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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里的老爷爷
鬼气森森的青冥渊，阴云滚滚，魔气汇聚的那处大殿，住着魔门之主水无痕。殿内血池之中，血雾蒸腾，雾气包裹间，水无痕的身影如梦似幻。
侍卫禀报道：“魔主大人，找到夫人的弟弟了，只是……”他接连说了三个只是，始终无法继续下面的话。
水无痕漫不经心地撩动着血水，“只是什么？本座每年给你上百万魔灵石，命你统领一众魔门弟子，可不是为了听你结巴的。”
侍卫咬咬牙，终于说出后半句：“夫人早已另结他欢，并在十年前与天目城城主凌风，双双死于封印兽皇的行动中。天目城如今的城主，是夫人的弟弟尹天渊。夫人与凌风育有一子，名为凌云。”
随着侍卫的话音落下，大殿顷刻间便被血海淹没，翻腾的血海所过之处，殿内一切装饰都化为了湮粉。
来自血海的侵蚀，使得侍卫如坠万丈冰渊，冻得瑟瑟发抖。冰冷过后，是一阵灼烧般的炙热，侍卫身上的高阶法衣被焚烧殆尽，身体也散发出烧焦的味道。
极致的疼痛之下，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魔主此时正在震怒之中，他不敢打扰魔主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血池中的水无痕才开口，与激荡的血海相比，他的声音显得非常平和，“既然如此，攻打天一派的事情暂且放一放，先去处理掉天目城吧。她是青冥渊的女主人，不该再有除去本座之外的亲人。”
侍卫点头称是，魔主话里的意思，就是要杀了。离开之际，忽而有一股温润的力量包裹着他，滋养他的灵脉，修复了血水带来的伤害。
“谢魔主大人！”侍卫叩首，低头退下。他不怪魔主先前为他带来的伤害，只觉得心疼，他只是接触了一下血雾，就痛入骨髓，那么魔主呢？
为了压抑体内的毒性，魔主不得不浸泡在血池中，以毒攻毒。整整五百年，每天只能上岸片刻，又该是何等蚀骨的疼痛？
在血水和剧毒双重折磨下的魔主，苦苦等待恋人，得到的却是斯人已逝的消息。他根本无从想象魔主此时的心情，倒宁愿门下弟子从未在空藏秘境遇到尹天渊了。
阴冷的大殿内，水无痕轻喃道：“天雪。”
水家与响彻一时的尹家曾是世交，千余年前，当尹家家主抱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请他赐名的时候，窗外正是斜阳西下。天空飘扬的小雪，透过窗上双交六椀菱花，映入他的眼中，洁白无瑕。
他随口吟道：“香山居士曾作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既然她生在此时，就叫她天雪吧，愿她此生如白雪一般纯净。”
当时已是水家少主的他，并未想到这个女孩，竟会与自己产生刻骨铭心的羁绊。在那之后长达数百年的痴恋，及至五百年的天各一方，如今得来的竟是她的死讯。
千年来，沧海变幻桑田，煊赫一时的水家与尹家早已覆灭，他更是坠入魔道，位列魔门之主。表面看来风光无限，实则根本无法离开这一方血池，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是啊，谁能料到世事变幻呢？纵使修为再高，仍旧只是命运面前的一个玩具，被命运之神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他五百年的思念，她移情别恋带给他的愤怒，在她的死讯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
这些情感将永远没有发泄口，只能深藏于在他的骨血中，在夜深人静之时，一遍又一遍地涌起，将他淹没。好在，他对此驾轻就熟，过往的五百年都是这般度过的。
让他疑惑的是，五百年前的那场变故，和尹天雪是否有关？
水无痕右手翻转如莲，一道血水凝成的符箓向着侍卫飞去，打开后，只有一句话：“尹天渊，要活的。”
侍卫冲着缓缓消散在空中的灵符，毕恭毕敬地行礼：“谨遵魔主口谕！”
天目城修炼室中，凌云烦躁地挠挠头，“晏师，你为什么不说话？”自从他们因闹市中纵马一事有了分歧，许清晏就不再开口了。对于凌云来说，他宁肯和许清晏大吵一架，也不想忍受这样的冷遇。
还说话呢，许清晏现在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凌云。仗着家中长辈的权势胡作非为，不把别人当人看；投了个好胎，含着金钥匙出生，却连对旁人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这样的纨绔子弟，一向被许清晏归入拒绝往来户里。
凌云连着叫了许清晏十几声，都没得到回应，他的怒火也窜上来了。他自问对晏师态度够好了，除去最初摔过戒指，平常都执弟子礼，整个古罗界，有几个人当得起他这份礼遇？
不说话别说话，不就是冷战吗？谁怕谁！凌云不再低声下气地祈求许清晏，而是砰地一声推开了修炼室的大门，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误入了阿鼻地狱。
入目是一片猩红，往常热火朝天的演武场，如今遍地是倒下的尸体。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全部死状狰狞。他们瞪大了双眼，脸上还保留着死前的惊惧。
肃穆的玄色城墙被染得一片血色，城内的干道中，身穿统一黑色制服的魔门弟子，杀人如同切瓜。年迈的老者，垂髫的少年，乃至手持武器的青壮年……都不是他们的一合之将。
他们就像是进入羊群中的狼一样，手起刀落间，随着滚烫的血液一同飞起的，是天目城子民的头颅。
“放开他们！”凌云召唤出盘龙塔，毫不犹疑地跃入厮杀的人群中。他那道被青芒包裹的身影所经之处，黑衣人连片倒下。
天目城子民眼中含着泪光，他们本以为今日在劫难逃。事实却是，再一次的，他们见到了救世主，宛如月余前的那场兽潮一般。
在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股羞愧之情，一个月来，他们到底是怎样对待那位英雄的？尽管受到了这样的对待，当他们又一次面临危难时，他仍旧愿意为他们挺身而出！
看着发呆的众人，凌云高声喊道：“逃！”他如今没有灵力，盘龙塔的力量有限，一旦用尽，别说救人了，他自身都难保。
人们飞奔，并非向着远方，而是汇聚到凌云的方向。人人皆知，凌云没有灵力，他们怎能弃他于不顾呢？以凌云为中心，越来越多的人抱成一团，共同抵御黑衣人。
凌云茫然地问：“晏师，他们怎么不逃？”
他们实力低微，一向贪生怕死，凌云早就习以为常了。像这样把他护在中间，还是第一次。他心里有热血在翻涌，难以抑制的战意开始激荡。与曾经把保护天目城看做他的责任不同，他想为他们战斗到最后一刻，出于感激。
太奇怪了，他怎么会感激这些下等的子民呢？他们曾经因他灵脉尽毁，践踏他的尊严，所以他才会故意纵马，抱着一种孩童般的报复心态，凌虐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
没等凌云梳理清思绪，又一波黑衣人袭来，他连忙御敌。
半空中，足足七位元神期真君，组成七曜大阵，围攻尹天渊。纵使尹天渊战力不凡，双拳终究难敌四手，他被缠得死死的，无从脱身。
尹天渊喷出一口精血，再次驱使四方印御敌，沉声问道：“不知阁下属于哪一方势力，竟要倾覆天目城？”无人应答，那些身穿黑衣的魔门弟子，就像是杀戮机器一样，冷酷无情地进攻着。
元神期震天动地的威能扫过天目城，繁华的城池一处处坍塌。长老会的大多数人，早在魔门入侵之时，就逃走了。修为低下的天目城子民，面对高阶魔门弟子，只有死路一条。
演武场方向传来的龙吼，给了天目城子民生的希望，他们相继赶往演武场。如此大的动作，引起了魔门的注意，七曜阵中央，主持这次进攻的魔主亲卫，放开神识席卷整个天目城。
“发现凌云的踪迹，演武场方向，格杀勿论！”他的声音，阴冷的仿若来自幽冥。
大批魔门弟子赶往演武场，其中甚至有一位元神期真君，盘龙塔的力量如水一般流逝，凌云身上耀眼的青芒渐渐淡去。当元神期真君的巨掌袭来之时，凌云闭上了双眼。
腥风血雨中，他神色安详，睫毛轻颤。他不是一个怕死的人，死在守卫天目城的战斗中，对他来说，是死得其所。
“少爷！”电光火石之间，匆匆赶来的福伯，替凌云挡住了致命一击。福伯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凌云鲜艳的缇色直裾，喃喃念着：“逃……”
凌云睁开眼睛，抱着福伯的尸体，无助地叫道：“福伯！福伯！”无论他如何呼唤，亲切的长者都不曾再次醒来。
血雨中，凌云发疯一样地仰天长啸，驭起盘龙塔，直愣愣地撞向杀了福伯的元神期真君，暴虐的能量在天目城回荡。
空中，尹天渊瞳孔骤然一缩，这种波动，是凌云要引爆盘龙塔！那是类似于修士自爆的手段，尹天渊并没有传给凌云，凌云拿到盘龙塔不到半日，居然就能自行使用了。
一旦盘龙塔自爆，凌云一样会死，这是同归于尽的做法。好在，盘龙塔毕竟出自于尹天渊之手，他熟知盘龙塔的运转。
他深吸一口气，一面将所有神识汇入盘龙塔中，构建传送阵法；一面引爆真灵，拖住所有魔门弟子。轰隆隆的爆炸声中，演武场中的盘龙塔渐渐虚化。
尹天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小云，活下去。”
凌云如今不过是肉体凡胎，根本无法忍受超远距离传送所带来的剧烈震颤。他的骨骼一寸寸碎裂，鲜血溢出，剧痛之下，他早就昏过去了。
天目城，魔门弟子对视一眼，问道：“追吗？”
为首的魔主亲卫摇头，“魔主要活的尹天渊，先救尹天渊！”话虽如此，但尹天渊的真灵早已碎裂，还能怎么救呢？他们只能尽力搜集真灵碎片试试了。
戒指空间中，系统没有起伏的机械音响起：“宿主，数据已加载完毕，请抽取第二个任务的关键词。”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凌云，许清晏早已泪流满面，“我后悔了，我们能做完任务再走吗？”
他和凌云相识虽然只有一个多月，但相似的经历，使他曾把凌云看做另一个自己。当他在护城河边，说服凌云不再轻生的时候，他立志要救凌云出绝境。
那时他不把凌云当做任务对象，而是一位好友。正是因为爱之深，所以才责之切。在发现凌云闹市纵马，不尊重别人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气愤！他觉得自己瞎了眼，看错了凌云，恨不得一走了之。
所有的别扭，在看到凌云又一次站在天目城子民身前，为了他们奋不顾身时，烟消云散了。如果凌云一开始就逃跑，盘龙塔的力量绝对足够支持他离开天目城，但他没有。
系统说的对，像凌云这样大无畏的人并不多，他的光芒，熠熠生辉。人非完人，别说凌云有缺点了，许清晏自己也不是十全十美。再说了，孩子长歪了，还可以纠正嘛，哪能直接抛弃呢？那他还算什么人生导师。
“当然，选择权在你。”系统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小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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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语出白居易《问刘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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