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综合征

　　周四下午，张漾突然收到了一封郑重其事的道歉信，内容如下：

　　最美丽最亲切最和蔼的张哥：
　　我为在您凳子上吐口水的事情后悔不已，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我们要冰释前嫌，携手走向美好未来。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为了补偿，请您一定要参加我的生日聚会，定在这周五晚上七点，放学后我请大家吃饭，然后去乐光宝盒KTV唱歌，请一定赏光参加，我将不胜荣幸！
　　此致
　　敬礼！
　　王昱琨

　　看着这样的措辞，她哭笑不得，因为没法确定对方是真心道歉还是故意开玩笑。但从开头的敬称看来，对方绝对是在打趣她。她越想越生气，一怒之下撕了那张背后还有两个数学公式的道歉信。

　　刘叙忱看到她生气的样子，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她大致复述了信的内容还加上了自己的怀疑和猜测。刘叙忱安慰她：“你别想太多嘛，王昱琨就是那样的性格，看着大大咧咧漫不经心的，其实人不错的，他能写信，那肯定是很认真的。反正礼拜五我也要去的，一起来玩吧，我知道你作业肯定写得差不多了。”

　　她思考了片刻，答应了。不知道为什么，同桌说话总有一种魔力，一种让人信服和安心的力量。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张漾跟着熙熙攘攘一大群人，一起去麦当劳庆祝王昱琨的15岁生日。王昱琨还算有点绅士风度，耐心统计着每个人想要吃的东西，到张漾这里，他更是格外关照，十分殷勤。

　　但是等东西都端上来的时候，张漾发现唯独落下了自己的。她觉得可能是王昱琨不小心数错了，并无追究，悄悄地去重新点了跟刚才一样的东西，然后又趁人不注意悄悄坐回桌前。她本来也不好意思白白蹭人家一顿饭，想着能自己出钱，反倒心安。

　　饭毕，一群人闹哄哄的去KTV。路上，刘叙忱总想过来跟她说些什么，但每次都被前面的一群男生叫走。她一个人在大部队后面默默走着，一起来的几个女生因为平时关系不是太好，所以她懒得加入她们无聊的八卦。

　　进了包厢后，大家热热闹闹的点着歌，而张漾习惯沉默，只想好好做个听众。她唱歌水平一般，最多在KTV音响的润色下勉强不跑调，这种时候最适合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唱了几首合唱热场之后，男生们开始摇骰子喝起了啤酒，几个女生高兴地唱着梁静茹和蔡依林的歌。唱《分手快乐》的时候她们还主动把话筒递给了张漾，气氛十分融洽。

　　张漾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自己去点歌机旁点了一首最喜欢的《美丽人生》，默默等待着自己的歌到来。

　　谁知道马上到《美丽人生》的时候，前面硬被插了一首歌。生日的主角拿起了话筒，开始唱《小芳》，第一段还在好好唱，间奏过后，歌词完全变了味。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后，怒火层层烧起，每听到一句就升高一个等级。

　　“班里有个姑娘叫小漾，长得难看又犯贱，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脸大痘又多。”

　　她紧紧攥着拳头，在内心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忍，指甲用力到发白，扣进手心。她听见几个女生由捂嘴偷笑到放声大笑，她听见很多男生开始加入合唱，她听着每个字每个音符，恨不得立刻离开。她拎起书包准备逃离的时候，被人按了下来，王昱琨变本加厉地唱道：“谢谢你，那瓶修正液，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耻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然后一伙男生拥上来，纷纷朝她吐口水，其中一个女生拿起一瓶果汁，浇在她的头上，边笑边说：“我让你再装，是不是你总向班主任打小报告？是不是你，上次自习的时候出卖全班？你可把我们害惨了。”

　　另一个女孩同样不示弱，抓起一把瓜子，也向张漾脸上甩来，“你何德何能跟团支书做同桌，你根本配不上他，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喜欢他，看看你那样儿，肯定是你求班主任换座位的，本来我俩坐在一起好好的，现在给我换了个满身臭汗的男生，你就会借着打小报告讨好班主任。”

　　王昱琨也开始大声嘲讽张漾：“你们别忘了，初一的时候她还喜欢过严灏南，哈哈哈哈哈哈。严灏南跟我说过他一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被暗恋，哈哈哈哈哈哈哈。听说只要和你做同桌你就会喜欢上对方，那你是不是也喜欢过我，哈哈哈哈哈哈，这可太害怕了，求你不要喜欢我，我谢谢你全家。”

　　这句话逗笑了除了刘叙忱外的在场所有人。

　　张漾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火气，像是一只被戳破的气球，是啊，那次状是她告的，因为以王昱琨带头的一伙男生自习课时在班里喧哗打闹，影响了她看书，新账旧账一起算，她趁交值日生评分表的时候向班主任参了一本。以学习成绩为绝对评判标准的班主任连带处罚了十几个人，但是偏偏在最后忘了保护线人，不小心透露了她的名字，才有了后来的鸿门宴。

　　至于同桌的事，张漾回忆起自己初中以来的每一任同桌，严灏南、陈雁荡、王昱琨、刘叙忱。除了严灏南，她可以百分百确认没有喜欢过其他人。但是同桌是一种魔力的关系，能让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变得熟悉起来，一旦熟悉了，就会产生多于朋友的关切，自然容易引人误会。

　　她低着头，任由他们骂着。她知道他们就是吓唬她，并不敢做出什么真正伤害她的事情，更何况寡不敌众，还是忍下这一回合吧，跟王昱琨唱的一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无助地看着人墙外的刘叙忱，眼神里充满了悲伤。

　　王昱琨发现了她求救的眼神，命令般地对刘叙忱说：“你要是识相，就闭紧你的嘴，今天的事情不许跟任何人讲，否则我就告诉班主任你抽烟，你逃不掉的。”

　　刘叙忱走到张漾面前，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大声地说：“我他妈的这辈子最恶心的事就是和你做同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看见你的脸我就想吐。”

　　她的心彻底凉了，连为自己辩解的力气也没有了。更多的骂声涌来，“假清高”、“死猪”、“不如去死”、“间谍”不绝于耳。她从来没有央求班主任给她个同桌，是班主任看她过于孤僻，想找个性格开朗的同学帮帮她，于是找到刘叙忱，希望他多开导她。刘叙忱果断答应，每天绞尽脑汁跟她说话，算是不辜负上级任务。

　　不知道是谁先踢了她一脚，她重心不稳，头重重的撞到了大理石桌脚。瞬间的剧痛重燃了她的怒火，如洪水般汹涌的怒火。她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然后拿起桌上的啤酒瓶，使劲向桌面敲去，第一下没有碎，但是巨响吓坏了几个女生，她们哭喊着：“死猪要杀人了”。第二下她卯足力气，飞溅的玻璃渣划伤了她的脸，但是刺痛更让她清醒。

　　她捏着瓶颈，用参差不齐的尖端对着众人，大吼道：“你们都他妈的去死吧！”

　　所有人都吓坏了，有几个人跃跃欲试想要夺过她手里的瓶子，都被她狠狠地捅了回去。她看着刘叙忱，绝望地问：“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他们要整我，你们串通好了一起来整我，想让我出丑？想消遣我？你们等着后悔吧！”

　　说罢，她用尖端刺向自己的大腿，在众人的惊慌失措的哭嚎下重重的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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