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散

　　在知道我与梁山决定成婚后，姑姑与梁山的家人都开心地不得了。

　　姑姑开心，自然是因为，我迷茫混沌了如此久，终于找到归宿。从今以后，我嫁给梁山，便也不需要在姑姑家蹭吃蹭喝。而梁山的家人，除去梁沁之外，都很开心便是因为，我比梁山大三岁，听说在绿罗村，夫妻之间，女子比男子大个两三岁，是个吉利事。

　　双方家人谈妥后，我与梁山便要开始准备婚礼。因我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外来人，一切不懂，便全数听梁山的安排。

　　梁山见我如此，反倒慌张，总觉得对不住我似的。我则放声一笑，拍了拍肩膀爽朗道：“放胆去做吧，这些事情我都听你的，日后我想要什么，你听我的便好了。”

　　随后，择选了黄道吉日，我与梁山便要准备成婚。绿罗村中大半的未婚青年一听说梁山要娶我，均不开心躲了起来。于是梁山做起事来，身边没几个帮手，一切事情，便只有姑父与梁沁夫君帮忙。

　　但即便如此，一切还是让梁山打理地井井有条。而我与梁沁这些日子来，则更多与姑姑在一处，日日围坐在庭院窗格处，学着绣花手艺。

　　于这般待嫁的安稳时光中，我听姑姑讲了很多我与她年少时，在谯王府经历过的事。其中有一段，我听了后，不免猎猎心跳。

　　姑姑说，就在她与明城准备在那谯王府中准备继续偷偷摸摸着长相厮守时，我的爷爷，谯王曹林的生辰到了，为了给三十岁的姑姑择个良婿，爷爷开了个盛大的生日晚宴，请来谯郡当地的文人名士来，最后千挑万选，找到一位长相英俊，文采斐然的当世名士，名唤‘嵇康’的穷书生来做姑姑的夫婿。

　　在姑姑口中，这位嵇康先生简直可以说是天上下来的人。要长相有长相，要才能有才能，除了穷之外，没半点坏处。可惜姑姑即是得了这样一个夫君，还是选择与自己存着真情实意的姑父明城一同离去。后来那位嵇先生因姑姑的逃走，而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姑姑便不得而知了。我却在听这故事时，心中一阵阵发紧。

　　梁沁见我神色不对，与我关切着问道：“阿绣，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偏生扬起一个笑：“没什么，兴许是姑姑提起以前的事，我心中总觉得不对劲罢了。”

　　梁沁听我如此说，忙与姑姑道：“明夫人日后不要在阿绣面前提起这些往事了，好让阿绣心中折磨。”

　　姑姑听罢，急忙拍了拍嘴巴与之道：“是了是了，我也就是无趣，想着与阿绣说一说，谁知阿绣会难过呢！这以后，便再也不提那些事情了。”

　　话毕，梁沁又开始与我和姑姑说起梁绿珠那个丫头来，正说那个孩子现在小的太过于烦人，平日里不是哭就是闹时，姑父明城方从外面打渔归来。

　　姑姑一眼看出姑父神色不对，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姑父扫向我与一旁梁沁，别扭了一下才道：“没什么，只是刚听人说，梁山从山上带回来一个…仙人？”

　　姑姑一愣，亦是没听明白个究竟：“什么仙人？”

　　姑父道：“我也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门外马婆婆说，什么山上下来的仙人，来到这里找什么人的。”

　　“找什么人？”

　　姑父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啊，不过……”话及此，姑父望了我一眼，随即将姑姑拉扯到一旁低声说话。我与梁沁对视一眼，相顾无话。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梁沁与我问道：“也不知道梁山带回来一个什么样的仙人，我想要回家看看，你去不去？”

　　梁沁虽嫁了人，但听说是因梁沁当年出嫁时过于年幼，家中人舍不得，她夫君一开始，又想着总归都是绿罗村的人，便陪着梁沁在娘家住，谁知这一住，竟糊里糊涂住到如今，她夫君虽自有主家，却也更愿意与梁沁住在娘家。

　　我起了兴致，点了点头便要跟着梁沁去看那个梁山带回来的仙人。可谁知，前脚刚要迈出大门，姑姑便喊住了我：“阿绣，你去哪里？”

　　我老实道：“我想与阿沁看那个仙人去。”

　　姑姑道：“怎么行？你与梁山不到两日便要成婚，你现在不好去他们家中的。万一与梁山碰了面，不吉利的。”

　　梁沁恍然大悟，与我道：“明夫人说的也对啊！那么阿绣，你还是别去了。”

　　我因看不到仙人不很开心，嘟囔着与梁沁道：“那你看见了那仙人之后，可要告诉我长成什么样子啊！”

　　梁沁笑眯眯道：“怕什么！你与梁山过两日便成婚了，这仙人现在这时候来了，你到时在喜宴之上，一定能看见的。”

　　梁沁既如此说，我也便只得不去了。只因对那仙人的好奇，我于婚前想着的，全数是那仙人。至了成婚前夜，姑姑与我坐在床前，说了好些掏心窝子的话，我糊里糊涂地，竟是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转日，我穿上姑姑为我缝制的大红嫁衣，发鬓处紧紧扣着两三根铜色步摇。梳妆打扮完好，跟随着一位婆子指引，上了花轿。

　　因梁山家与姑姑家离得着实不远，我在那轿子中像模像样地没颠多久，便至了梁山家门口。掀开轿帘，我手中被婆子塞进一条红绫，顺随着一股轻盈之力，便往屋中走去。穿过鞭炮声声，嬉笑盈盈，我忽于鼻息间闻到一股清冽香气。

　　因着那香气指引，我不由自主往一旁望去。但见那一身白衣的公子，披着一头凌乱散发，与我目光相汇时，正仰头灌着酒。

　　我被那公子太过于好看的样貌惊住，随即意识到，这人可能就是梁山从山上带回来的仙人。微微转眼时，又忍不住望了那公子一眼，却发现，那公子的神情已然堆满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惊滞在原地。

　　我收回目光，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一想到刚那公子的眼神，心便一抽一抽的疼。跟着婆子的指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脑中却骤然响起那曲子旋律。一时错愕停住动作，于此同时，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

　　我未有反应，便见自己的手腕被一双素白玉手捉住，抬眼时，被对方狠狠掀开盖头，便是那好看至极的公子。

　　周遭观客于此时躁动起来，一旁梁山愣了愣，随即上前，将那公子推开，问道：“仙人，你做什么？”

　　这位仙人却扔下手中酒壶，一双眼直直盯着我，不客气道：“谁是什么仙人？我来找我娘子的。”

　　梁山将我护在身后，义正言辞道：“你不是仙人？那你为什么骗我？你究竟是谁？”

　　这仙人冷哼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仙人？你在山上见到我，见我好看，就称我做仙人，我不过是为了讨口酒喝，没反驳你罢了！”

　　梁山气道：“什么？你这酒徒！你太过分了！”

　　这仙人却道：“你才过分！我千辛万苦找到了娘子，你却要抢走吗？”

　　话毕，这仙人复望向我：“阿绣，跟我走！”

　　我当时仍半点想不起来，听这仙人唤我‘阿绣’，心便一抽一抽的。下意识一个退后，但见他脸上划过一抹惊愕，抬起的手定在半空，被梁山狠狠打下。

　　“你胡说什么？阿绣现在要嫁给我了！你这个疯子，我不许你在这里胡闹，你给我出去！”

　　我分辨着望向这仙人，望着他那张好看的脸，心中除了翻涌起那阵旋律之外，便没有任何。难道，我之前真的认识他吗？可既然认识，又为何会半点想不起来呢？

　　这仙人望了我许久，终与我问道：“阿绣，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夫君，嵇康啊？”

　　嵇康！我当时听到这个名字时，立即想起了姑姑的话。启唇与其问道：“嵇康，你是之前要娶我姑姑的……”

　　嵇康当即绽开一抹笑：“对啊！阿绣你想起我了？”

　　我却又收回手，与之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你，这些是姑姑与我说的。”

　　嵇康皱了皱眉，转而望向一旁梁山，竟厉声质问道：“你对阿绣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不记得我了？还说话如此古怪？”

　　梁山已然意识到，这嵇康与我之前，是真真相熟的。但他心思不灭，抱着一丝侥幸，与嵇康辩驳道：“什么做了什么？我和阿绣一直就是在一起的，是你认错人了！你这个疯子，你走啊！”

　　嵇康却表现地更为强硬，一甩净白衣袂，与屋中的人道：“疯子？我今天还就是疯了！她就是我的阿绣，我现在就要带她离开这里！”

　　话毕，嵇康一把推开梁山，着实将屋中人吓了一跳。自然任何人都未曾想到，这嵇康如此一个文弱书生，竟也有着非同常人的力气。再见他转过身，拉着我的手要往外去，屋中的人立即乱做一团。守门的两个壮汉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场恶战，眼看便要一触即发时，姑姑忽从人群中走出：“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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