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掐指一算

　　林书裴还真不知道，要不然他那天也不会在走廊说出那样的话来。

　　低着脑袋愧疚了一阵，想着自己应该怎么进去跟杨小苏道歉一声，没想那头杨小苏的声音先一步从屋里传了出来——

　　“方艺，逝者为大，不管是我妈，还是莉莉的男朋友，你不觉得你用这样的口气说他们，是一件特不尊重人的事儿吗。”

　　方艺简直恶心极了杨小苏说话的口气，“啧”了一声反问：“尊重？杨小苏，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也是值得尊重的吗？但凡她有一丝值得人尊重的地方，她就不会为了留在北城去勾引我那个已经结婚的舅舅。哼，你妈倒是挺厉害啊，我舅舅现在的书房里，还摆着她那些老掉牙的唱片呢。”

　　杨小苏有些摸不清这话的头绪，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方艺于是又猛地拉了袁莉莉一把，指着杨小苏道：“莉莉，你好好看看，这么多年来，你爸一个人躲在国外不肯回来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个人，为了她那个早死的妈。你倒好，还在这里对她的贬低洗耳恭听，她一个臭卖药的凭什么？你看清楚，这就是个喜欢走后门的土包子！”

　　杨小苏这下才像是从梦里惊醒过来，抬头看向袁莉莉，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忽然意识到：当年一手将她妈带出来的导师刘芳微，她那个宝贝儿子就是姓袁。
　　那个人在和秦梦云认识之前有一个比自己稍大的女儿，要是长到现在，应该也就是袁莉莉这个年纪了。

　　袁莉莉却像是一早就知道这些，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角，轻声说：“但、但那是上一代的事情。奶奶说过，爸爸和妈妈原本就没有感情，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没有结果的。而且，我觉得杨同学的确很有才华，我很羡慕她。”

　　方艺简直忍不住要大喊了：“什么上一代的事情，你傻不傻呀，凭什么你一个好好的大小姐，要在爷爷奶奶家里长大；凭什么我明明是刘芳微的外孙女，却不能告诉别人她就是我的外婆！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因为你那个没用的爹，我那个不要脸的舅舅！”

　　姚珊这会儿站在门外，也不禁用手捂住了嘴巴，站在原地一脸诧异地嘟囔：“怪不得这方艺一直跟个神经病似的跟刘老师对着干，原来、原来她是刘老师的外孙女啊。”

　　杨小苏这会儿坐在琴凳上，看着眼前的袁莉莉，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愧疚，咬着嘴唇斟酌好一阵，终于艰难地说了一句：“莉莉，我妈妈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

　　袁莉莉摇摇头回答：“如果...爸爸是因为你妈妈才变的，那我可能会恨你。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妈妈从来就没有爱过我。而且，爸爸在认识了你妈妈之后，变得更像一个真实的人了，杨同学，你的妈妈很温柔，真的，当年她还给我织了一个小帽子。”

　　说完，她又低下头去，羞涩地笑了笑：“我去年又见到妈妈了，她说，如果当年不是爸爸背负一切骂名和她离了婚，她或许不会嫁给廖叔叔，不会有现在这个真正有爱的家。”

　　杨小苏看着她善解人意的模样，心里的愧疚不禁更甚了。
　　你说就这么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主吧，人家不但心理不变态，还心怀大爱得很，对谁都是一副“你们伤害我吧，我不在乎，只要你们好”的样子。
　　相比之下，杨小苏这种平日里谁抢了她一根棒棒糖她都要念叨半天的家伙，实在就显得既不可爱也不善良了，低头忍不住地感叹：“莉莉，你真是好人...”

　　“我很羡慕你的。”
　　袁莉莉打断杨小苏的感叹，抬头对着她笑笑，“杨小苏，我是真的很羡慕你，你能继承你妈妈的才华，而我...我却没能让爸爸的音乐才华在我身上继续。”

　　方艺最不喜欢看见袁莉莉这么副懊恼的样子，她们家的人怎么能在杨小苏这样的人面前示弱，拉着她的手，轻哼一声开口：“莉莉，你才没必要羡慕她！像她这种爱慕虚荣的人，才不值得你羡慕呢。”

　　杨小苏不解地抬头看她，“你什么意思啊？”

　　方艺笑了一声，直视她的眼睛，“怎么，我说错了？你去年音乐会递交的那首《南南》，其实根本就不是你写的曲子吧。”

　　她的话刚一说完，门外站着的林书裴忽的就睁大了眼睛，一脸疑惑地问：“南、南南？”

　　姚珊这会儿还在看着屋里，听身后林书裴自言自语，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有些奇怪，忍不住凑过去问：“林总，你怎么了？”

　　林书裴从疑惑中惊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人，沉声问：“杨小苏，她写过一首曲子，叫《南南》？是南北的那个南？”

　　姚珊点点头答：“是啊，南南是她的小名，不过听她说，这名儿她妈死了以后就没什么人喊过了，怎么了？”

　　林书裴这会儿已经快要站不住，整个人毫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此时屋里的杨小苏，看着倒很是平静，站起来走到方艺的面前，不卑不亢地说到：“是，那首歌是我妈以前哼给我的儿歌，我虽然凭记忆将它谱成了曲，但从来没有说过那是我的独创作品。”

　　方艺嗤笑了一声，“不是你的独创作品？我看，那根本就不是你的作品吧。一个刚进学校半年的作曲系学生，却会熟练地使用配器跟和声，还加入了连老师都赞叹的离调，杨小苏，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杨小苏看着她，目光深邃。
　　她这人平时没个正形，看着有些吊儿郎当，可一旦认真起来，眉眼微微上挑，身上倒的确有那么一股子压人的气势，“方艺，你是傻子，老师可不是。那首曲子在你眼里或许只是别人随意写出来的东西，但在我这儿，它却是我从十二岁开始就心心念念的作品。别人用五年多的心血换你十多分钟无所谓的耳缘，你没给我的灵感花过一分钱，没给我的作品提过任何一个建议，你一个吃饱了没事儿撑的嘴炮，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方艺像是被杨小苏的话说愣了一瞬，而后立马回过神来，狠狠地回：“说的挺冠冕堂皇啊，你以为我真不知道那个帮你写曲子的人是谁么，于翰都已经跟我承认了，说那首曲子就是他和另外一个学姐帮你写的。”

　　杨小苏一脸莫名地问：“什么于翰，什么学姐？你在说什么啊，他们有本事站出来跟我对峙，偷偷在背后抢别人的作品是什么意思？”

　　方艺咧嘴一笑，“人家收了钱，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何况，我也知道你递交那首《南南》图的是什么。不过就想让我外婆听见那首曲子，想起你那个不要脸的妈，然后再在学校给你大开后门是不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外婆找你谈转系的事情！杨小苏，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啊，人不大，心眼倒是挺多，为了讨好我外婆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杨小苏简直和这人说不清楚，看着眼前的方艺，心里一阵接一阵的烦。

　　袁莉莉也像是有些看不下去，连忙站在一旁开口劝解：“表姐，有些话你不要乱信啊。杨同学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她、她不会是那样的人。”

　　方艺偏头看她一眼，低骂了一声“不争气”，而后怒气冲冲地喊：“那你有本事现在脱稿，完整无缺的把那曲子再弹一遍。你自己写的东西，可别告诉我，你会生疏忘了。”

　　袁莉莉脸上又露出难色，扯着她的袖子劝：“表姐，我和杨同学又不是专业钢琴的，那多东西写出来我们也不一定...”

　　“好！”
　　杨小苏打断袁莉莉的话，抬头看了一眼方艺，将手上的五线谱合上放到一边，轻声回答：“没关系的莉莉，你这表姐想做个世界警察，咱们也不能不给她机会不是。”

　　她这话说的自信，心里却其实有一点没有底。

　　姚珊站在门外，也不禁有些为她担心，靠在门边轻声抱怨：“这小苏怎么还是这么个性子啊，她那手可还受着伤呢，那首曲子后面强度那么大...”

　　林书裴偏头问：“她的手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姚珊点头回答：“嗯...就是和您出去的那天吧，回来洗澡之后发现手腕那儿肿了好大一圈儿，上诊所看了看，人医生说是当时受伤没有注意休息，立马又剧烈活动，所以伤筋动骨了。”

　　林书裴这才想起那天在家里，杨小苏被自己推倒在地上，又陪着宁宁练了好几个小时的琴，自己拉她手的时候她皱着眉头哼哼，他还以为人家是在闹脾气，没好气地呵斥了两句。

　　所谓人做的恶事经不起细想，这会儿已然把杨小苏当成自己人的林书裴更是这样，站在原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要不是怕动作大了发出什么大动静，他说不定真能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杨小苏当然不知道林书裴这会儿的觉悟之高，她转身坐回到琴凳上，挺直了背脊，将手平稳地摆放在琴键上，深吸一口气，俯身敲起第一个音符，而后开始流畅地弹奏起来。

　　林书裴对音乐的感觉向来说不上敏感还是迟钝，他耳朵里一般只有个好听、不好听的概念。
　　这会儿听杨小苏把那曲子弹了一段儿，微微诧异的同时，心里又慢慢生出一股子熟悉的亲昵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曲子就是好些年前，杨小苏在那个老院子里给他哼过的儿歌。

　　原本平淡的调子因为杨小苏的谱写，变得恢弘而有层次了许多，弹至高.潮部分，和弦更是渐渐复杂，杨小苏的手速在高强度的弹跳里一点点慢下来，而后猛地一顿，音乐戛然而止，停在了一个简单的音符里。

　　方艺站在原地，一脸幸灾乐祸地问：“怎么，不想弹了？还是说，你对自己的曲子都忘记了。杨小苏，刚才那么不要脸的人是谁啊。”

　　林书裴此时也不想再考虑什么“自己进去杨小苏会不会尴尬”的问题了，抬腿往门上一踹，立马一脸阴沉地走了过去。

　　姚珊跟在他身后，一时也很是气愤。

　　方艺被那动静惊了一跳，看着进来的人，挑眉问：“姚珊？你过来做什么，还有，这个人是谁啊。”

　　姚珊故意挺了挺胸脯，压根就没看她，“我来找杨小苏啊，她手受伤了，我给她送药。这是她男朋友，林书雅的亲弟弟，锦林的二东家。”

　　说完，瞄了眼林书裴，见他一点儿也没有反对的意思，立马心下一乐，赶忙上去捂住杨小苏的嘴，满脸慈爱地拍拍她的脑袋，笑骂：“哎哟我的小乖乖，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手受伤了还弹这种曲子，打老远就听见了。”

　　杨小苏刚想开口反驳林书裴不是自己男朋友，嘴巴就被姚珊死死的给捂住了。
　　抬头特别惊恐地看了林书裴一眼，生怕这位大人又说出什么“我喜欢的人可不是你这种类型，少在自己脸上贴金”这样的话。

　　哪想人林书裴压根就没有这么说，反而沉默地低下头，一脸深沉地看着她的眼睛，少了最初两人见面时的冰冷，瞅着还怪肉麻的。

　　杨小苏被她盯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干脆缩了缩脖子低下脑袋，心想：又不是我说你是我男朋友的，你不是有嘴吗，你要不乐意，开个金口反驳一句怎么了，实在不行，我现在跳黄河还来得及吗？

　　姚珊“噗嗤”笑了一声，她看着杨小苏的样子就能大概猜出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转身看着面前的方艺，一脸感概地说：“方大小姐，听说你昨儿个又被韩大才子给拒绝啦？哎，要我说，那韩大才子也是的，我们小苏都有林总了，怎么还这么孜孜不倦地追求啊，就算找个备胎也是好的嘛，说不定哪天我们声乐的人都死光了，方大小姐您不就能成功入主中央大厅了吗。”

　　方艺不知道姚珊是从哪里开始偷听她们说话的，心里一时没有底，也懒得和她多纠缠。见她一脸嘲笑，干脆自己也笑了一声警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姚珊，我奉劝你，在管别人的事情之前，还是先好好想想自己。”
　　说完，拉着袁莉莉就要离开。

　　袁莉莉被她拉得一个踉跄，赶紧说了句：“杨同学，我相信你。”

　　姚珊望着两人离开的样子，没好气地站在原地翻了个白眼，“这曲子就是我家苏苏写的，要你们相信啊。”

　　说完，还想开口讽刺几句。没想林书裴的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林书裴轻咳一声，说了声“不好意思”，转身接通电话，一边往外走一边开口问：“姐夫，怎么了？”

　　而后猛地停下步子，脸色徒然变冷，沉默一瞬，沉声回了句：“好，我马上来！”

　　挂上电话，拉起杨小苏就要往外头走。

　　杨小苏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还在那一脸惊恐地喊：“刚才那话也不是我说的，你不能就这样卖了我！我是冤枉的！”

　　林书裴回头看她一眼，开口安慰：“我姐要生了，我妈说想让你一起过去。”

《神医掐指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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