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乱正反（七金，安客，朱宁）

　　（十一）玄玉篇:四皈依『其一』

　　黄昏之时，暮霭沉于天际，远山灼得一片火红。寺中屹立千年不倒的宝塔已染上一片金黄，火红枫叶落满院，秋风卷来一阵瑟缩的寒意，直往衣袖的空隙里钻。寺庙中的僧人与人、与动物皆为善，从不肆意打杀，故此是能看到一堆不畏人的松鼠或是雀鸟，更是有胆大得直向人讨要食物的。

　　一着灰色衲衣的僧人正坐在宝塔台阶前，一腿伸直另外一腿弯曲抵在石阶上，他身侧放着一柄扎得很牢靠的扫把。从怀中取出一个白饼，掀开包裹着的纸，垂睫望着那只正仰头望着他还在不停跳来跳去的麻雀，不由弯了眉眼，“好了，现在便给你吃食。”

　　僧人将手中面饼捏下一小块，再捏得更碎了些，刚才摊开手，那褐色麻雀便自动跳上了他的手心，麻雀弯着它胖嘟嘟的身子啄食着僧人手心的碎渣。他不饿，方才看着这小东西，他的心情便无端的好了起来。

　　将面饼置于膝上，僧人以指腹轻抚了抚麻雀的头，而它也并不反对，反而十分信奈他，大致也是因为僧人时常喂养的缘故，他平素施了善缘，方能得善果。

　　院内静谧，景色也格外美好。却不知是谁打搅了这难得的静谧，那人嗓音虽是清脆动人，言辞就僧人看来却是格外粗俗，“滚开！就凭你们这些灵智未开的蠢物居然也敢拦我的路！”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将僧人手心的麻雀惊走，他一怔，思忖片刻便迈步向声源。

　　走过拐角，只见那一袭道袍的男子正将一堆拽着他衣角的各色动物往下拨弄，他没使重手，仅是将那些动物揪下来放地上，所以才被缠到无法脱身。

　　“这位施主，此院并不向香客开放，还请您尽快离开。”僧人手掌竖抬起，微倾身行了一礼，他将手中面饼捏碎，分给方才还纠缠着男子的那群动物，那些动物果真不再纠缠男子，反开始争夺地上的吃食了。

　　这一身的道袍男子便是傅玉书了，他来此是勘察地形方便日后偷盗那舍利的，现在穿成这身不过也是方便栽赃嫁祸罢了。

　　他本是打算离开的的，可傅玉书听了这僧人的话，那脾气却上来了，偷盗舍利并非什么难事，他自然也不需和旁人打好关系，更不需好声好气扮做老好人，他那破脾气在一开始也就没打算藏。

　　“你这和尚真是奇怪。小师父，倒是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啊。”傅玉书似笑非笑道，双手环胸望着那看着木愣愣的和尚，心里不屑一顾，就算他不小心玩过火了，也可以用惑术催眠这和尚让他忘记今天的事。

　　“贫僧法号玄奘，不过区区寺院扫地僧。”玄奘不卑不亢回道，他双手放于身侧，淡然回视着傅玉书的双眼。

　　傅玉书明澈双眸一弯，笑意盈盈，抬步轻巧走近那一脸漠然的玄奘，调动妖元使出惑术想扰乱玄奘心神。他那双眼在如此影响下更是摄人魂魄，嗓音刻意压得低沉柔缓了几分，“在下傅玉书，身份是……”

　　刹那耳鸣，玄奘只觉一切化为虚无，他只瞧得见那双柔情似水的黑眸，世间一切若能换回傅玉书这一眼，就是付出所有也是心甘情愿……可这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顷刻间便恢复了神智，早以为平澜无波的心境却被傅玉书这一着打破。

　　兴许傅玉书认为玄奘不过是普通僧人，一向狡猾的他未察觉到玄奘已摆脱了惑术的控制，反勾唇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声吐出二字:“狐妖。”

　　狐妖一词刚出口，傅玉书抱在胸前的手化为爪，丝毫不客气的攻向玄奘，他不过是存戏耍之心，也不取人性命，便只是向着肩头攻去。

　　其实傅玉书的手很漂亮，肤白无茧，指长又瘦削，骨线分明。本圆润的指甲在他将五指弯曲成爪时便忽得疯长了一截，无需多看玄奘已能知那爪甲一定锋利至极。

　　玄奘手掌一抬抵住傅玉书手腕侧，一翻转死死掐住了傅玉书的手腕，让他的利爪无法再近半步，扣住傅玉书手腕的手掌缓缓收紧。他道:“无故伤人可算是作孽，观施主虽言行轻佻，也是妖物，但仍有一颗向善之心，若皈依佛门谨记不害人伤人还清恩情，再修炼百年定能羽化登仙。”

　　“羽化登仙？”面露不屑的傅玉书任玄奘掐着他的手腕，眼中情绪复杂之至，怒意难以抑制，他不想成仙！王龙客和安庆绪变着法逼他也就算了，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外人如此说，叫他如何不恼。

　　“羽化登仙又如何？得到长生不老又如何？得到非凡的力量和地位又如何？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圈套而已。成仙？我傅玉书不稀罕。”

　　傅玉书轻松甩开了玄奘掐着他手腕的手，和玄奘的默许松开也不无关系，他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在玄奘皱眉思考如何劝说时继续道:“你这呆和尚若想渡妖积攒点阴德阳德的，也麻烦找个兔子精、乌龟精什么的渡，就这等口才还妄图渡一只狐狸回头皈依佛门？”

　　“不过是痴人说梦。”傅玉书说罢转身便离开了院落。

　　盯着人消失的圆拱门，玄奘只觉一阵气闷，他默念数次经文才勉强将那怒意压制下来。大抵傅玉书就是生来克他的，玄奘心绪早已在千年的辗转中平静如一滩死水，却在遇上傅玉书之后动了嗔戒。

　　如此……不好。

　　玄奘告了声罪，又在心底默念清心咒，将嗔怒抛之脑后。

　　一曰，皈依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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