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字

　　过渡性的剧目之后，一年一度的戏剧节开幕了。
　　今年的戏剧节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届，剧团上下忙得不亦乐乎，每个人都身兼数职，就连英语不甚灵光的仇薇也领到了不少任务——制作宣传刊物、翻译剧本、放映字幕，更不用说接机、订酒店、帮忙装台这些琐碎的工作了。

　　一天上午，仇薇去便利店买早餐的时候碰到张天一在买烟。到了下午，仇薇和申黎黎去便利店买矿泉水，又碰上了张天一。
　　“你怎么又买烟？上午的抽完了？”仇薇看着张天一正在撕手上烟盒的包装，忍不住问。
　　“没办法，不抽烟、不喝这个根本抗不下来啊。”张天一把烟装进了口袋。
　　仇薇这才注意到张天一手上还拿着两罐能量饮料，她刚想说什么，就听到申黎黎在喊她帮忙搬水。
　　张天一把手上的饮料递给仇薇，“我来搬吧。”
　　“不用，我们两个人搬就行。”仇薇看着张天一发青的眼圈，很是不忍心。
　　张天一不由分说已经搬起整箱矿泉水往店外走，仇薇从背后看着张天一并不算强壮的身形，心里隐隐有些心疼。

　　晚上的演出，仇薇负责打字幕。演出开始前，仇薇正一个人坐在字幕间对PPT做最后的订正，张天一走了进来，重重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累坏了吧？”仇薇的语气轻柔。
　　“哎”，张天一用手掌揉着太阳穴叹，“我已经连续五天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了。为了给咱们剧院省经费，我是身兼数职啊。”
　　仇薇沮丧的说，“都怪我我口语太差帮不上忙。”
　　“谁说的？你翻译的剧本就很好啊，抵得上专业水平了。我看再过一段时间，你都能做编剧了。”
　　“我哪儿行啊。”得到张天一的肯定，仇薇心里暗喜。
　　“别谦虚了，你文笔不错，从你写的诗我就看出来了。”张天一跟她开玩笑。
　　字幕间里昏暗的灯光掩饰了仇薇的脸红，她连忙说，“你快别说那个了，我要是知道能被录取，打死也不会写那样的诗的，傻死了！”
　　张天一看仇薇窘迫的样子，反而笑的更开心，“你要是不写那首诗，还真不一定能被录取呢。对了，我还一直想问你，你也看过那本诗集吗？”
　　“《我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你真是参照这个出的题目啊？”
　　“对，没想到你还真看过。”
　　仇薇不好意思的说，“那会儿失恋，看了很多诗……”
　　“嗯，不错。”张天一点着头说，“没白看。”
　　“不过，那本诗集里我印象最深的是另外一首诗。”
　　“哪首？”
　　“鹤立鸡群立久了，会，不会，变，成，鸡。”仇薇还没说完，自己先笑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开场的铃声响了，演出即将开始。
　　张天一坐正了身体说，“你好好放字幕吧。”
　　仇薇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工作的，但又有些不舍的问，“你要走啦？”
　　张天一摇摇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说，“我不走，在这儿睡会儿。戏演完了叫我，还得做演后谈呢。”说完，张天一就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仇薇看着张天一的睡脸有些发愣。有那么一瞬间，仇薇不想放字幕了，就想这么看着他，看上两个小时……不，她愿意看一辈子。
　　“诶诶诶，你这样看着我可睡不着啊。”张天一发出声音抗议。
　　仇薇赶忙转过头去。

　　演出一开始，仇薇就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了舞台上，她的视线在电脑和字幕版、剧本之间来回游走，以便确定字幕版上显示出的每一句话都和演员的台词同步。仇薇并不知道，身旁的张天一也在盯着她发呆。
　　这是张天一第一次见到仇薇工作的样子，他看着仇薇视线的变化，看着她的手指快速的翻过一页页剧本，看着字幕与台词无缝的衔接，张天一这才发觉，其实仇薇并不是他心目中以为的那样懵懂与单纯，至少现在，她首先是一名优秀的“舞台工作者”。

　　直到最后一张PPT打出“谢谢观赏”四个字来，仇薇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她伸个懒腰，让僵直的肩颈得以放松，转头的时候，看到张天一正看着她。
　　“你睡醒了？”
　　“我没睡。”张天一也伸伸懒腰，“你的字幕打得太专业了，我看入戏了，忘了睡觉了。”
　　“真的？”听到这话，仇薇简直比中了大奖还兴奋，但同时，她看看等在舞台上的工作人员，疑惑的问，“你不是说要做演后谈吗？”
　　张天一这才反应过来，哀嚎一声冲出了字幕间。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仇薇特意带了盒糖在身上。在电梯里碰到张天一的时候，仇薇将糖递给了张天一。
　　“这是什么？”张天一不解的接过。
　　“压片糖，想抽烟的时候就吃点儿。别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张天一笑了，“吃太多糖对身体也不好吧？”
　　仇薇便伸手想夺回来，“不要算了。”
　　“那不行，给了我就是我的了。不过，这么小一盒，够吃几天呀？”张天一拿着糖盒把玩。
　　“吃完了来找我，我这儿管够。”仇薇说的很是豪气。

　　戏剧节结束后的一天，张天一把仇薇叫到了办公室。
　　“你找我？是不是糖吃完了？”仇薇趁着没人，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糖放在张天一面前。
　　张天一顺手打开吃了一粒，“你怎么知道我刚把那盒吃完？”
　　“我能掐会算啊。”仇薇得意的说。
　　“坐吧。”张天一招呼仇薇坐下。
　　“干嘛？不会是要炒我鱿鱼吧？”仇薇开玩笑。
　　张天一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这下仇薇的脸色变了，她看着面前的信封迟疑着不敢接。
　　“拿着啊。”张天一催促。
　　“是什么呀？”仇薇小心的问。
　　“看看不就知道了？”张天一没正面回答。
　　仇薇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人民币，她更紧张起来，“遣散费啊？”
　　张天一终于绷不住了，他笑着说，“劳务费。这次你翻译了三个剧本，翻的不错。这是翻译费，你可别嫌少啊。”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被炒鱿鱼了呢！”仇薇又好气又好笑。
　　张天一又笑了一会儿才问，“怎么样？第一次参加戏剧节有什么感想？”
　　“我觉得大家都很厉害，英语都说得那么好。只有我，学了那么多年还像个哑巴一样。”仇薇越说越沮丧。
　　张天一安慰她，“语言这东西就是这样，你说的多了，自然就会了。你没听过以前具头说的英语，那才叫‘惊天地泣鬼神’呢，现在他不也说的挺好吗？我保证，再过三年，你一定说的比他好。”
　　仇薇被张天一的形容逗乐了。
　　“其实有些剧团有经验，他们会在当地找留学生翻译剧本，演出的时候也带着来做随团翻译，费用呢，剧团自己就承担了。有些剧团会直接把剧本给剧院，由剧院翻译，费用也直接结算给剧院。这个时候，为了‘克扣’费用，咱们就只能亲自上阵了。”
　　“我这次才发现大家都挺有才的，剧院简直是藏龙卧虎。”仇薇这么说也不全是为了恭维，经过这次戏剧节她才发现办公室里每个人都有她以前没发现的才干，比如，申黎黎的韩语就说的似模似样，胡雪的法语能与法国剧团全程无障碍交流。
　　“申黎黎有名的哈韩，她的韩语都是自学的，倒是能和韩国人胡邹几句。胡雪二外学的法语，她又一直在进修，所以她法语水平很高的，做口译没问题。”张天一说。
　　回想自己的大学生活，仇薇突然觉得惭愧。
　　“没办法，戏剧节就是这样，一个剧团一般只配一个翻译，翻译不够，接机、送机、装台，不会点儿外语实在不行，大家的口语都是这么逼出来的。不过也有没办法的时候，你听过日本人说英语吗？那简直就是灾难啊！”
　　仇薇看着张天一笑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张天一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可对仇薇来说，张天一的笑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她喜欢这样看他笑，如果可以，她真想看一辈子。

　　下班后，仇薇去报了日语学习班。仇薇想，在这样喜欢着一个人的心情下，努力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这本身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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