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魅

　　从禁室中穿梭出来，紫矅吩咐道：“霏砚，你先回轻濛山等候消息。”
　　霏砚不敢反驳，只是紧紧抓着吟落的衣袖，神色有些惶恐，眼神分明在说：不要丢下我！
　　“算了，”吟落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转头对紫矅说：“带着他，长长见识也好。”
　　“好吧。那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紫矅抚着发梢问。
　　“红漠谷。”
　　“红漠谷？”他神色微微一变，“你要去妖狼的地盘？”
　　“没错。”吟落静静地答道，“羽族惨死可能跟他们有莫大的关系。”
　　“何以见得？”
　　“那些伤口和杀人的手法，我曾经见过……”她手一挥，在空中比了个动作。
　　紫矅忍不住脱口低呼：“你是说——罗竫？”
　　她点头。
　　“他不是被囚禁在地底冰渊的么？怎么可能会出来杀人？”
　　“就是想不通，所以才要去求证。”
　　“既然你怀疑是他干的，为什么当时不直接告诉麝香王？”
　　“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片面的现象做出推断，并不能证明事实就是如此。我怕——怕他像我一样，被冤枉。”
　　紫矅嘴角扯了一下，浮出一个无奈的苦笑：“红漠谷，记得上次离开的时候我还说‘但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踏入这地方’。谁料到没过多久，又得去光顾一趟了。”

　　×××

　　漆黑的夜，红漠谷的天空亦是漆黑如墨。
　　刺骨的寒风在岩石间穿梭回荡，发出呜呜鸣啸，割在人身上，如利刃如钢针，直直刺入皮肤血液里，仿佛连关节都能冻僵。摄人心肺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击包拢。
　　脚踩在大地上，似乎都能听到咯嚓咯嚓碎开来又合上的声音。

　　紫矅仰头看了看天，有些愤愤地说：“这群蠢狼真是脑子坏掉了，哪里不好呆，非要呆在这么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真要命！”
　　“蠢？”吟落眉角一动，道：“狼妖可一向是以残诡出名的，说他们蠢，你也算是第一个吧？”
　　“越是恶劣的环境，越能磨练品质。环境太优厚，反而容易生出怠惰之心。我看，狼妖一族卓绝的战斗力和顽强的生命力跟他们的居住环境不无关系。”绕过一块突起的黑色岩石，凤林裹了裹被风吹开的领口慢悠悠开口。
　　吟落赞同地点点头：“自古狼族的繁衍能力就不强，所以他们通过这样艰苦的修行优胜劣汰，能存活下来的都是精英。这样一代一代优良的基因遗传下来，才形成他们现在的强大。骚狐狸，你该跟人家学学，好好改改你那又懒又臭美又爱挑剔的坏毛病。”
　　紫矅被她噎得翻个白眼，霏砚却伸头过来，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落姐姐，什么是‘基因’呀？”
　　“呃……”吟落的脸有些抽搐，该怎么讲给这个小鬼听？
　　难道直接说基因就是指携带有遗传信息的DNA 序列，是控制性状的基本遗传单位？回来他非得问“那什么又是DNA 啊”、“什么叫基本遗传单位啊”……当年自己在娘亲那儿听得半懂不懂的东西，如今再拿去给他做解释，不把自己绕死在胡同里才怪。
　　想到这里，她清清嗓子道：“基因就是你真身的基本组成元素，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把其中一些元素遗传给他们，血肉相联就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儿，霏砚白皙的脸不知怎么腾地就红了，仿佛是熟透了的番茄，一捅都能流下汁来。
　　凤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睁大眼睛左右端详，笑得那叫一个不怀好意：“咦？臭小子，你竟然还会脸红？害羞了么？啊哈哈，该不会是想媳妇了吧？”
　　“你胡说！”霏砚死鸭子嘴硬，眼睛鼓鼓像青蛙，凭了老命也要瞪回去。
　　“呀，恼羞成怒，果然被我说中了心事！哈哈哈！……哎哟～～”凤林笑得张狂，冷不妨后脑勺吃了一记锅贴，猛地一缩脖子。
　　“少欺负小孩子！”吟落收回手，捏了捏霏砚滚烫的面颊说：“别理他，让他自个儿发神经去。霏砚明明还小嘛，哪能这么早就谈情说爱，是吧？嘿，不过话说回来咱们霏砚长这么水灵漂亮，有美女主动投怀送抱也不稀奇……霏砚，说实在的，你没有背着姐姐偷偷地看上哪家闺女吧？”
　　“……”
　　头顶冒烟的霏砚此时早忘了“勤学好问”的初衷，左右挣了几下，终于摆脱吟落的魔爪，一股脑儿先跑了开去。
　　欢快的笑声荡漾在这生冷的夜里，带来丝丝温暖。明明崎岖不平的道路似乎也通泰了许多，脚程自然也加快了。

　　×××

　　绕过无数关卡，听觉灵敏的紫矅突然沉声道：“前面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说罢一个闪身，跳入附近的坑地，恰好这坑前有一堆岩石遮挡，是极其不错的藏身处。吟落他们随之躲了进来，一时间，四人凝神屏息，一动不动。
　　很快，一道蓝色的影子倏忽而过，幽灵般的身形，随风飘在夜空中。
　　蓝色的衣袂，在暗夜里看起来仿佛是一朵兰花。
　　那影子去得极快，一晃已掠出去很远。
　　是什么人，在这深夜里行色匆匆？
　　躲在暗处的紫矅瞧着那身影飘逝的方向，心念一转，道：“咱们跟去瞧瞧。”
　　“有什么好看的？”
　　紫矅没有回答，只是一点脚，如夜行的鸟儿，轻缓地飞了出去，毫无声息。
　　吟落见他如此急迫，想必大有原因，虽有不甘地皱了皱鼻子，却也紧跟了上去。

　　转过漆黑的岩石，远远便又瞧见了那抹蓝色魅影。
　　很显然，那裹在蓝色衣衫下的是一具美丽的女性身体。她的腿很长，腰很细，飘动间腰胯摆得很特别。
　　那女子走走停停，四下看看，似乎在小心查看着自己的行踪有没有被旁人发现。
　　紫矅不紧不慢，远远跟在后面。这个距离，既不会让她发现，又不至于跟丢。
　　他带着微笑，似乎非常满意地欣赏着少女的行路姿态。
　　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吟落皱皱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快速掠动的身影带着令人赏心悦目的韵致，她承认连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可是扭头瞧见紫矅脸上的表情，便不由啐道：“登徒子！”
　　凤林摇头：“太斯文，力度还不够给他搔痒。”
　　“色狼！”
　　“他不是狼，是狐狸。”凤林纠正。
　　“色狐狸！”
　　“没有气势。”
　　“不要脸！”
　　“唔，够彪悍。”
　　紫矅斜他们一眼，这主从二人，一唱一合完全不把他这个被骂的人放在眼里嘛！
　　二人台搭得这么起劲，故意在他面前显摆他们多么合拍么？
　　不由轻哼一声，软绵绵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转头又对凤林说：“你看得也不比我少！”
　　“……”竟然拿她曾经说过的话来堵她，真是……令人生气！
　　吟落愤愤然转身，一掌拍在凤林头上，“凤林，你可不能像这只狐狸精一样滥情，听到没？”
　　“啊好痛！”无缘无故被迁怒的凤林抚着脑门嘟囔道，“主人，我又没做错什么，干嘛打我？再说，我才不会跟那只烂桃花一样，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呢！我心里，只有主人一个！”

　　“呕——”紫矅和霏砚同时做呕吐状，果然是师徒同心。
　　凤林睨他们一眼，正色道：“你们别妒忌，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哟哟，感情你挑这时候吐露心声来了。”
　　“哼，最起码不像你，见着谁都说喜欢，风流债无数，桃花满天飞。”
　　“我那是博爱。”紫矅媚眼一飞，斜过来半真半假地低低对吟落说，“不过，丫头你可是我的最爱！呵呵～”笑声像一只小手，细细痒痒地撩拨着人心。
　　“狗嘴吐不出象牙。”凤林狠狠剜他一眼。
　　“他不是狗，是狐狸。”吟落推开紫矅，揉了揉额头。那双狐媚的眼睛真是害人，要勾魂似的，差一点被他电到。
　　“狐狸嘴里也照样出不了象牙！”
　　“嗯，那倒是。”
　　“嗤——”紫矅似乎被逗乐了，望着吟落的目光闪闪烁烁，过了一会儿才似笑非笑道：“不解风情。”

　　凤林心中一紧，忽然拉住吟落的手，一本正经道：“主人，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喜欢你！”
　　原以为要说出这样的话，会非常困难。没想到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困难。
　　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感觉异常……痛快。
　　不，这感觉，不是一个痛快可以概括形容的。
　　经年的相伴相随，他也曾无数次在玩笑间表达过自己的情感，可那些毕竟像是儿时的戏言，如此认真郑重地说出“我喜欢你”这样的话，有生以来，这是第一次，唯一的一次。
　　他曾经就那样陪在她身边，在她暗恋别人的时候陪她傻傻地笑，在她失恋的时候默默陪她哭，陪她疯陪她狂，陪她纵横四海，陪她阅尽天下美男，他一直一直陪伴着等待着，等着某一天，她忽然长大。
　　然后他可以对她说，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可是，如今他无法再等下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再都无法等待下去，或许是因为他感到了那种迫切的压力，在她重新遇到雪笙的那个时刻起，在流玉和她默契对望的眼神里，在看到紫矅调笑间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一瞬间慌乱的目光时，他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这压力一点点增加，刺激着他的神经，直到无法负荷。

　　在场所有人，都呆滞在那里，只有他是最坦然镇定的一个，神情自若，似乎刚才说的那句话不是至情表白，而是说了句天气真好一般的从容。
　　这样的从容，源于脱口而出的真实感受。不管不顾，不去计较后果，真实地表达自己。
　　他终于体会到，原来任性是这般美好的感觉。

　　这向吟落却觉得好似兜头浇了盆水晴天响了声雷，脊背都挺了起来。浑身感觉异常得怪，却还辨不出是冷是热。
　　凤林的话听是听到了，可好像做梦一样，那么不真实。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番话，她只觉得有些恍惚。
　　眨了一下眼，她没有出声。

　　被人心存爱慕不是头一次，那些暧昧的暗示无心的调笑自己可以装聋作哑，但是，如此直率的说出来，他还是……第一个。
　　这样的直白，如同一只手指用力勾了一下她的心弦又蓦然放开，原本平静的心发出嗡嗡的声响，再不复宁定。
　　一下子好像什么都变了样。
　　他不再是那个儿时的玩伴，不再是闹心的跟班，不再是黏人的尾巴，他……她不知道现在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他才好。

　　“糟了，要跟丢了！”紫矅突然的一句话，打破了沉寂。
　　众人恍然省过来。
　　那个蓝点，在最后一个飞跃中，消失在山岩的那头。
　　紫矅皱了下眉，道：“这个节骨眼上，你竟然……唉，赶快追上去再说。你们要倾诉衷肠也好，要你侬我侬郎情妾意也好，先搁一搁，这红漠谷可不是风花雪月的地方。”
　　他教育地头头是道，仿佛完全不记得挑起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一样。话一说完，便纵身朝那片蓝色消失的地方掠了出去。
　　霏砚也终于找到自己惊掉的下巴，狠狠瞪了凤林一眼，转身跟了上去。
　　凤林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妥，吐了吐舌头，略有些尴尬地说：“主人……我们也过去吧。”
　　吟落点点头，展开功夫，几个起落追了出去。

　　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黑，风声也越来越厉，这条路……竟是通往地底冰渊！
　　前面那女子，竟也是往那里去的！
　　她究竟是谁？
　　吟落瞧一眼紫矅，他也正回头看她。仿佛读懂了她眼中的疑问，他嘴唇无声张翕：“罗靖。”

《纵情天下·玉生烟》
纵情天下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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