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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机关之舞
江湖历来不乏比斗，斗的名目繁多，什么文斗武比，什么明对暗试，比内力，比暗杀，比暗器，比招式…… 可机关阵法这玩意能做到声名在外、分执牛耳，都是靠着长久的影响方能获得认同。比如说，陷空岛是几代相传，而丁氏兄弟是有偌大家业支撑着让他们的作品广为传播。何况机关阵法此类玩意极耗心智，不是直来直去的汉子们能花心思去研究的。所以既要能够分出高低，又要大家能看得明白，这不是一个容易解决的问题。
来自江湖四海的围观者此时都伸长脖子好奇地望向那抹直立天地间的紫气凝魅，屏气消音等待着看这场比试将如何进行。
彩棚台前，卓东来背手而立，拇指缓缓抚捋袖口的貉绒，轻呵一声，饱含内力清晰传开的声音不疾不徐：“机关阵法的比试在武林中此乃首例。如何既能考校出双方的本事，又能让我们这些外行评个明白，实属不易。在下思索再三，想出一拙法。就以半日为限，以此处为地，一划为二，竖幕为遮。但请比试双方各入一围，所需材料器械书于纸面交予下人置备，待到器成再评高低。三位但看何如？”说话间，目光转望向了佚名居士和丁氏双侠。
众目睽睽下，杜绝了作弊的可能。半日为限又避免见证人和围观者等待过长。更关键的是考校了双方制器的基础可否扎实，以及灵光一现的创新性。听起来简单，实则不易。比试双方皆不知对手会做何物，只好拿出自己的拿手之物。要想获胜，不止要质强，还要推陈出新，能吸引见证人并使其啧啧称赞。
佚名居士点了点头，道：“果是个新颖又周全的比法，卓爷言称外行可是自谦了。”
卓东来不辩一笑，望向丁氏兄弟。
丁氏兄弟拍了拍手，管家丁鞋指挥着下人迅速利落地在空地处用厚重深色的帆布木架围出两块相等面积的圈地，内置一桌、一椅、笔墨纸砚，还有一铜铃倒放桌面，供人摇铃使唤候在帐外的下人。
“恭敬”“不如从命。”
“佚名居士，”“请！”
各执一礼，佚名居士和丁氏双侠分入两帐。
要制作何物方能取胜？
佚名居士站立帐中，闭上双眼冥思静想，一抹浮光掠影，心中一动，有了定计。他快步走到桌前，取过纸墨，提笔疾书。
佚名居士所需材料颇为刁钻，而然半柱香不到他尚未画完草图的功夫，已然备齐。
江陵丁家，不负盛名。
相比起佚名居士刁钻的取料，丁氏兄弟那帐要得额外简单。明教光明左使杨逍瞧了眼他们的单子，哈哈大笑，大笑完一阵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古怪地望天吁唏。
半日的功夫说长不长。
绝大多数的人都有耐心在原地等待，不想错过结果揭晓的第一刻。
人是铁，饭是钢。彩棚高座上的贵客和主人有下人随时备上美酒香茶、佳肴甜羹；台下的只能自我解决，然后可见挂着丁家旗号的各种小摊小贩开始游走叫卖。
先出来的是丁氏兄弟。两人嘟嚷着“饿死了”“饿死了”奔上彩棚，一边捡了小食果腹，一边吩咐下人去备晚膳。
管家丁鞋备报，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开席。
丁氏兄弟又瞧流动的挂着丁家旗号的摊贩，夸了丁鞋几句，暗自琢磨开如何诓得展昭把精绣头纱取下瞧他女装模样。
暮霭时分，佚名居士也出了帆帐。他以为自己耗时已少，不想丁氏兄弟一副出来多时的模样。
双方寒暄两句，便到了评比之刻。
佚名居士是客，又是挑战者，制器成品自然由他先行展示。
佚名居士转身回帐，但听铜铃声响，侍候在旁的下人围绕而上，齐齐一扯。
众人心中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抖落的帆布幕帐。只见帆帐波纹抖落，显出两条长影。
灰衣长衫的是佚名居士，另一名倩影粉红，俨然是女子模样。
粉色宫装，柳腰丰臀，腰间系银铃一串，好一个玲珑有致的窈窕女子。只可惜她头上罩了块粉色纱巾，遮住了五官，可惜之余平添了一种奇特的神秘美感。
佚名居士牵起她的手，在她肩后拍了一拍，往后一退，女子莲步轻移，开始跳起一段奇特的舞蹈。
众人知道，这女子必定是他所制之器，然而随她翩翩起舞，心荡神怡，恍惚之间几乎以为这是真人。
为了赶制出这个机关人佚名居士着实花费了一番功夫。用细竹一点点组成她全身的关节；用柳枝赋予她柔韧；把去毛的兽皮浸泡在特制的药水中仿制出类似人类肌肤的白皙；系挂腰间的银铃在她起舞时叮铃作乐，遮盖下机关人活动时特有的咯吱声响。编入机关的舞蹈来自他的宗门，虽然少了心法辅助，又去掉了许多魅惑人心的动作，使之失色良多；但因为机关人的特性，各处关节都可自由地翻转扭动，做出一些人类无法做出或者很难做出的动作，从而使这套舞蹈有了自己的特色，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机关人边走边舞，一步一步接近围观的人群。窈窕的身段和悦耳的铃声带给众人视觉和听觉上的双重冲击。那荡漾的魅香，那蛊惑的舞蹈，令人恍坠梦境。
佚名居士满意地看着围观者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看他们完全沉浸于这脱胎于他宗门的机关之舞中。他用他的手，给这些江湖莽撞的汉子们一个对于机关的全新理解。机关作为杀人工具和无知无谓的奴隶之外，它还是一种美的享受，是一种人类用自己的智慧创造出来的美。
佚名居士默默地注视在绕着人群翩然舞踏的机关人，他已经竭尽全力将其制得完美，可依然缺少了点什么。无可否认这是一段出色的舞蹈，他已经无法再为其点睛添墨。但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阵琴音适时响起，伴随着机关人独特的舞蹈，出奇的协调。机关人舞动缓慢时，琴音悠扬婉转；机关人动作轻快时，琴音欢快流畅。霎时间，舞踏翩然的机关人竟似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灵气生动。
佚名居士突然知道了他的机关人少了什么。
是生命。
无论他的制作如何完美，无论他编入的舞蹈如何魅惑，他都无法赋予它生命，它的舞蹈，少了灵魂。
而这琴音却带给了它全新的感觉。
没有生气的舞，用灵魂演奏的琴，糅合为一，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佚名居士静静地注视着抚琴的白岛主。
冰魄溶曛烟，涵虚混太清。逢魔时刻，魔化了舞，乱动了心，更映衬白衣飘然的抚琴者宛然若仙，出尘脱俗。
张手支颚，佚名居士轻抚脸颊，手掌下泛起邪淫一笑。
仙子吗？不知道天上的仙子落入□□手心时，将会是怎番光景？是□□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圣洁？还是圣洁中流露出无奈的□□？
真是……颇有挑战性的猎物呢……
机关人的舞蹈接近尾声，它旋转着，翩踏着；它凌空舞跃，巧然落回佚名居士身旁；它腰身后弯，指尖触到了脚踝，高高仰起的头颅露出半截精美的下巴，便再也不动分毫。
仿佛相互之间有着一种奇特的感应，琴音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场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满场掌声雷动。
佚名居士在机关人身上一拍，让它站好，冲围观众人拱手一礼，复上彩棚。机关人莲步摇曳，带得铃声叮铃作响，动听之极。
未等他人开口，佚名居士抢先对白玉堂假扮的白岛主说道：“白岛主琴艺超绝，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先生过奖。应是先生的巧夺天工让妾身大开眼界，妾身的琴音不过适逢其会，应景而已。”白玉堂用内力压迫声线，变换出的女声清冷飘然，更称得他扮演的女子形象出尘若仙。
白玉堂要么不做，要做便做到最好。他这个性要不得，至少当下又添了笔帐让他气结还不能发作，郁闷得紧。
即使瞎子也能察觉机关人的扮相眼熟的很，而当它随着主人步上彩棚和本尊近身相并时，那股眼熟便化作了实体。
铃声跃然，欲探不能的朦胧美感……
好你个大耳老头，先是害得白爷爷要扮女子，现在连五爷的猫儿的扮相也敢仿制——！
这梁子，爷爷跟你结大方了！
在赏完机关人如魔似幻的舞蹈后，丁氏兄弟不慌不忙地亮相台前。不是丁兆兰就是丁兆蕙捧着一方瑶琴，不是丁兆蕙就是丁兆兰扬手拨弦，但听弦声清越悠长，精通音律的行家不难听出这是一方好琴。
“各位朋友”“我们兄弟斗胆一问：”
“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是什么？”
“是义气，”“是豪情。”
“也是一件”“拿手的兵器。”
“有的英雄使刀，”“有的朋友用剑。”
“有的大侠”“喜欢玩另类。”
“各位兄弟，”“我们兄弟斗胆一问：”
“纵意山水，”“红袖添香”
“又是何物”“增风流，显潇洒？”
“是琴，”“还是琴。”
“今个我们兄弟”“给各位朋友介绍丁家武器系列的一款新品。”
“出其不意系列之”“『剑胆琴心』。”
“各位朋友”“可瞧仔细了。”
“这琴外形雅致，”“弦音悠扬。”
“随身携带风流尽显，”“动情一弹款款柔情。”
“这琴弦用的是南海的鲸须，”“柔韧无比，火烧不断。”
“内功深厚的朋友，”“美女面前玩一手音攻，”
“何其潇洒？”“何其洒脱？”
“然而这还不是”“此琴的优点。”
“各位朋友，”“接下来可要瞧仔细了。”
“这左侧琴轸调的是音，”“这右侧琴轸调的可是杀招。”
“大家以为你是音攻，”“结果你是暗器攻。”
“对敌之时，”“可不就攻了对手一个出其不意？”
说着，不是丁兆兰就是丁兆蕙拨转了右侧的一个琴轸，不是丁兆蕙就是丁兆兰忽然转琴对着展昭方向撩手就那么一拨。铺天盖地的绣花针从瑶琴前端爆裂射出。
展昭眼中一凛，下意识地捏住精绣头纱一角就准备扬手甩开。
白玉堂急忙死命按住他的手，罗裙内提脚欲动，准备把瞧不顺眼的佚名居士勾到跟前挡针。
白玉堂脚没来得及动，被锐目扫四方、纤毫揽心中、敏锐察觉丁氏兄弟动向的卓爷背地里手一推，白道领袖大镖局的总镖头司马超群大英雄就冲到了众人眼中绝美脱俗纤弱无依的白岛主跟前，虎躯一震，喝哈剑舞将疾风暴雨般飞射而至的绣花针悉数挡下。
浩然正气肆意散开，好不威风，好不凛然。
切～一号计划失败。
丁氏兄弟心下暗唾，又一搭一唱地向众人介绍他们的瑶琴。
“这招就叫”“无差别攻击暴雨梨花针。”
“心胸宽厚的朋友，”“可以使用丁家商号原版的绣花针为暗器。”
“小心谨慎的朋友，”“可以向丁家商号特别定制无差别攻击暴雨梨花针升级版——子母针、爆裂针、牛纹针、无影针等各种产品。”
“各位朋友，”“不用担忧暗器用光怎么办。”
“丁家商号”“全国各地均有分店。”
“各家分店都提供”“完善的售后保修补货服务。”
“如果你已经加入了丁家商号贵宾行列，”“每次补货只需市价的十分之二银两。”
“对敌之中暗器用完了，”“怎么办？”
“各位朋友，”“不用慌张。”
“遇到这种情况，”“你只需扭转这个琴轸。”
“瞧，”“瑶琴下的暗盒开启。”
“这是什么？”“这是藏你趁手武器的宝地。”
“可藏刀，”“可藏剑。”
“可藏斧，”“可藏鞭。”
“选择纷繁，”“后益无穷。”
“各位朋友，”“我们兄弟斗胆一问：”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暗器”“乃为何物？”
“越是奇特的东西，”“越是引人注意。”
“很不好，”“大不好。”
“最大的杀机，隐藏于生活之中。”
“瑶琴风雅，”“一般人很难想到此乃武器。”
“这琴经过特制，”“宽厚重实。”
“人脑之后一拍，”“一倒一个准。”
“琴弦取下可伸缩丈尺余长，”“勒悬捆绑，用处多多。”
“闲时弹琴，”“战时拍砖。”
“此乃风雅和实用合二为一的最高境界。”
“物美价廉，”“超值选择。”
“各位朋友，”“老规矩。”
“各系列首款，”“由我们兄弟亲手制作。”
“此方瑶琴”“便是出其不意系列之『剑胆琴心』独一首款。”
“各位朋友，”“可曾瞧仔细了？”
“刚才《惊鸿照影》榜榜眼陷空岛白岛主”“玉手抚弄的可就是此琴。”
“质量保证，”“童叟无欺。”
……
“死双瞎，早该知道他们偷偷摸摸拿了琴让爷爷弹就没好事！”
白玉堂的低骂就展昭听到了。他抿紧嘴，竭力憋住笑。
这比试是输是赢，对丁氏兄弟而言意义不大。
如何趁这比试赚取最大的商机才是他们兄弟关注的。
佚名居士的机关人之舞，新、奇、巧、精，四方都胜过丁氏兄弟的『剑胆琴心』。
可最后赢了个金银满盆的却是丁氏兄弟。
谁输，谁赢。
真的很难说。
很难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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