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笔从戎

　　“都说洛阳有一大家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这家人来势不小，又是军家。家主姓秦，固为秦氏。诸位可曾闻说那秦家出了一名奇子？可是不得了！仅六月大小便可健步如飞，谈吐自如。这三月大小时抓周一次，一抓可就是奇的很！”说书人两鬓斑白，却是讲的分外中气，一开口便是一串妙语生花。
　　围着听的约莫有十来个人，个个俯首倾耳，听得入迷。却听说书人没了后话，便嚷了起来“奇什么奇什么？莫要再卖关子，快快讲来！”
　　老头“嘿嘿”笑了两声，眼眸中有着老人特有的混浊，看起来已是老态龙钟。但谈笑的动作却又有一番风骨，倒像是个四十有五的壮年之人。
　　“您要问怎么奇的，且听我细细讲来。”

　　秦少陵怀里抱着个不过三月大的婴童，说来也怪。这孩童不哭不闹，一双大眼睛咕噜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对外界充满了好奇。
　　不远处的桌上摆了不少物样，一盒胭脂、一幅名画、一把长剑、一坛流霞酒、一支玉箫、一根狼毫笔，还有一部账本。
　　秦少陵挥退了仆从，自己上前去将秦清涟放在桌上，有后退两步，瞧着这三月大的小孩会带给他怎样的答案。
　　若是抓了胭脂，这孩童多半贪恋女色。若是抓了名画，秦少陵便着手培养他成为一名画师。若抓了剑，便戎马一生。若是那流霞酒，多半是个嗜酒的。若是那玉箫，便成为一名乐师。再者是那狼毫笔，便是一介书生。抓了账本，就去经商。
　　秦清涟在桌上坐了片刻，环视了一遍四周，才开始缓慢的挪动。他先是抓了狼毫笔在手中，秦少陵眯了眯眸子欲要上前，哪料秦清涟竟然把狼毫笔放下了转而抓了胭脂。慢吞吞的爬到狼毫笔旁将其放下，又将一旁放着的玉箫拨了过来。爬到流霞酒旁，秦清涟上下看了看，大概是觉得酒坛太大了，于是伸手尝试着推了推。酒坛挪动了一点，一个有眼色的仆从打算上前帮秦清涟将酒坛推过去，却没想秦清涟一把拍开了那仆从的手，自己一点一点把酒坛挪了过去。秦少陵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儿子。
　　秦少陵是当今的大将军，手握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沙场上磨砺出了准辣的眼光，对于自己的儿子秦少陵曾想过不让他入仕，就当个普通的小老板也是不错的。可现下看来，若这样做倒是泯灭了才子。
　　将酒坛一并推过去后，秦清涟小脸红润，显然累的不行，坐在酒坛旁歪着脑袋休息了一会，又爬向了那幅名画。或许是嫌一个一个搬太累了，秦清涟脚丫子一蹬，画就滚过去了。
　　这下桌子上只剩下剑和账本了，对于账本秦清涟好像始终没有多大兴趣，看都没看一眼。看见剑的大小，秦清涟踌躇了一下，四肢并用的爬到剑旁。伸出手指试着戳了戳，发现这东西比酒坛子还重，小脸一皱，顿时不乐了。抓着剑柄使劲的托，拖了好大会才挪动了一点点。秦清涟撇了撇嘴，“噌噌噌”爬到了狼毫笔那里，手拨开胭脂，径直取了那狼毫笔。又一路将笔滚了过去。
　　到了剑旁，秦清涟戳着剑柄，连推带蹬的，费了老大的功夫，才终于把剑推了过去。事成了之后，秦清涟一手抓着狼毫笔，一手扯着剑柄趴在酒坛子上，还不忘用脚拢了拢其他东西。
　　“奇子…真乃奇子啊大人！”老管家目睹了整个过程后惊叹道。
　　秦少陵微微颔首，不知在思索什么迟迟未答话。他本以为秦清涟不过是一寻常人，哪想竟给了他这样大的惊喜。
　　忽然，传来“吱嘎”一声门响，秦少陵侧目，见了来者是谁不由吃了一惊。只见一白发老人出现在门口，衣衫褴褛，一头白发脏乱不堪，还是个瞎子。两只眼黯淡无神，眼皮垂拉着，嘴里念叨着什么疯言疯语。
　　“嘿嘿，将军，你这孩子可是天上陨落的星辰。你留不得，留不得哟！”老头虽是个瞎子，手脚却利索，一瞬到了秦清涟身旁，伸手就要抓秦清涟“这娃娃给我吧！否则是要坏大事的！”
　　秦清涟被骇了一跳，笨拙的侧身一滚，勉强避开了老头伸来的手。老头“咦”了一声，没料到一个不过三个月的小孩能避开。
　　当他伸手想抓第二下时，却被擒了手。秦少陵力道极大，老头的手骨被他握的发出几声脆响。
　　令人惊异的是，老头非但一点事都没有，还发出几声怪笑。笑声听起来像是破锣互相磨划出的声响，秦少陵脸色一凝，怒喝一声“滚！”飞踢一脚将那老头踹出了门。
　　老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嘴里仍发出那难听的笑声。老管家命人将老头扔了出去，又关了门。却又听那老头的声音飘入耳中
　　“这娃娃若是留下，你们迟早是要后悔的！”
　　秦少陵黑着脸，不经意流露出的杀气让周遭人都感到寒气上涌。急匆匆赶来的门卫脸色苍白如纸，忙不迭跪在地上连连叩地，额头上磕出好大一块青紫来。
　　秦清涟眨巴着眼睛，懵懂的看向秦少陵，眼眶里不知何时有了泪水打转。秦少陵深吸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松开，收敛了杀气将秦清涟抱到怀中轻抚着安慰，又不禁轻叹不知自己儿子究竟是个奇才，还是个怪胚。
　　但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秦少陵纵使再铁石心肠，也不会因为一个疯老头就将自己的儿子舍弃。
　　转眼间，七年过去。秦清涟已是七岁大的孩童，年龄虽小，却是眉宇清秀，隐约可见少年英气。
　　逢人见了都要夸上一句长的昳丽，秦清涟不以为然，不觉得自己好看到了哪去。每日贴身的仆从负责束发宽衣，出入于朝廷与皇子们同在一个书堂念书。性情乖张，又十分聪慧，再加上又是大将军的独子，由秦少陵亲手带大，虽不过是一七岁的小孩，站在一处人堆里却又能脱颖而出。
　　在书堂中，三皇子与秦清涟关系甚好。这三皇子贵为帝室之胄，却丝毫没什么架势。倒是喜欢耍些小聪明，有事没事偷个懒打个盹，对于读书并不上心。但在军事上晓畅军情，小小年纪对于军中的事了解的一清二楚。
　　每每要背默诗文时，三皇子总是在前一夜挑灯夜读，到了后半夜方才睡下。第二日检测，答完便睡。先生收了卷批改过后，发现这位三皇子的答案竟出奇的完善，在皇子中名列前茅。
　　相比之下秦清涟就更为稳定些，在第一的位置上就没掉下去过。先生最为得意的门生也便是他。
　　秦清涟五岁时，随秦少陵去了一次军营。过往的将士们步履匆匆。有个将士停下来弯腰去捏了一把秦清涟的小脸，笑嘻嘻的对秦少陵道“将军，这是您家犬子？长的水润的很。”
　　秦少陵朗声笑着问道“你可认为他日后能否代替我的位置？”
　　那将士仔细瞧了秦清涟几眼，不确定道“倒像是个书生。”
　　“你可要看仔细了。”
　　“仔细了，不信将军您看，柳眉星眸，确实不像沾得了血气的。”
　　话音刚落，秦少陵笑容一凝，叫住了身侧路过的两名士兵，吩咐道“将他带回营，杖罚二十，再来见我。”
　　那将士变了脸色，颇为不解，却又不敢言明。秦少陵淡看他一眼，丢下一句话转身边走
　　“我儿子可不只是一文弱书生。”
　　秦清涟被秦少陵牵着手，心里琢磨了一下方才爹爹的话不禁问道“爹爹，我以后不能当个书生么？”
　　秦少陵微微一笑，温和道“你当什么都成你是我的儿子岂能让别人判别？”
　　是，因为他秦清涟是秦少陵的儿子，是将军的儿子，是容不得外人嚼口舌的。
　　有时候秦清涟觉得自家爹爹是个笑面虎。他从未见过自家爹爹戾气迸发的模样。但在爹爹笑的时候，秦清涟无端觉着自家爹爹心里在谋划些什么，笑的越温柔，谋的就越深，越狠。
　　只是秦清涟不清楚，爹爹对自己笑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秦清涟和三皇子最有默契的时候，是两人在讨论军事的时候。各自手中提笔，在纸上排兵布阵，步步为营，势均力敌。常常是三皇子先败下阵来，懊恼的将笔扔到一旁，在一旁生一会闷气，抬眼看见笑吟吟的秦清涟更是气郁，一撩金丝袍袖，提笔又要再杀几十回合。
　　一晃眼又是匆匆几年，十九岁的秦清涟一身青衣，意气风发，跟在秦少陵身侧。秦少陵不过三十有五，身披军甲也难掩俊容，不怒自威。秦清涟相较之下更有书儒之范。
　　众臣指论纷纷，秦家世代武将如今竟出了个文臣，年纪轻轻就榜上提名夺得桂冠，可见天资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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