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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对怕冷的人来说，亚利桑那州的冬季并没有那么难熬，温度甚至称得上仁慈。与此相应，这儿美丽的雪景也相当少见。因为与前世生活的城市年均温略微相似的原因，卡蜜儿从没对别人口中的“鬼天气”产生过认同感。
“可还是很冷啊……”骑行在早晨七点明艳的朝阳中，女孩一边把围巾再裹高一些，遮住口鼻，一边费劲指挥着防风手套里僵硬的手指捏住车把刹车，放下一条腿以保持自行车和自己的平衡。
还有半个月就过圣诞了呢，蜜看了一眼红灯上的倒数秒数，干脆刹车也不捏了，放心地将双手抄入袖子开始发呆。
漂洋过海来到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是命运做的选择。
曾经只是华夏国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的夏蜜，那时每天充斥在耳旁脑海的不过是XX与XX系的帅哥今天又恰好在隔壁教室上课，烦恼的不过是起晚了没来得及好好整理的四处乱翘的头发，害怕的不过是教授隐在电脑桌后头犀利的眼镜反光，期待的不过是食堂味美个儿大的榨菜肉包而已。
梦想着有一天成为一个能靠自己能力赚钱糊口的有为青年，生活有滋有味有奔头。哪知道……
想到这里女孩的脸囧了一下。
记得那是个晴朗的周末，各个寝室都开始晾晒被子和衣物，马上就要入冬了，好天气在这个城市难得一见。
她在去图书馆前，翻出了压箱底的冬被和床上的“现役”被子，仔细地铺在了阳台外的绳索上。绳索从悬空的空调架外端一直连到了阳台的另一头最末端栏杆，与阳台形成一个狭小的三角，除了楼顶也只有晾在这儿被子才能充分沐浴阳光。
可是到了晚上，泡了一天图书馆的蜜像个辛勤的老农民收货庄稼一般满意地将被子抱了个满怀时，竟然发现被子是湿透的！
同寝姑娘们七嘴八舌地开讲了。
“楼上的那群白痴，洗衣服从来不拧干，都是直接从水槽里提起来塞上衣架就挂绳子上。”室友A愤愤不已却不敢有过多的表情，顾忌着满脸的清痘小补丁。
“骂也骂过了，说了会注意。谁知道哪天就又要干一回。”室友B刷着真题头也不抬。
夏蜜站在阳台栏杆边将头伸出去然后扭转着看楼上绳索处，还真有十多件各式各样滴着水的衣服，这挂出来有多长时间了，居然还在零星地滴水。看看这些水滴，蜜震惊，再看看刚放床上就浸湿了床单的被子们，蜜沉默。
室友C想了想，伸出了援助之手：“蜜啊，今晚和我睡吧，挤一挤就好了。”
1.2M宽的标配单人床，即使两个皮包骨挤着睡都可能难受。不过怎么挤都比睡自己的湿床湿被子好，她也没有闲钱出去租日租房或者住小宾馆，还得冒着寝室被突击查房的风险。那就这样将就一晚吧，明天大清早再去楼顶晾被子和床单。
事情会这样发展吗？搁别人身上也许会。
夏蜜一语不发地拿起了寝室里的两根晾衣杆和煮饭时用来垫电饭锅的长帕子。
一分钟后，牢固的加长版晾衣杆出现了。
……
……
现在是夜里十点五十六分，借着楼下树缝间依稀透上来的路灯光，和无比皎洁的月光，E区女寝楼某阳台龟速向上伸出了一根鬼祟异常的晾衣杆，隔着三米的楼层距，杆子小心地把一条牛仔裤的衣架从楼上的绳索上戳了下来，慢慢地下降。接着杆子收回去了，裤子却被抛到了二层楼高的树梢上，随夜风荡漾……
黑暗中，蜜甩了甩酸软的胳膊，还抹了一把薄汗。
“只剩一件了，加油~”室友A用气声声援。
室友B关闭了大家的台灯和电脑屏，连手机屏都按灭了，就怕对面楼万一有人。
最后一件衣服好像特别倔强，它挂在空调架多余没有被安螺丝的螺丝扣里，光线昏暗，又有别的架子挡住，形成视线死角，杆子太长纤细的胳膊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害怕杆子敲击墙壁或者铁架发出声响，蜜收手了，打算让这件衣服成为楼上姑娘们仅存的硕果。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铁架下有一根绕墙的三百八十伏电线，年久老化裸露出了一截金属芯，悲剧就在那一刻发生了——杆子是金属的，衔接固定用的帕子是湿的。
触上去的前三秒，蜜的意识还存在，但是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接下来就陷入了一片死寂与虚无。
她再醒来是被现在这个身体的母亲蕾妮抱在手臂中的。看到女孩醒了，蕾妮和她身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和同街区的杰勒米爬他家庭院的老橡树时，卡蜜儿没踩稳摔下来了。也不知道从多高的树杈摔下来的，哪里先着地？头是肯定摔到了，女儿已经昏迷，不知道还有没有摔到别的地方？等救护车的过程中，蕾妮有很多话想问，可看着身旁这个抽噎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知道攥住卡蜜儿的裙角的可怜小男孩，她还是没忍心开口。她害怕吓到他，他以后不敢再来找卡蜜儿玩。即使女儿是哑巴，作为母亲也希望她拥有同龄的伙伴。
蜜醒来却不敢说话，内心的震撼已经是滔天的巨浪，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但是在大家眼中，小姑娘不过是睁大了自己碧绿的眼眸，露出受到惊吓的神色。
蕾妮轻柔地和她说话、安抚着她，从蕾妮关切的碧瞳里，蜜看到了自己模糊的样子。
……
难以置信……
他们说的是英语？
这个女的是谁？
脚边这个小屁孩是谁？
这一大堆人都是谁
室友呢？
我被楼上发现了吗？
我为什么躺着？
这是哪里？
我……变小了？
……
蕾妮说了很多，多到蜜觉得自己再不回答就要穿帮的时候，救护车总算是到了。
因为不清楚究竟伤到哪里，小女孩被细致复杂地固定之后抬上了车，准备送医院之后做全身检查。
蕾妮也跟着救护者登车了，卡蜜儿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回答什么了，因为这位优雅的女士对车上的医护人员说：“我的宝贝不会说话，有什么问题我来回答，我是她妈咪。”
检查结果是肘、腕关节及前臂软组织轻度损伤，轻微脑震荡。
杰勒米的父亲打来电话道歉和关心，商量赔偿，蕾妮一点都不想为难他们家，伤的不重倒是次要。重要在于，这次的摔伤让5岁了都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宝贝，第一次说出了“妈妈”！
美国南方的口音有点奇异，蜜知道自己的听力没问题，口语有问题但不用在意。毕竟扮演的是一个5岁才开始学说话的哑童，多听少说准没错。
想起蕾妮，蜜心里涌上一阵暖意。和前世的那位遭到家暴，离异后变得神经质的工作狂及控制狂母亲比起来，蕾妮真正做到了用理智正确的爱去浇灌子女。这异国他乡的岁月，这陌生的文化世界，如果没有蕾妮，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样才有勇气努力成长起来。她爱戴这位母亲。
可蕾妮死了。
绿灯了，身后有人按喇叭，卡蜜儿用衣袖按了按湿润的眼睛，吸吸鼻子，双手撑在车把手上，脚下使劲蹬了出去。
醒目的绿色牧马人从侧后方迅速接近粉红色的小轮子自行车，杰勒米用没有扶方向盘的手仔细抓了抓自己风中凌乱的头发，刚想把头伸出窗外，又缩回来看了看后视镜中的自己，才摆好了悠闲的手肘撑窗的姿态，慢悠悠扬着眉喊：“蜜蜜～吃早餐了没？我们去你上次说的那家餐厅怎么样？晚到一点奥苏利夫人不会在意的，我们今天只是去布置会场而已。”
没错，今天是没有课程的周六，卡蜜儿今天明天都要去帮忙布置圣诞舞会的会场。进入了十年级（华夏国高一），同学们都像是打了鸡血般乐此不疲地热衷于进行社交，这个学年最重要的一次社交盛会，就在下周一，届时姑娘们需得穿着正式的曳地晚礼服，而小伙子们需得穿着燕尾服或正装西装。舞会结束后开始放长达三周的圣诞假。
女孩眯起眼睛，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确认一下杰勒米打算去帮忙干活还是捣蛋。他不是个有兴趣做舞台布置的人，况且奥苏利夫人没有邀请他帮忙。
“我带了早餐的，你还是直接去打球，然后来接我吧。”女孩目不斜视。
“带的啥我看看？哎你先靠边停停啊。”
……
……
于是晨光，透过绿化带椅子上啃三明治的小朋友口鼻呼出的雾气，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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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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