的时候，他就已经确认了两件事——即墨有狐是“狼人”，而即墨漆雕与他绑定了“恋人”关系。
同时他也开始怀疑，这两人中就有一人是“梦境之主”。最初他怀疑是漆雕，但后来察觉到那个每日进行预言的“漆雕”的异样之后，他反而改变了注意。
或许，即墨漆雕才是真正的梦境之主，而意识到这一点的有狐，在用另一种方法对他隐瞒这个真相。因为脱离杀境的方法中，相对简单的是“唤醒”梦境之主，然后余下的幸存者可以离开；而另一条路要困难的多：
始终不自知的梦境之主在杀境中取胜，然后可以得到一次，决定所有人生死的机会。
没人知道具体的过程是什么，毕竟历史上杀境的记载有且仅有一次；而当时的寥寥几名受害者，是侥幸通过第一种方法逃脱的。
因此独孤只能赌一次，赌他对其他人的了解，以及自己的直觉。
于是在数个日夜之后，即将决定胜负的那个早晨，明知道“漆雕”所指的人并非狼人，他依然选择了跟从他。
万幸，他赢了。
但有些问题依然萦绕在他心中，尤其是他知道有狐绝不会告诉他答案的时候。比如杀境中的“即墨漆雕”到底是真是假；又比如若他看到的是障眼法，那么本尊在哪里？
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不过是心里最后的侥幸依然试图挣扎，因为某些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而现在，看到青年几乎不打自招的反应，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而被鱼汤拯救了半条命的安平，这时正抖着手将碗往桌子上放。却因为眼睛里咳出的眼泪没来得及擦，碗边完美的擦过了桌子——
然后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将他的手腕往前拖了一分。碗底与桌面接触传来“啪”地一声，安平仿佛被惊醒一样松开了碗，与此同时手腕上的温度也离开了他。
终于消停下来的安平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干了一系列蠢事，蠢的简直恨不得自插双目。然而脸已经丢过了，只好默念往事随风旷达为本，然后想起之前讨论的内容：“你刚才说的……”
“？”
独孤依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看起来像是非常认真的等他回答。安平左想右想也很难给出一个详细的、足以取信于对方的、有理有据的回答，最终只能含糊的嗯了一声。
——“是有狐？他用了什么伎俩吧。”
——“嗯。”
这样的回答怎么看这么不合格，就是毫无技术含量的装傻。安平心惊胆战的想万一对方刨根究底怎么办，比如有狐把真正的他带到哪里了、他们做了什么，然后话题将要朝着十八禁的方向一去不复返。更重要的是，考虑到有狐和原主的关系，他发现自己的良心无法欺骗或者拒绝对方。
但独孤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准确的说，当安平“嗯”过之后，整个房间就再次陷入了似曾相识的安静。
当安平觉得这沉默有些熟悉的时候，独孤突然低低地呼了口气。就像是突然放下了什么，或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连唇角的弧度都变得轻松了几分。
“我知道了，你尽早吃饭吧。菜冷掉的话，口感会变差。”
安平：“？？？”
所以说，你知道什么了？
看着显然一脸懵逼的青年，独孤的心情突然变好，甚至难得的笑了一下。于是他如愿见到对方从懵逼转为惊悚，然后默默地……低头盯着肉。
独孤看着这比自己矮上几分的青年，看到对方低头盯着面前的饭菜，片刻后喉结上下一滑，室内响起一声明显的“咕噜”。
然后对方的耳根红了，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独孤却难得出口打断了他：
“你吃饭吧，我也该回了。”
他说着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身后却突然传来有些急促的叫声：
“等一下！”
独孤的脚步定住了：“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虽然这么问，他却没有回头。安平看着青年修长挺拔的背影，感到自己即将出口的话有种说不清的难堪；同时他也隐隐地意识到，当这句话出口之后，有什么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将要彻底结束了。
……不，既然本就不属于他，或许结束才是更好的。
“独孤，”于是他听到自己问，“我想去看看有狐，今晚，听说他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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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安平：我好渣我好渣我好渣。
独孤（默默张开双臂）：……
安平：……我还是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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