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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ieu
1991年7月17日,霍格沃茨校长室
“……就是这样,我在生死边境答应了他的条件,然后回到这个时间。”
背景墙上,校长们起起伏伏的鼾声,凑出不成章的曲调,配着福克斯时不时的啾鸣,在这寂静的深夜,让人恍然之间感觉置身一段荒诞的梦境,朦胧而不真实。
“事实却比小说更加玄幻离奇。可见命运当真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蔚蓝色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眉间隐隐藏着哀愁的男孩。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他又何尝不是如此。若干年前,白巫师、黑魔王,年少时的美梦终究碎裂开来,记入历史里的只有对立时的决绝。人生真是讽刺如斯。
“那么,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无论发生什么,校长,请保守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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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7月18日,霍格沃茨空教室
哈利看着镜中那个瘦高的身影一步步走近,是他十七岁的模样。增龄剂从不在他的选择之列,毕竟那人是魔药的大师。记得老人当时不赞成地摇头,极力劝阻。
“你在燃烧你的未来,哈利。”
他是怎么回答的?
哦,是了。
“我没有未来,阿不思。”
他终于在厄里斯魔镜前站定。镜子一片模糊,通向未卜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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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7月31日,对角巷破釜酒吧
哈利躺在洁白如新的床单上,遥遥想着另一时空那个十一岁生日,仿佛一切只不过是他的一场臆想。日记,戒指,挂坠盒,金杯,冠冕……现在只剩下他。
他合上眼,放任自己在这一刻,沉沉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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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8月1日,对角巷破釜酒吧
慢慢走下楼去,哈利正巧看见他曾经的第一任黑魔法防御课教授朝里走来。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唇间吐出一句,带着蛇语特有的阴柔。
【日安。】
空气明显滞了片刻。他大步离开破釜酒吧,径直朝翻倒巷走去。最后他止住步子,转过身来,笑意温和。
寂静横伫在两人之间。从一墙之隔的对角巷传来的那些声音仿佛距离一个世界那般遥远,零零碎碎,听不真切。
【好久不见。】
直视着男人那双闪过困惑的艳红瞳仁,他让记忆走马观花般在他的脑中掠过。
【这就是我的记忆了。】他的唇畔勾起一抹浅笑,【那么,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他转身离去,留下面色阴晴不定的男人。他的确期待他们下次见面,因为那就是故事的尾声。
他心不在焉走过转角,然后,猝不及防,与谁,狭路相逢。那个消瘦的黑色身影走过他的身边,他在原地怔了片刻。其实只有一瞬,而他几乎以为那是一世。他听见那个埋藏在他记忆深处,他不愿回想的声音。
“看……着……我……”
他微微侧过脸去,木然地看着那人与他擦肩而过,神情复杂。他的眼神之中掺着无法解读的复杂感情,饱含思念却又交织痛苦,欲言又止。似乎感到他不同寻常的目光,那人侧过头来。他立时清醒,匆匆逃离。
走出远了,他慢慢停下脚步,最后倚到冰冷的石墙上,任由无边的寂静无声地包裹着他。脸上忽然一片冰凉,他伸出右手捂住眼帘,手心却沾上两行无色液体,冷得就像那些难以入眠的深夜洒落屋顶的孤独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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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8月31日,霍格沃茨办公室
西弗勒斯第一次见到少年,他正侧身躺在一张高扶手椅上。少年的头靠在一边,双膝搁在另一边,睡姿随意。他听说了,这是新来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
一头流水般的黑发倾泻在他肩头,阳光在他的发上落下明暗不一的光影,泛出微微的亮棕色。他纤长的指间里躺着一本古书,纸张泛着岁月的枯黄。整个房间只有他的呼吸声,少年睡得平稳宁静,让人不忍搅扰。仿佛是他仓皇闯入了一幅静谧的油画,他只敢站在阴影里打量着这误入凡尘的神祗,贪婪地、赞赏地、崇拜地。
此时此刻,哈利正深陷一个悠远的梦境,睡得不知日月,无法自拔。
他久久地立在阴影里,望着屋里的人。那人合着眼眸,手指搭在一本古书的书页上,嘴角勾着一抹轻浅地不易觉察的唇笑。暖金色的灯光洒在那人苍白的脸颊上,镀上一层温暖的色彩。他的内心却不由透出一股挥之不去的悲凉,嘲笑感情因爱生怯,却又怜悯自己命途多舛。[1]
终于,他移开视线转过身去,沿着冷寂的幽静走廊往回,路过空无一人的大殿,只有散落一地的画纸。最后,他独自一人来到悬崖边,垂眸打量他了无人烟的王国。黑色的白杨木,无果的椰子树。冥川缓缓流淌千年,举目是无尽的荒芜。山顶的风呼啸着穿透他空洞的胸口,带着雪山冰川的清澈、萧索与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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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0月31日,戈德里克山谷
哈利在墓碑丛中穿梭,最后在一块风化得极为严重的墓碑前停下脚步。佩弗利尔,死亡圣器。安提俄克——自负是致命的弱点,卡德摩斯——深情亦是杀人的利器。可是,伊格诺图斯,他低头读着墓碑上的字迹,他已然知道这许多道理,为何还是无法过好此生。
他落寞地转过身去,却对上一双黑眸,形如无边黑夜。那人站的位置,是詹姆和莉莉的墓。不是,对他而言,是莉莉的墓,只是莉莉的墓。上一世,只在那人濒死的那刻,他方才无比接近那双只看向她的墨色双瞳、那颗只为她跳动的血色心脏……
他刚要移开目光,不想干涉,却意外地看见那人踱步走了过来。真是稀奇得很,他从未见过那人的眼眸里有过这样隐隐的探究,他也会有这般神情吗?
西弗勒斯仔细辨认着墓碑上的文字。伊格……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正是面前这个少年的名字。他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少年正盯着他看。那双索命咒般的眸子,带着死亡一般的色彩。
“你究竟是谁?”
他的视线牢牢锁在那张微微抿着的淡色唇瓣上,仿佛想要从中撬出所有秘密。
“我只是来自异世的幽魂。”
少年话音刚落,整点的钟声突然敲响。少年的目光落往远处钟楼,他却始终盯着少年的脸。
钟声结束,少年似乎准备转身离开。鬼使神差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喝上一杯?”
少年明显怔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那双幽深静默的眼眸里迅速闪过迷惑、迟疑、惊讶、痛苦,压抑得让人缓不过气。不过少年很快恢复了原先那般从容不迫的平静模样,仿佛刚才那些强烈的情绪只是他的错觉而已。少年摇了摇头,嘴角勾着一抹苦笑,意味不明。
山谷的街道上,跑过穿着巫师袍子的麻瓜小孩,手提南瓜灯,挨家挨户地讨要糖果,笑得无忧无虑。两人各怀心事并肩走着,沉默不语。温暖的灯火透过澄明的窗几,倒映在少年眼里,绿眸之中满是金色蝴蝶的翅膀舞过的浮光掠影。大抵奥林匹斯的繁花似锦也不过如此罢了。
想到这里,他忽地遥遥忆起一段冥河,静静流淌在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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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1月1日,霍格沃茨天文塔
哈利指间悬着一只高脚杯。杯中的黑色天鹅绒,仿若谁的眸。
他终将离去,但是在此之前,作为或许是生前最后一个希望,他只是想见到那人久一些、更久一些。仅此而已。一起待在这座历经千年风霜的古老城堡,坐看朝夕。
他是人海苍茫的一瞬恍惚,是细雨朦胧的片刻沉默。他是不计其数的也许,是不可胜数的如果。在想象中擅自与他共度一世春秋,在梦境中早已对他尽诉一生离愁,但是在现实里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谁,不会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不会知道他是他无数孤寂夜晚天文塔上的习习清风,岩石杯里黑色天鹅绒倒映出的漫天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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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2月25日,霍格沃茨禁林
自始至终,看不穿少年瞳孔里若隐若现的情绪,猜不透他嘴角旁似有似无的笑意。为何如此在意?这种情绪陌生得让他心慌。西弗勒斯心事重重地漫步在禁林惨淡的月色中,无意间瞥见一个黑色背影,萧索而孤独。
少年用他的魔杖绘着魔法阵。金色线条浮现在被黑夜笼罩的枯黄落叶上,美轮美奂,神秘莫测。这样盛大的一场仪式,几乎透支他的生命。他无力地扶住树干,气喘吁吁。踩在枯叶堆上的细碎脚步声让他猛地转身,举起魔杖。而下一刻,他收回了魔杖。
“夜安。”
少年的警惕和防备令他有一种说不清的不快。
“你在做什么?”
他直视着的那双绿眸,如同禁林深处苍翠的古树,冷静而淡漠。少年平静地回望,然后先行移开了目光。
“喜欢吗,这样的眼睛?”
他心中一惊,朝前走了几步,想要探清少年到底知道什么。
他们之间那么近。明明那么近。但是脚下的寸寸土地却似遍生荆棘,触目惊心。
“或许,等我离开,我会送你一份离别赠礼……”
少年的声音里含着无奈,在夜晚的禁林幽幽飘荡开来。不祥如同阴云,笼罩了寡淡的月色,落在肩头。这鬼魅般的语句让他陡然一震。
“你到底……”
少年唇间突然溢出的低笑打断了他的句子。少年笑了一声,然后又笑了一声,最后笑得身形不稳,滑坐在地,身子微微发颤。
他瞪视这个古怪的少年,然后略带薄怒地转身而去。走出几步,他却又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倚坐在树根处,左腿平放,右膝弓起。他合着眼,微微昂着头。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斑驳不一,镌刻着的是亘古的寂寞。
少年背靠的树忽然开出这个时节本该凋零的月桂花来,香气四溢。月桂花,达芙妮。宁愿化身成为月桂树也不愿接受太阳神阿波罗的爱情。一场求而不得,痴心错付。
“克洛……”
少年飘忽的声音好像不及传到耳里,就已悄悄散在风里。他转身离开,不明白心中纷繁错落的苦涩从何而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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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2月30日,霍格沃茨黑湖
少年在黑湖边迎风而立,苍白的月光洒落他的肩头。他抬头望着整座城堡的辉煌,像是离别前的道别。西弗勒斯目光复杂地盯着他的侧脸。一步之地,却无法辨认他的神情。
“为我摘一朵花吧。”
湖边忽然盛开各式各样的鲜花,繁花似锦。夜色笼罩,那些花朵失了艳色,却被添上几许妖冶的美感。他身形一颤,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那一瞬间,过往时光从他眼前蹁跹而过。他觉得自己脱离现世,只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一眼望去,看见一种和这座城堡有着相同名字的百合。他准备摘下来的那刻,不知为何却犹豫了。眼角瞥见一抹水仙残影,或许这样矜贵的花方能配上这个光风霁月的少年……
他还来不及决定,有人先行将那朵水仙折了下来。他抬起头,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男人目不斜视地走了过来。那副俊朗的容颜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残忍。他纤长的手指里捏着那朵纤弱的水仙,递给少年。少年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声,接了过去。
此时哈利脑海中许多模糊不清的片段全都变得清晰起来。他忽而想起梦境中的那些画卷。每一笔勾勒,每一抹痕迹,都记载着令人绝望的爱恋。每幅图上都浸注了作画人的深情,透过千年时光娓娓道来。然而,最后所有的画面全都化为深夜的漆黑,一头银色的牝鹿从墨绿的灌木丛中优雅地踱步而出。
“那么,再见。”[3]
少年冷淡的语气莫名刺痛了西弗勒斯。失重的感觉猛烈袭来,让他眼前发黑。似乎所有意识都离他而去。他感觉自己如同一片孤零零的枯叶,不断下坠,最后掉落时光河流的水面之上,被命运的西风一路吹着飘飘荡荡,四下流离。
“……再见。”
哈利对上另一双墨色眼瞳。男人似乎是一颗坠入凡间的流星,化身而成的夜之精灵。男人伸手试探着触碰他的左手,他没有拒绝。男人的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一如这月色下的水仙,带着深夜的凉意。
“我们走吧,哈利。”[4]
西弗勒斯还来不及细想,道路尽头的两人已然凭空消失。黑色的飞鸟低低掠过天空,翅膀的扑棱声遮掩了幻影移形的动静,但是那轻微的一声却清晰地回响在耳畔。
像极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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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2月31日,霍格沃茨密室
【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这里,再也没有别人能够找到我们。】
斯莱特林密室, 男人从海尔波嘴里拔出一枚毒牙,在两人手臂上随意划开一刀。然后他心满意足地把毒牙扔在一旁,侧身躺了下来。
【再给我看一遍那段记忆。】
-回忆-
生死边境。
他遇见了一个让他感到熟悉的陌生人。
【哈利·波特。】
那种口气让他想起了另一个红眸男人。可是面前这个高个男人却有一双迷离多情的黑眸,他几乎陷入那片深潭。男人伸出手来。
【人们叫我死神,不过我希望你叫我,塔纳托斯。】
他也伸出手去。双手交握。男人的嘴角勾起来,眼带笑意。终于,男人抽回自己的手,他这才发现握手的时间未免有些长。
【我可以让你回去,回到一切没有开始的时候,你的那些朋友不必再为你付出性命。不过,在那之后……】
男人伸手拽住他的衣襟,他不得不俯下身去。下一刻,男人略显苍白的薄唇贴了上来。他直愣愣地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墨黑眼眸,脑内只剩下无比的震惊。男人松开了他的衣袍,声音暗哑。
【你必须心甘情愿随我去我的国度。】
-回忆结束-
死亡确是我的国度,塔纳托斯昏昏沉沉地想着,而你却是我的君主……
伤口上的蛇毒慢慢地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哈利在他的耳畔低语,声音却像来自另一个时空。
【生日快乐。】
地板的冰冷浸透到四肢,他在哈利怀里找到一个惬意的位置,然后不再与睡意抗争,顺从地合上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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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1月1日,霍格沃茨黑湖
西弗勒斯忽然想起那个万圣节,那片阴冷的墓地,那抹孤独的背影。他说他是异世的幽魂,可是却并没有承认过他就是千年前的那个伊格诺图斯……西弗勒斯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想着他的心事。
“我只是来自异世的幽魂。”
“夜安。”
“喜欢吗,这样的眼睛?”
“或许,等我离开,我会送你一份离别赠礼……”
“克洛……”
“为我摘一朵花吧。”
“那么,再见。”
他缓步回到地窖,原本空无一物的桌上忽然浮现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他拾起来看。浓烈的漆黑墨水,似谁的乌眸。
“请收下这份离别赠礼,我将感激不尽。”
落款只有一个字母,P,不知代表是的佩弗利尔还是……
门口响起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他的目光不情愿地从纸上挪开,看向门口。那张纸片立时在他指尖化为一簇冷灰。
会是谁呢……
“克洛诺斯,夜深了,回房休息好吗?”
莉莉嘴角噙着一抹羞涩的笑意。除了有些困惑,他的内心却是古井无波。刚想开口,却只觉得记忆如同手中沙,想要握紧,不断流逝,最后什么也未曾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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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1月9日,奥林匹斯神殿
西弗勒斯正想着他的新身份——克洛诺斯。他身边是他的妻子盖亚。
“他心里是不怪你的,”她柔柔地开口,“否则也不会千辛万苦地把你从凡世找回……”
她侧身坐到他椅子的扶手上,低头吻了吻他。
“生日快乐,克洛诺斯。”
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湖绿色眼眸,轻松的、活泼的、喜悦的,他的眼前却浮现出一双遥不可及的墨绿色瞳仁,疏离的、淡漠的、惆怅的。他一瞬间肯定自己听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克洛……”
谁在睡梦中呢喃着自己的名字,仿佛用尽毕生柔情?
她松开他的唇,他无意间一抬眼,瞥见门外一片灰白的衣角一闪而过。他推开她,追了出去。他觉得他知道那人是谁。心底泛起那样浓烈而深沉的爱意,几乎要把他灼伤殆尽。
等到他追到门外的时候,却是四顾无人。他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
他的脚下静静躺着一株月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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