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阳光

作者:钟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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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现实就是闭上眼它仍在那里


      睁不开眼,可我知道既然梦都结束了,我自然就可以醒了。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脑中如预告片般回放着前一刻梦境里仅记得的几个画面:柯硕与我站在酒店的大门口旁若无人地接吻,站在几米外张斌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车开过碾起的尘土,和放在收银台上一盒奥利奥饼干。我想这其间必然有些我不记得的东西联系着,可是梦里残留下的记忆哪怕是一丁点的感觉都随着被子里的氧气一同被呼吸给吞没了,终于支持不住伸出了头。
      一条细长的阳光从木板窗缝间挤进来,固执而虚弱地投射在铁灰的地面上,在那里开了个舞台——柯硕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轻柔地抚在我脸上。唉,真不要脸。闭上眼再勇敢的睁开,张斌在那看着应该觉得尴尬的,而我偏偏还有些贪恋。
      窗板在推动时发出一种厚重的声音,老象是在提醒我:注意,外面是另一个世界。于是我小心易易,等阳光涌进屋里,一切便溶在这晨光中。
      楼下是排开垦的花园,旁边有几家做了菜地,还只是些幼苗和生长得胡乱肆意的格桑花。除开那些被树和房屋占领的空间,四处满满地充实着早间的晨雾。时间尚早,世界还在它们手里。
      我隔着玻璃窗静静地看了会儿发光的树叶,侧身躺下。这些景致清新而陌生,显然还没到该起床的时间。

      我实在是个喜欢赖床的人,喜欢将脖子以下捂得严严实实的睁着眼发呆,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现在我不得不继续思考昨晚让我纠结一夜,甚至起来数星星都没考虑清楚的问题:到底要不要给张斌打电话呢?打了又会不会谈到分手?
      我们十几天没联系,在我也没有非打不可的冲动,就这样断了关系,不失为一种分手的好方法。毕竟我们之间能牵扯也就只是一根电话线。唉,我低声叹气,毕竟是不够爱,才舍弃得这么容易。其实我们都活在彼此的想象里,他曾给我寄过一张萧亚轩的CD,在信里说:“你在我心里就是她那样的女孩,很时尚也很独立。”其实我走的根本就不是那种路线,再说眼睛也没有那么小,但还是欣然接受,并且学了里面一首叫“突然想起你”的歌。可是我还是我,跟流行一点也不沾边。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是对这种牵不到手,摸不到人的精神恋爱厌倦了。

      伸手将吵醒我的传呼按掉,半响才艰难的睁开眼,柯硕说:“快起床,在门口等你。”翻身又睡了过去。不是我贪睡,实在是昏沉得厉害,再醒来时间又过了十几分钟。挣扎着起床,就着昨天的凉开水吃了一颗白加黑。我讨厌感冒。

      出小区的门就看到柯硕倚着副驾的门低头拔弄手机,白色衣袖从外套里钻出来,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你出个门才麻烦!等了半个小时。”他扬了扬手机。
      紧紧红色的毛线外套没理他,等到他绕到另一侧才开门上车。血从身体各个地方赶集似的往脸上冲,四肢便有种被抛弃,人去楼空的感觉。
      “怎么了?”他看我一眼又迅速的转回头,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
      我没回答,知道他看不到还是摇了摇头。想起那个梦,脱口而出:“柯硕,昨晚我梦见你了。”
      “哦,梦到我什么?”他起步汇入车流中,又问:“想吃什么?”
      “随便。”我不能照实说,又懒得编故事,将头靠着玻璃闭着眼养神。
      车在阳光商场停下。三楼有家西餐厅,意大利面做得很有水准。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的小姐冲着柯硕友好的笑笑,显然已经记得他了。我扭过头爬在桌上认真拨弄着桌上的调料瓶子。
      “一份肉酱面,一份T骨,一杯热橙汁,一杯东菇汤。”他熟练的点了餐,服务员应声离开。“还想吃什么?”这句话显然是对我说的。
      我撑着坐端正,摇摇头,感冒病毒显然已经侵害到了我的面部神经,扯扯嘴角都觉得费力。
      “不舒服?”他终于觉察出我的虚弱,先试了自己的额头,又伸手过来探我的,手凉冰冰,贴着很舒服。“有点发烧哦。”说完眉头习惯性的皱了皱。
      “我体温本来就高。”躲开他的手,拿起桌上装黑胡椒的玻璃瓶说:“我们偷一个走吧,好漂亮。”
      “无聊,你能拿来干什么?”
      “味精?盐?或者装抗病毒颗粒?”我将瓶子举到阳光下,朱红色的桌布上投射出一圈圈向外扩散的菱形光晕,象一朵开得繁复的向日葵,在我的手下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接你来拉萨第一顿饭就在这里,在那个位置。”他眼光看着我身后的一个位置,我回忆了一下:“不是在名豪吗?一大群人。”
      “那是晚上。”
      “哦,对哈,到拉萨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过了,在这里,我还是吃的意面。”想起那时我看到这家西餐厅惊奇的样,不禁笑了起来。看着柯硕投来询问的眼神,突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跟他说:“知道吗?我来拉萨前一直在想象这里的生活,想象中应该是原始、贫困、落后的,住在帐篷里,喝着酥油茶,每天骑马上班。呵呵,我那时不是还问过你吗?”他点点头,回忆起我的无知,了然的笑了笑。
      我从机场出来,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四下找接我的牌子。然后就看到漠然的站在人群中的柯硕,将那个写着我名字的纸牌一只手捏着举得与肩高——他没有象大多数接机人那样急切的张望,或是将牌子高高的举过头顶,占据最显眼的位置——只是在过道的尽头安静的站着,任人潮在他身边漫过,他那么自信,大浪过后就能捞到他要的那尾鱼,而我便乖乖地,笨拙地游到他身边,跟他说:“我就是钟初一。”
      然后上车,开回拉萨,我在路上问他:“我们住帐篷吗?”言语难掩初来乍到的兴奋。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因为带着墨镜,我能从镜片上看见两个小小的自己,戴着毛线帽子,两条麻花辫搭在胸口。过了约莫有两三分钟他才回答:“我们不住帐篷,但我们都骑马上班。”

      “你都不知道我听你说要骑马有多兴奋,但又不敢跟你说我不会,怕你嘲笑我。”
      “呵,本来就很幼稚。”
      “可这是我的一个梦啊,脑子里一直有个画面:满是星星的夜晚我坐在草原的土坡上凝视远方,我连口琴都带来了的。”
      食物正好端上来,阻止了他讽刺的话。
      “我只是想说,当时进城后看一幢幢高楼我已经够失望了,你还带我来了这家西餐厅就彻底终结了我的幻想。”
      柯硕举着刀叉有点疑惑我言语中的认真,那种现实与幻想巨大差异碰撞后不甘愿的接受。是的,现在,我很能接受现实,反正那些我不能改变的事实,连反对的声音都不想发出。
      闷着头开始吃东西。这家意面的肉酱调得很好,稀稠适中,和好以后每一根面条都能均匀的覆上一层。可是今天嘴里淡了味,吃了一半便推到一边,拿起调料瓶在阳光中举高举低。

      从洗手间出来,柯硕已经结好帐等在门口,抬手让我先行。

      胃很不舒服,颠簸一路再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脚下踉跌了一步,柯硕绕过来将我按回车里,把单据拿了自己进银行处理。我放低坐椅蜷在上面昏昏沉沉竟然睡着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翻了个身本不想理会,老黄的声音近在咫尺:“在干啥子?快点起来。”睁开眼用了一分钟来适应我的处境,还在柯硕车上。
      老黄精瘦的脸贴着车窗缝往里看,见我醒了,又使劲地拍了拍窗子:“搞快,等到拿钱。”
      我揉揉不太清醒的眼睛,看清楚柯硕正对着车站在酒店门口抽烟,下车把搭在身上的衣服递给他。跟在老黄身后正要上楼,他追进来将一个东西塞进我手里,是那个装黑胡椒的瓶子,心咚地跳出声来,抬头询问:“这个……”人已经走出去了。是他偷的?这小子果然技高人胆大。

      迷迷糊糊中有人把我推醒,睁不开眼,我对来人含糊道:“别碰我,让我睡一会儿。”
      一只很冰凉的手覆上我的额头。
      “钟初一,你发烧了。起来。”
      是老黄的声音。
      “吃药没有?”
      我闭着眼摇摇头:“不喜欢吃药。”
      “走,送你回去。我帮你代班。”
      全身一点力都没有,怎么越睡越难受。我站起来,稳了稳身体,用手使劲揉着僵硬的脸,摇摇头说:“没关系,我自己回去,谢谢了。”
      “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我打起精神冲他笑笑。

      走回屋里我已是一身汗,将衣服脱得干干净净,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突然就悲从心起,好象那些平日里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悲伤因子从脚指头,发梢,胃里听到集结号般一涌而上,挡都挡不住,化作眼泪都跑出来了。

      妈妈,我感冒了。
      妈妈,我想吃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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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为空,不可得了
    了了有时在想她该哪里转身才避得开这一世纠缠……(架空 古言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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