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你藏在谁心底

　　江城已经连续一周高气温了。
　　天空并不明朗，总是雾沉沉，气压低的人透不过气。整座江城好像一个大蒸笼，闷热，让人心躁。持续升腾的温度把快要静止的空气烘出阵阵热浪。
　　这种天气，动一下都是全身汗。王大娘躲在自家小超市里吹着空调，热意却是丝毫未减。拿起湿毛巾抹了把脸，不出三秒，黝黑粗糙的皮肤上又渗出一层细汗。
　　“这破天儿！”王大娘肥厚的手作扇子状扇了几下，“扇出来的风儿都是热的！”
　　难耐地站起身，又瞅了眼自家超市门外发传单的小姑娘，啧了一声：“这小丫头！也不怕中暑！”
　　小姑娘已经连着好几天在自家门前发传单了。看着年纪轻轻漂漂亮亮的，就像个没出校园的学生。要说这世道就是不公平，但凡家庭条件好点儿的孩子哪用吃这些苦？看着跟自家孩子差不多大。想起家里那位活祖宗，王大娘摇头叹了口气。上冰箱里拿了瓶冰镇的汽水儿，走了出去。
　　王大娘拿着冰凉的汽水刚走近那姑娘，还没等开口呢，就见那姑娘突然直愣愣往地上栽！
　　“哎！”王大娘吓得掉了手里的汽水，赶忙上前扶住她。看着怀里的丫头小脸儿煞白，双眼紧闭没有意识。还真让她乌鸦嘴了一把！这丫头八成是中暑了。
　　王大娘挪动笨重的身子，连呼带喘地把昏过去的人弄进了自家超市。把她放躺在她平时休息用的简易床上。直起身也不顾满脸的汗水，赶紧去抽屉里翻出藿香正气水，又冲了杯淡盐水跑了回来。
　　“来，丫头！喝点儿藿香正气水！”王大娘一边往她嘴里灌药一边拿旧报纸给她扇着风。
　　河茉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黝黑油腻的中年妇女的脸，然后喘了口气，差点没被嘴里藿香正气水的冲味儿呛着。
　　“咳！咳！”
　　“来来，喝点儿盐水。”王大娘一边拍着她帮她顺气儿一边往她嘴边递盐水。
　　河茉坐起身，接过杯子大口大口喝着。直到杯子见了底，嘴里的味儿才淡了点儿。
　　王大娘大手轻轻拍着河茉瘦削的后背，满脸的心疼：“你这丫头不要命啊！这么热的天儿还站在外头发传单！得亏让我看见了，要不你说你就这么倒在大街上出事儿可怎么办？中暑到昏倒可不是小事儿啊！你这是要上社会新闻啊……”
　　河茉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个常年不用生锈了的机器一样，齿轮咔嚓咔嚓的转。她艰难地从王大娘的絮絮叨叨里提炼了几个单词：
　　“发传单？中暑？”
　　王大娘瞅了眼小姑娘迷茫疑惑的视线，心想不是热傻了吧？
　　“是啊。刚才你倒我店门口了。是不是哪还不舒服？”王大娘语气担忧，“用不用去医院？”
　　河茉转动僵硬的脖子，环视了一圈四周。忽然，视线在瞥到墙上的电子钟时猛然顿住。继而本就不小的眼睛睁得更大。河茉一下子站了起来，跑到超市门口，惊异地看着外面陌生又熟悉的街道、楼宇。
　　王大娘有些摸不着头脑。跟着走到超市门口：“丫头你咋了？”
　　河茉感觉嘴里干燥苦涩，喉咙火辣辣的疼。吞咽不存在的口水，僵硬地转过身，看向眼前的妇人，嘴巴张张合合，经过声带反复碾压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现在……是什么年份？”
　　***
　　河茉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重生了。而且还是回到了自己最年轻、最美好的年纪。
　　她这一整天都很恍惚，总觉得这梦也太美好，太真实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河茉走了一天的双脚早就红肿发涨。可她好像感觉不到一样，一步一步朝着那栋熟悉的楼走去。沉重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河茉仰头，转动干涩、布满红血丝的眼珠。扯动干燥的唇角。她快分不清到底现在是一场美梦，还是过去是一场噩梦了。可双脚的疼痛提醒着她现在是多么真实。
　　十九楼的窗户是暗的，反射着远处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她还记得自己从那里跳下来的失重感，连风吹割在脸上的感觉都那样真实，仿佛只是刚才的事。如果过去是梦，她又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晰？
　　所以，那些犹在眼前的过往并不是梦。是……前世吗？
　　呵，前世。

　　前世的河茉，怎么说呢？生活的大概算是悲惨的吧。
　　不顾父母的反对，宁可断绝关系也要嫁给刘旭尧。结果呢？守着一个不上进只知道吃喝玩赌的丈夫和五岁的女儿，一天要打三份工才勉强能维持家里的生计。后来，刘旭尧染上了毒瘾，本就一贫如洗的家更是雪上加霜。而且，她还要时不时忍受他的谩骂毒打。
　　死那天的事，河茉记得无比清晰。甚至连一个个小细节都会在脑海里无数遍循环播放。
　　那天跟今天一样，闷热得人心生烦躁。她记得她从服装批发商场下班后直接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块排骨和一把专门砍排骨用的砍刀。因为圆圆说想吃排骨了，所以尽管买完排骨她这一天的工资都搭了进去也丝毫不心疼。她机械麻木的生活，只有这个女儿了。她是她撑下去的唯一动力，所以不管为她做什么，她都是幸福的。是啊，少有的幸福。
　　买完菜她像往常一样走去公交站牌等车。干枯粗糙如老树枝一样的手紧紧握着装排骨的袋子，空闲的另一只手抹了把干瘦沧桑的脸颊。汗水成股地顺着脸侧滑进衣领，洗得发白的淡蓝色衬衫早就被汗水浸湿。前襟后背一块块的水印，还真是狼狈。河茉往后退了两步，微喘着气倚靠在站牌杆上。这几年明显感觉身体越来越差了。明明才三十岁出头，不管外表还是内里，都已经破败苍老的不成样子。想起刚才卖菜的小伙子喊自己那一声“阿姨”就忍不住摇头苦笑。
　　年轻时的河茉美丽又张扬。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活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有时候回想过往，可能从她为了跟刘旭尧在一起与极力反对他们的父母断绝关系那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已经悄悄转动，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充满荆棘的路。
　　河茉眯着眼探出身子朝左看去，连公交车的影子都没见到。她在考虑要不要步行回家。今天周日，圆圆跟她爸爸在家。刘旭尧根本就不是带孩子的料，更何况如今除了酗酒就是嗑药。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她是真的不想让孩子跟他在一起。
　　圆圆一整天没见到她肯定急得不行了吧。河茉微笑，叹了口气，迈出步子。
　　“吱——”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一辆线条漂亮的银灰色兰博基尼停在了河茉眼前。河茉有些惊慌地后退了几步，惊恐的睁大双眼，眼角深刻的皱纹抻开了不少。
　　车窗缓缓降下，入目的是一张女人陌生娇美的侧脸。女人身着宝蓝色修身连衣裙坐在副驾，瞥了她一眼。淡漠，还有一丝鄙夷。
　　河茉微微皱眉，侧过身子试图绕开车子。就在这时驾驶座的车门缓缓打开。河茉并没多在意，毕竟能开得起这种车的人是不会与她有什么交集的。
　　“茉茉？”
　　河茉微弓的身影一顿，这声音……好熟悉。缓缓转过身。
　　沈季伦之前的语气是有一些不确定的。然而在看到河茉的正脸时还是不可避免的愣住了。
　　河茉的惊讶不比他少。然而目光触及到男人依然俊美年轻的脸庞和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时，目光中又掺杂了什么复杂的东西。她有些自卑地微垂目光，笑得很僵硬：
　　“季伦……哥，好久不见。”
　　沈季伦揣在右裤兜的手微微颤抖，目光中的震惊与不可置信那样明显。这……真的是他记忆里活泼漂亮、张扬可爱的……茉茉吗？
　　“阿伦？朋友？”副驾驶的女人也下了车。没有感情的目光掠过河茉，继而看向一旁的男人，眼神里明显有了温度。
　　沈季伦好似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女人，笑了笑，“嗯，老朋友。”
　　河茉有些尴尬。她从没想过这辈子还会再见到沈季伦，而且还是以这么……难堪的方式。她抬起头，微微笑了笑，“是啊，老朋友。”
　　沈季伦视线转回河茉那张不再美丽、满是沧桑的脸。眼神复杂幽深。他轻轻抿了抿嘴唇，继而转身走向一身宝蓝的女人。上前轻轻楼了下女人的纤腰，轻吻她饱满的额头，柔情满满的眼神信手拈来：“我可能不能送你了，自己打车回公司行吗？”
　　在他怀里的女人撒娇般嘟了嘟形状美好的唇，越过男人宽厚的肩膀又看了眼那个憔悴不起眼的女人。垫脚咬了下男人的下巴：“好吧。”
　　“嗯，乖。”男人笑了笑，眼神中的宠溺带着敷衍的神色。
　　沈季伦再次走到河茉面前的时候，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这么多年不见了，找个地方聊聊吧。”沈季伦淡笑。
　　河茉抬眼，凝着男人深邃好看的双眸：“不了……我……还要回家给孩子做饭。”
　　沈季伦眼神一闪，挂在嘴角的笑容差一点维持不住。
　　“你们……已经有孩子了？”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也是，你们都结婚这么多年了……”
　　河茉僵硬地笑了笑，没说话。
　　沈季伦深吸一口气，淡笑：“上车吧，我送你回家。天这么热。”
　　河茉刚想说“不”，沈季伦就笑着拉了她一把，“乖，听哥哥的话。”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愣了一下。不过沈季伦神色很快就恢复正常了，而河茉则是愣神片刻。那一瞬间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只是，太久远了……
　　知道拒绝不了，河茉只好迈开步子。
　　沈季伦发动车子的时候，河茉揪着衣角踟蹰着还是轻声说出口：
　　“谢谢。”
　　沈季伦握着方向盘的手微顿，微微一笑：“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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