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阳光

作者:钟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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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四、丁夏楠,是她来了吗?


      三四、她来了

      紫苏跟陈风赶在国庆前一天就逃出了拉萨。
      我说几次都错过机会没有见到,丁夏楠不以为意,“听你说了不下十回,总有机会的。”他拖着我走在街上,刚吃到嘴里的冰激凌也被几个小孩子要了去。
      “她父亲的关系我想也许会有用。”
      他走在斜前方,见不到神态,只听着说:“我又没多大的抱负,平平静静过几年,等你想回去了,再陪你调回去。”
      脚下一滞,被带着拉扯个趔跌。
      “怎么了?”
      摇摇头,“没事儿。”
      看着左右交替前行并没停止的步伐,掌心微紧,赶了一步走在他身侧。接近广场,游人越来越多,这天高得云都攀不上去,只闲闲地飘在山尖。我随他在人群里穿行,脑子里来回播着他说的“陪你回去”,这是丁夏楠如此明确地提到未来,轻描淡写,而正是他这样的轻描淡写让我起了悸动,定是考虑过多次才有的随口而出,心头安稳脸上随着阳光灿烂起来。

      生活平静的时候你会觉得绵长,如果这种平静同扭花的棒棒糖般还带上色彩,那绵长很可能漫延成了林间小道,一路鸟语花香恨不得一直走下去。就在这绵延里我开始喜欢做菜,虽然其中总是险象环生,但总算最后都有惊无险,丁夏楠一向靠在门边抄着手看我的尖叫连连,实在忍不下去了要上来帮忙也被我推出门去。我享受这种平静的快乐,享受他站在一边看我操持的目光,甚至幻想我们以后的日子便会一直如此,即便我满身油烟,他依旧温柔如水。
      等好不容易炸好的小黄鱼摆上桌,两菜一汤算是齐了,丁夏楠盛好饭拉我坐下。
      “好吃吗?”
      “好吃。”他只看着我笑。
      “你都没吃!”避开他的目光,夹了条小黄鱼放到他碗里,“我这便是为君洗手做羹汤。”
      他一口下去一半,嚼嚼,一边点头一边评价:“外酥里嫩,娘子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说完把剩下的一半塞到我嘴里。
      饭吃到一半,他放在桌上的电话响起,看了看号码转过头去接。
      另一边是个女生的声音,我听到她大叫:“丁夏楠,来接我,我到西藏啦!”
      看着丁夏楠下意识地捂着话筒,忙把头扭到一边,嘴里的小黄鱼咔咔作响,屋里清晰地回荡着我咀嚼的声音。我想小路是走到头了。
      恩恩啊啊应了半响,他说:“你等等,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丁夏楠重新拿起筷子。
      “有事吗?”一出口却破了音。
      “哦,也没什么,单位上有点事,要急着回去。”他终究还是放下筷子,“我先过去,忙完了给你电话。”说完人已经出门。
      “好。”我埋着头继续吃饭,听到“咚”一声关门,心跟着电击般又麻又痛。
      丁夏楠已经慌乱得顾不得我有什么异样了。
      把嘴里的饭生生咽下,喉咙里象有个塞子,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丁夏楠,是她来了吗?

      拉萨的冬天应该还要晚些时日,可管道里流出来的水冰得凌厉,细想想原来就一直没有温暖过,它们从雪山顶奔了多远落进我手里,为得就是让我体会那种透骨的痛?又或者是体会在这种疼痛后血液所激发出的更大能量,让温暖的到来更具有价值?
      搓着转红的双手,环视一尘不染的厨房心里有十分得意,连窗台缝隙间的陈年油垢都被我刷得干干净净。透亮的玻璃看出去是隔壁单位一层小楼的房顶,除开太阳能的大锅盖,还有一根根伸向天空的铁皮烟囱,正缕缕往外冒着炊烟。远处夕阳撒下一片金黄,那些烟囱和大锅盖如向日葵般昂着头挺然矗立。
      打电话给紫苏,她说:“我们在八一。”
      迷糊间睡了过去,再抬头时天已罩上黑幕。翻出冬装搭在手上,想了想,坐车去西藏大学。

      酒吧的名字叫:TO BE
      阿龙站在吧台后面,门铃响时抬起头看到我,指了指吧台前的椅子问:“一个人?坐这边来。”
      转身倒了一杯微热的柠檬水给我。
      “喝酒。”我推还给他。
      “这么冷,就喝这个。”
      “要不你热热?”我讨好的看着他。
      “别废话。”玻璃杯又推还到我手边。
      小舞台上灯光打得透亮,卡卡坐在架子鼓后面,斜前一个不认识的藏族小姑娘抱着电吉他,正在调音。我抬手跟他打招呼,他便炫耀似的击打出一连串鼓点,引来台下一阵尖叫。
      “又要发疯了。”阿龙在背后轻轻的说。
      “年轻真好啊。”
      他拿手敲我的头:“假文艺。”
      “啪!啪!啪!啪”随着几声鼓槌清脆的打击,四下静得窒息。聚光灯下那穿着海魂衫的身体宛如罩着金光,耀眼刺目。
      是“wet wet wet”一首老歌,华丽的鼓点占了整首歌的三分之二,你就会一直在跳动着的、此起彼伏的鼓点声中等待音乐的来临,总以为会在这次停顿过后,可等到的依旧是从另一处由远及近的鼓声。上学时给丁夏楠的信中写道:“那声音象在一条走廊的尽头,传到耳朵里时都带着回响。空间那么狭小,胸腔却空洞得发慌,想抓住一切来填满,才发现,握紧的手心里,连空气都没有。”
      于是,后来电吉他叫嚣着加入,听者便从不知所措的压抑中爆发,比以往更疯狂,比以往更热闹。生涩的手法已经被情绪所掩盖,有人甚至站在桌上。

      小群措拿来一瓶百威小心地放在杯垫上,标签已经被水浸湿,起了皱折。
      “喂?真喝热的啊?你还真变态!”我尝了一口,酒气没跑,但味道怪怪的。
      “拿来。”我忙收手,躲开阿龙伸来的爪子。
      “聊胜于无。”虽然味道差些,不过抱着很暖和。
      电话调成振动放在手边,我盯着漆黑的屏幕心想要是这个世界没有电话就好了。

      “我要一杯伏特加。”
      “……”
      “TAKILA?”
      “……”他站着一动不动。
      “二锅头?”
      “加盐。”他接话。
      “好创意!”我看见阿龙的嘴角抽了抽。
      “你怎么了?”他毫无顾忌地盯着我的眼睛。
      “没什么啊?”摊开手上下看看自认为没什么不妥,再与他视线对上时就坦然很多。
      我盯着他转身走开,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侧过身,身后的舞台已经散场,连灯光都撤了,那一堆躺在黑暗里的乐器死过去一般,只是那么多人在四下围着继续嘤嘤地交谈,并不因那处坟墓而觉得不自在。我很清楚此时的沉默只会被当成故作的平静,却还是懒得解释,或者说是懒得掩饰:这样等待有什么不对,并不是非得有眼泪。我将手指重新吊在吧台边沿,看指甲因用力、放松、用力、放松而时白时红的变化,就是这些手指,我能控制的仅此而已,所以我的平静也理所当然——当知道你将要面对的是你无能为力只有听天由命的事情时,那种放下所有的无所谓也是理所当然,佛叫它:“空”。
      “我们来玩色子吧。”我拍拍手,献媚地对端着酒过来的阿龙说。
      他手腕一转避开我伸过去的爪子,端着杯子固执地追问了一句:“真的不能说吗?你知道我总是向着你的。”
      我又继续着压手指的游戏,想想总该回答什么:“对不起。”与其六神无主地找着依靠,不如骄傲的等待一个结果。
      “说什么对不起。”那杯酒在桔黄的灯光下是琥珀色的,他好像在等待着它燃烧一般就那么一直瞪着,胸口起伏几下才说:“好。咱们玩色子。”没有杯垫,玻璃杯脚碰到锈钢台面有一种扯着头发向上拔的尖锐声,虽只有一刹那,我却全身一钝,难受得抖了抖。抬头看到射灯打到他身上的光线似乎瞬间聚拢收紧,团成壳将他包裹——谁都伤不得,谁都有自我保护的程序。
      有时候呆在喧嚣的酒吧里你反而会感到很安静很安静,至少回忆起来都会是寂静无声,那些流淌在身后的背景音乐和爆裂出的笑声可以被电脑上的静音按键控制。这种画面很奇怪,你看得到笑意却听不到声音,跟着空气也扭曲起来,正常的只剩下一米以内你的气压范围的对话。阿龙说:“是柯硕吗?还是那个当兵的?”他说:“神经病,有事就知道喝酒。”他说:“你那么倔强干什么?自私又倔强。”我听到自己傻笑着指着他打破那个画面的安静:“瓜的,我猜错了你还喝?”音乐又响起,如同它从来没有停过;嘻笑的人仍旧在推搡,并没有察觉那些笑声在某一刻遗失在空气里。我举起杯子跟他要碰,他躲开自己喝了。
      “真小气啊。”
      电话闪着淡黄色的光,显示却不是丁夏楠。
      “喂?您好?”
      会不会太吵了,对方没有听到,我又拔高了几分:“喂?您好?”
      柯硕问:“在哪里?”
      我居然还能听出他的声音,邀功似的对着电话喊:“呵呵,柯硕吧?我一下就听出你的声音。”
      “在哪里?”又重复了一次。这人总是没有耐心。
      “西藏大学啊,阿龙的酒吧。你知道阿龙的酒吧在哪儿吗?哦,对了,你知道阿龙是谁吗?就是我们酒店……”电话里已经是“嘟……嘟……”挂机的声音。
      我摇着电话对阿龙说:“真没礼貌。”
      他收走了色子和台面上的酒瓶,然后递给我一杯温热的柠檬水。我抱着水杯使劲摇了摇头,转身盯着角落里没有灯光的舞台——自己难道才走进这家酒吧?喝过酒吗?卡卡敲打的并不熟练的记忆里最崇拜的鼓声都是幻觉吗?我因为丁夏楠的离开坐在这里,抱着一杯温热的柠檬水等他的电话,模糊的画面也许是曾经的一个梦,我们不是经常遇事有种经历过的感觉吗?好似在梦里发生过。
      还梦见柯硕主动给我打电话。
      “她喝了酒?”我真的听到柯硕的声音,可头已经抬不起来。
      “恩,不少。”
      然后一个人将我抱了起来,将手钻进他的衣服里找到一处温暖,就睡着了。

      醒来时面对眼前如旧照片里模糊不明的阴影有片刻的迷惑,颇费了些时间才明白自己躺在一辆车里,一边是空无一人的小区大门,另一边车门外有个身影靠在那里,深色的外套。
      我应该下车去站在他对面,低着头做羞涩状,等沉默过久他上前时才发现我泪流满面;于是他会敞开外套抱住我,而我抽泣得愈发厉害,泪水漫过他的衣襟,那里能烫着心脏,于是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没事了。”并将我抱得更紧。
      这样,我就不是一个人。
      可是,直到柯硕抽完烟坐上车,我还保持着躺在坐椅里的姿势直直地盯着他忘了应该闭上眼装睡,心里开始认真地回忆他是否真的打过电话,又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喝酒已经错了,喝醉酒再胡思乱想更是错上加错。”他盯着前方淡淡地说。
      是啊,喝了酒果然不利于思考,想了半天无果,我干脆坐了起来开口问:“为什么找我?”腿长时间扭曲早没有知觉,现在突然有血液流过,感觉不是温暖而是噬蚁地痛。我弯下腰一边揉着一边等他的答案。
      “昌都那边需要一个会计,我哥可能会把你调过去。”
      “哦,必须去?”
      “你可以考虑,不过尽快。”
      “哦,好。”我伸了伸腿,已经可以活动。
      ……
      我想我们俩的脑子里一定都会把问题分成有必要和没必要,所以沉默的时间就有点久。
      “行了,早点休息。”他说。
      我点头开门下车,踩在地上时有种垫了海绵的漂浮感,扶着车门道晚安。
      “晚安。”
      转身同时是车起步的轰鸣,那声音伴着橡胶摩擦的“嚓嚓”声渐渐离远,四下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我将握出汗的手摊开在空气里。
      这个季节连虫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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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三四、丁夏楠,是她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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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为空,不可得了
    了了有时在想她该哪里转身才避得开这一世纠缠……(架空 古言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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