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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你以为你是谁
“将来就是这样,和现在的实际一样,今后也将独自一人过日子,有一个躯体和一个真实的脑袋,当然也有一个可以用手敲打的额头。”(卡夫卡《单身汉的不幸》)
我在拉萨街头穿行,越走越急,越走越热,最后脱了外套,只余一件T恤。
布达拉宫广场热闹的人群里满是酥油和汗水的味道,人们喧嚣地赞颂,仰望着最高处的鎏金屋顶折射出耀眼光芒,脸上泛着或喜悦或踏实的红光。
天空蓝得深厚,没心没肺。
穿过广场绕到后面的文化宫。洁白的鸽子一群一群飞到半空,盘旋一阵,又整齐的降落在游客身边,在他们肩头,手中,不客气的啄取食物,惹得一声惊呼。我躲避着扑面而来的人群,为防止被人潮带走而左突右拐。狭窄的道路两旁,自发的形成了一个销售旅游纪念品的集市,摊主热情的招呼着游客,帮女孩子将红珊瑚和绿松石串起的项链戴在还没被西藏的太阳眷顾太久的脖子上,然后竖起大拇指,笑得那么真诚。一棵巨大的左旋柳从一旁斜伸出许多枝条,伸手拂开。
集市尽头熟识的卖盆栽的大姐向我招手,忘了回她一个微笑,匆匆一瞥慌忙走过。
我象是赶那还有一分钟就要出发的最后一班车。只有到达车上,才能心平气和。
最终我站在大昭寺殿外,汗流浃背,气若玄虚。
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上,风尘仆仆的信徒面向大殿虔心叩拜,人们不远不近,占据着自己的一小块大地,地面因无数次同身体的磨擦而变得光可鉴人。那种磨擦时发出沙沙的声响混合着他们口中的“啊嘛呢叭咪哞”,如咒语般传入我的耳朵。在他们身后,我仿佛由梦游中突然清醒,伫立于观望的人群中四顾茫然。
盯着满满一院明晃晃的火焰,向里走去。
千百个心愿炙热地燃烧,在我眼睛里跳动,身体浸泡在酥油温暖的浓香和青薄烟雾中直至晕眩。身边的老人将倒了芯的一盏灯重新拔亮,举着转经筒念念有词。他弓着腰,头微垂着斜视地面,躲避着一双接一双的脚,而根本不去注意那双脚支撑着的身体和头颅。当我感到太阳照得头皮发烫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跟着他走出了大昭寺。
八廊街是旅客的天下,在这里能听到来至世界各地的声音,他们有不熟练的藏语说:“卡子?”以为深谙其中门路,隐隐窃喜。
老人行步平缓,专心致志。我尾随其后,神色木然。
我想丁夏楠,想那个曾无数次梦中的丁夏楠。
在“岗底斯”二楼坐到太阳落山,不得不回酒店。办公室里静得发白,甚至空气里都有种被快乐抛弃的悲哀味道。
关门去到夜总会,这时那里总是最热闹的。
有人问:为什么叫夜总会?我说:是总会夜。再白天,再阳光,终会有夜晚、黑暗的时候,就可以丢了面具,放浪形骸、纸醉金迷。我知道说这不过是些故弄玄虚的话,装深沉罢了。
反正推开大厅的门,正是一派喧嚣。灯红酒绿的,隐隐绰绰只看得到些人影。待适应了光线,才摸着墙角,走到角落的吧台。
雷许康倒了一杯柠檬水给我,又继续埋头做他的果盘。
我说:“今天生意还挺好的。”金花在一旁开单,酒水单上写着“百威1打/包六”。
“人倒是多,包间大厅都坐满了,可收不到钱,好多都是签单。”她匆匆递了单子,雷许康将酒码在托盘里。
金花冲我疲惫的一笑,一手利落得举起托盘走出大厅。
大厅的舞台上正演着小品,那个叫狗儿的男伴女装,穿得大红翠绿,戴着嫩黄的丝巾,正扯着一个□□打扮的女人叫同志,说:“你说好多钱嘛?人家黄花大豆腐,随便让你摸得嘛!”蛮腰轻扭,搞尽恶俗之能事。大厅里一阵哄笑。
“我要先验货!”那女人装着男人的粗声粗气,伸手就扑向对方的胸部。
狗儿轻巧的躲开,一边说:“我自己来”,一边伸进衣服里掏出两块东西,胸前立刻焉了下去;说完向台下亮了亮,又道:“今天晚上才包的,新鲜得很,还是热的哦!”原是两个大粽子。
“今天端午?”我回头问雷许康。
“嗯,晚饭都一人发了个粽子。你没吃?”
“哦,没有,出去了。给我一瓶百威吧,不是过节吗?”我讨好道。
抱着酒,继续看着台上,好象已经有人上台抢下了那两个粽子。能吃得下吗?眼睛在观众席中搜寻,看是谁可以那么恶心。一路扫过去,一群人中,有人向我举了举酒杯,认识吗?礼貌的笑了一下。
一会儿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下舞池中央的旋转彩球。例行放音乐跳舞的时间。
舞池里三三两两,疑似抱得很紧。有人坐到身边,我将酒瓶往手边挪了挪。
“你好!”旁边那人开口,对我说话。
“你好!”我满眼疑问,来人正是刚才与我举杯的那位,二十五六,浓眉大眼,顶着一头微卷的黑发,正坐着也比我高出半个头。倒是个很帅气的藏族小伙。
我拖过酒瓶跟他伸出的杯子碰了下,浅浅呡一口,而他仰头干了。
雷许康站在跟前拿眼睛问我,我轻轻摇摇头。
“我叫四朗,XX派出所的。”难怪如此警觉,我们的小动作应该都看在眼里了。
“哦,我们不认识吧?”酒店里来来往往人不少,要说全部都记得住自认还没这个本事,只是对帅哥一向还是比较在意,怎么会没有一点映像呢?
“现在不是认识了嘛。能不能请你跳支舞?”他伸出一只手。
“我不会。”望向他,歉疚的笑。
“没关系,我也是乱跳的。”随他看向同行的朋友,男男女女几人望着我们,兴致勃勃,都在跟他鼓劲。转脸又说:“賞个脸,今天过节啊。”
“呵呵……”端午节也算是借口,真想得出来。我干笑两声没有再说话。
“……那,改天再聊……”男子还很识趣,沉默半晌端着酒杯走了回去。
“恩。”
不到十点,不知道丁夏楠怎么过节?思念至此赶紧摇头,将他的影子甩开。
又有人走过来,靠着我的椅子站着。
“跳个舞,怎么样?”来者不善。
我侧过头,避开他满嘴的酒气,捂着嘴说:“不会。”
“装什么清纯?”他一把拉过我的手。雷许康亦是一惊,伸出手,想扯开他。
“干什么?放手!”火一下冲到脑子里,跳下椅子,手却没能挣开。
“王哥,算了!小姑娘。”四朗在身边掰开他的手,又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他喝多了。”
冷哼一声,在裤子上蹭干净被抓过的那只手,转身想离开这是非地。还未走出半步手又被抓住,一失重差点摔跤,忙扶了吧台站正。
“你有毛病吗?”另一只手握了握还是忍了回去。
“你开个价,好多钱?”他反手去掏另一边裤袋里的钱包,松开我拿钱。
此时雷许康已经从吧台里走出来,想护我在身后,背被轻飘飘的东西砸了一下。回头,却是一地的钱。
“够不够?跟我兄弟跳个舞!”四朗担心他又冲上来紧拽着一只胳膊,却并没有要将他拖走的意思,竟象是在看好戏。我抿着嘴,蹲下身将地上的人民币一张张捡起来,递给雷许康说:“帮他们把帐结了。”
又问四朗:“多的钱看怎么处理?是记个帐在这里,下次来消费;还是……?”
“记帐吧!”他一脸玩味,扶着姓王的坐在吧台前低声说着什么,却一直看我。
“目前算下来还剩625块钱,你这边签个字吧!”雷许康将记帐的单子推到姓王的手边。他转头恨我一眼,冷泊地接过笔。
虽然动静不大,也有好些人围上来。阿龙跟在我身边问:“怎么了?”
“没什么,酒疯子。”没有多作解释。
又到洗浴中心转了一圈,大家都忙得没空理我。心雨也不在。
回到办公室不到一分钟,柯硕推门进来,又是浅蓝的衬衣,休闲西装,头发长长了,微微向后竖着。想到竟然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他了。
“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见他不答,又问:“老柯在吗?有应酬?”
“倒杯水。”他在我对面坐下。
我倒好水放在桌上,坐回电脑前又没什么事可干,本来计划回办公室发呆的。
“要不换个工作?我明天跟老柯说。”
“我吗?为什么要换?”他必定是听到了什么,心里暖暖的。
“你是无所谓呢?还是本就好这一口?”语气中隐有怒意,生气也就罢了,没想他话说得这么难听,也冷冷开口:“好这一口!不然天天往夜总会跑干什么。”
怒目对我,我反瞪回去,见他象是要越过桌子动手,绷紧了身体准备应对。
柯硕站起来看我警备的样子面露不屑,甩了一句话,推门离开。
他说:“准备准备,过几天回公司去。”
我在他身后怒吼:“不!你凭什么管我!柯硕,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走的。”
气急败坏,将他喝水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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