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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噩梦。
梦里她在家。
不同往日的悠然惬意,即便是待在房间里,她也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躲在透明的幕布后面,蠢蠢欲动。
她不由自主地走动起来,如同一个看客,匆忙扫过无奇的布景,来到色调暗沉,比例失调的宽大客厅。她奇怪于突然变大的房子,意识到了某些不正常。
然而意识脆弱得很,浮草一般很快湮灭在黑暗里,丝毫没有准许他人回味的空隙。
下一秒,她先后遇到了没有任何交集的三个兄弟和两个从未见过的姐妹。三个兄弟长相一模一样,姐妹也是如出一辙。
她还未和他们说上话,那些光从长相上看就与她毫不相关的“亲兄弟”中却有人死了。仿佛是拉动了老旧的铁木闸,兄弟姐妹伺血而动,面无人气地潜伏了下去,不知去处。
但她仍可以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察觉到他们的死亡。
死了两个兄弟了。
她突然想着,恐惧莫名。
客厅色调不正常地暗淡,没有人想过去把灯打开。
她紧紧攥着心里的一丝害怕心惊,像是捂住一条裂缝,小心翼翼揭开一点,以期告诉无动于衷的父亲。
父亲背对着她,没有回应。
她试图大声讲话,但下一刻却被迫转过身去,看到了第一个死去的兄弟的尸体。
三个都死了。
冥冥中她惊恐地发现。
尸体自然安详,沉眠一般的面容透着无处可说的诡异,淡红色的血迹沾在面颊上,仍很新鲜。
细细的血线围着脖子,她看不分明。
她看着尸体,想到了人被割喉的凶残,血沫子哗啦流到地上,人被摁进土里,像张开脚的蠕虫,惶恐不安地扭动。
真不像眼前的血线一般清新。
她感到有什么在黑暗的掩护下徐徐靠近,宛如尖利的木齿转动着迫近,死气沉沉。
她自认为没有价值可言,有什么鬼怪会想谋她的东西?
她更害怕了,翻动尸体,想找些痕迹。
尸体脖子有血,衬衣领口却没有,淡红色多集中在衣服中下部分,左一块右一块,似退了色的牡丹图印。衬衣的上半部分血不多,只有零星的沫子。
父亲慢慢走近,低头默然。
似乎是为了展示什么,她把尸体翻过来,大片的血迹猛然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背心处血迹最多,像是刀刺所致,可是衬衣并没有破损的痕迹,尸体背心处也没有创口。
暗红的血掩盖了衬衣的白,看不出新旧。
她看向父亲,父亲后知后觉地转身,带她来到厨房,说是认识一个人,可以帮些忙。
她不认识那个男人,中年寸头,脸上带着亲和的微笑,正在洗菜。
父亲说,叫舅舅……大舅。你没见过的。
她诧异,犹豫地叫了一声,声若蚊呐。
心里涌出了了极度的不协调与反感,这种情绪在与那个陌生男人同桌吃饭时更加强烈。
她根本不认识他,她绝不会有这样的“大舅”。她所认识的大舅与这个人完全不同。
父亲之前已经和男子聊过,这伙可能在旁边泡茶或看电视,存在感近乎于零。
男人开口跟她寒暄,她兴致缺缺地应和着,分出大半心神抵御蛰伏四周的阴暗危机。
那男人突然说:“我知道你们有事情。我可以帮你。”
他语气缓缓,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其实不难。”
他笑,鬼气森森,“只要在它来之前,不要有任何信仰。”
她悚然一惊。
信仰?
他们怎么知道她有信仰?
客厅里完全暗了,女人轻柔的呼吸声从角落里传来,似笑似泣。
她找不到父亲,故作镇定地回房,床上已经没有尸体了。窗边立着一个身穿血衣的年轻男人。
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她急切地上前一步。
晚了。
周遭一暗,再亮时已经没有了年轻男人的身影。
她愣住,在黑暗与恐惧里突然开始动摇。她动摇,动摇心中的信仰。
她处在混乱之中,几乎要模糊了所谓“信仰”的边界,是“保护”?是“拖累”?还是她那太肤浅的思想。
心里什么答案也没有,只有恐惧。
那种恐惧渗进神经,如影随形,似滑腻的头发缠绕冰冷苍白的指骨,柔情似水地穿住带着血水的耳朵。裸|露的眼球无声无息,贴在耳廓上,很近很低,发出人一般的叹息。
她在恐惧里回忆起这些年来信仰带给她的东西,发现除了莫须有的感觉,什么也没有。
有人在笑,却是面无表情。冰凉的气息伏在耳边。
它说:
害怕啊,害怕啊,小人怎么不回家?
空白的负担,假意的仁慈,一切本来就不存在吧。
我言辞恳切,诚意十足,这是最好的证明啊。
气息消失了。在黯然的客厅里,她不住地后退,害怕又悲伤。
朋友三三两两地来,她期期艾艾,言不达意地叙说着方才的一切。
只言片语着实难忍,听故事的人越来越少。她担心又害怕,无奈地沉默。
自称“大舅”的人现在对面,作壁上观,微微冷笑。
为什么不放弃信仰呢,放弃了,它就不会来害你了。
她压制着恐惧,走到快乐的朋友之间。人群总是这么欢乐。渐渐的,她似乎也淡了恐惧。
人群里有许多木头台阶。
漂亮的女孩子和很多人一样,坐在高高的木头台阶上,眯眼微笑,请求她帮忙拿起一个木柱下水晶球。
水晶球看起来很模糊,她捧起来,交给女孩。善良的女孩子向她道谢,好看的裙摆擦过地上圆圆的水晶,翩然如蝶翼。
女孩离开,去而复返,挽着同伴的手臂,向她问好。
她轻轻地微笑,低着头踌躇片刻,缓缓地说起未完的故事。
仍旧期期艾艾,言不达意。她试图提高音量来表达自己,然而每提一分,压根于心的恐惧就会扩大一倍。
黑色的藤蔓四面八方,如潮水而来。人群依旧喧闹,谁也没有注意到暗藏的危机。她下意识地想逃跑,却在抬腿的瞬间猛然顿住。
莫名其妙的兄弟姐妹,无动于衷的父亲,教唆放弃信仰的陌生人,鬼魅的威胁,爱莫能助的极力忍耐的总是快乐的朋友,善良的漂亮女孩与女孩的同伴。
她知道朋友不相信她的故事,即便相信也是无计可施。
没有人分担她害怕的危险,所以她更加不安。
巧言如簧的鬼魅吞噬不了拥有信仰的人,所以会选择威胁。
活着的人都有信仰吧,她想,只是自己没有发觉。
没有人是永远无动于衷,没有人会永远快乐、善良、漂亮。
还有这无端肆意的恐惧。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觉得自己更恐惧了。
这太奇怪了,她已经很少因为莫须有的东西产生这么大的恐惧了。
除非,这情绪不是她的。
是将碎的梦境的情绪。
是她拟想出来的情绪
她猛然睁眼,天色已暗。
温暖的被窝里埋着冷汗涔涔的她。
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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