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寂寞

　　何容娇帮春晓把电脑搬到了楼上，春晓又找来IT连接网络，正在忙乎的时候，公司林副总就过来了，要找春晓谈谈。林副总为人一向平和，虽然个子小小的，却精干得很，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已经知道了春晓辞职的事，原本Fred只对外说是春晓在项目上做得不顺心，回来休整一段时间，却原来内幕消息早就传开了。

　　林副总把春晓叫到办公室，寒暄过后，问春晓为什么要辞职，有什么想法。春晓只说觉得现在的工作不适合自己，希望朝新的方向发展，至于更深更细的东西，她只东拼西凑编了一堆擦边球的理由。林副总似乎知道些春晓和谢霭岚之间的摩擦，语重心长跟她讲了许多工作中的人际相处之道，大致意思，还是希望春晓能够认真考虑，尽量留下来，如果不喜欢本部门的工作，也可以到其它部门试试看。

　　最后，她告诫春晓：“无论到哪里，都需要尽量去接受和适应别人，而不是强求别人的改变。”这些话，对于迷茫中的春晓来说，无疑是有点醍醐灌顶的味道，但是，她去意已决，无心再逗留了，调到其他部门，不是还在Fred身边吗？不是还没有跳出他的磁场？那样不是还不清不楚吗？既然要走，不如走得彻底，走得远远的，让自己置身于更自由更辽阔的天空吧，就算有许多风险和辛苦，但是，说不定会收获惊喜呢？如果不走出去，怎看到未知的广大世界？至少，她不会再像目前这样的懵懂和失去方向。

　　谈话结束的时候，林副总还是给了春晓两天时间考虑是否要留下。春晓知道，如果不接受林副总的提议，她留在这里找工作的时间就只剩下一个月，而不是像Fred所说的无期限，一个月里找到工作还是有许多风险和压力的，该怎样回复，确实需要慎重对待。

　　谈完话，回到自己位子上，电脑网络已经连好，MSN也已经自动登录了，春晓一眼看到，Fred也在上面！他上来多久了？最近，他登录MSN越来越少，在自己出A公司之前，他的MSN都是关掉的，现在，他是什么意思呢？他在那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看到自己的位子空了，他有没有许多的难过？有没有对自己难以忍受得思念？有没有后悔赶自己走？还是把自己只当作一阵吹过无痕的风？春晓觉得，他停留在MSN上，仿佛是想要对自己说什么，或是希望自己对他说些什么，也或者只是想看一看自己MSN上那简单的符号，也或者，他想看自己MSN上的情绪反应，比如，有没有写些什么感想的文字放在上面……

　　春晓的眼泪就又要往外奔了，爱恨交织着在心头翻涌，Fred那个名字，是那么美好那么美好地显示在MSN上，虽说是虚拟的，可是，每次看到那名字出现，她都会面红耳热，就如同见了他本人一样，可是，从今以后，她将再不能时时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他们终究还是要生分了，会不会，他很快就忘记自己，就如同其他的匆匆过客一样？

　　刚刚想到这里，Fred突然下线了，看看时间，已经快要12点了，是的，他该动身回家了，多好啊，不管他现在有多烦恼，半天过后，他都可以在家里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有妻子的嘘寒问暖和孩子的前呼后拥，他，根本不可能体会和懂得自己一般的寂寞！春晓自嘲地苦笑一下，自己也该去吃午饭了，别人都在排队去领盒饭了，可是，她分明感到喉咙像是堵着什么硬硬的东西，没有一点胃口。她领到饭，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倒进了垃圾桶，焦躁不安的情绪让她无法安心做任何一件事，包括吃饭这东西。她觉得心口有一团火在燃烧着，让自己全身燥热，她真担心，这股火，就要把自己给烧焦了。

　　第二天是周末，早晨刚刚6点多的时候，一夜没睡好的春晓就在窗外的噪音中醒来了，睁开惺忪的睡眼，明亮的天光一下子涌了过来，挤得她眼睛又痛又胀，她试着张合了几次，这才慢慢适应了。等到睁开眼，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时，心，紧跟着就痛了起来，痛到没有边际。

　　昨天走出公司那一刻，听到车来时忍不住流下热泪的一幕，在车上无声哭泣的场景，像是幻灯片，在她脑子里飞快切换着镜头，长时间以来的一段岁月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它究竟留下了些什么吗？自己到底是怎样走过了这一段路？它确实真真切切存在过吗？春晓心里充满了疑窦，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过往。对于Fred，自己有这么多的依恋，可是对于他，也许自己只是轻轻地挥一挥手，男人！她忽然体会到男人的决绝。

　　无名火在春晓体内沸腾着，她觉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她下意识摸了摸凌乱的头发，忽然想起了什么，自己在如此痛不欲生之下，会不会一夜白头呢？武侠小说里盛传的白发魔女的故事，至今春晓方信可能为真。她突然心生深深的恐惧，如果真的那样，今后可要怎么出去见人呢？赶紧拿来镜子去照，还好，头发好好的黑黑的在那里呢，春晓总算长出一口气。

　　刚刚要消停一下，可是，她的目光却惊诧地停在了一张脸上，只是一夜的功夫，那上边就挤满了一堆小痘痘，要知道，她的皮肤一向光滑，只有上火的时候才会发两颗，如此大面积长了满脸的情况从没有过，千疮百孔的脸好丑陋好陌生，那明明是自己不认识的另外一个人。春晓越是着急，脸上的痘痘却偏偏要捉弄她一样越发痒起来，好像全身的毒素都集中到了这张脸上，要急着通过它散发出去。

　　马上又是新的一周。春晓来到公司，脸上的痘痘经过两天的休养已经有所消退，但痕迹还在，布满了整张脸，她有些羞于见人，说话的时候，不愿意抬起脸，总想要避开和别人面对，尤其是就在旁边熟悉的何容娇。可是，事实是挡不住别人眼睛的，很快，何容娇就发现了这一“秘密”，惊讶她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变化，春晓只是尴尬地搪塞开了。

　　林副总一点没忘记问春晓最后的决定，春晓如实相告，说还是要到外边去试一试，林副总见她去意已决，也只好顺其自然了。没过一会，人力资源总监就和春晓作了进一步谈话，更深入了解了她的想法，并正式通知她，她在公司的时间只能截止到月底，粗粗算来差不多一个月，一切都完全在春晓意料之中。

　　这下，无论春晓心里有多少想着Fred，她都要先放下了，她必须集中精力在找工作上，想想不过区区的四周而已，如果她在这期间找不到工作，那么压力就会大许多，每天的房租加上杂七杂八的开销，还有每月寄给家里的钱，算起来也是不小的费用呢？

　　接下来，春晓开始重新整理简历，它已经一年不动了，现在要重新拾起来，然后为它找到一个一个的宿主发送出去，她又回想起了去年此时找工作时候的种种，当时的担忧、心焦、等待、不安，那种感觉还似隐似现地出现在脑海里，让她有点紧张。

　　改好简历之后，春晓开始在网络上搜索适合的职位，选择什么行业、什么岗位呢？翻来找去，只看到无以计数的销售、技术工作，前者自己的性格不适合，不愿意风里雨里去到处找客户看人家的脸色，后者专业性太强，显然自己做不来，专业亦不对口。本来，她有重操旧业追回自己的采编梦的念头，可是，看了要求下来，动辄是要求有几年的经验，自己显然是已经脱节了，而且，要重操旧业，个中需要付出的辛苦让她有点望而却步。

　　看来，还是要继续自己的管理咨询之路了，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就像人生中许许多多的事情一样。不过，冥冥之中，春晓也仍要选择这个职业，是Fred带领她入行，因为他，她已经爱上了这项工作，她喜欢里边的分析思考，喜欢里边的文字逻辑，喜欢里边的绘图，喜欢这项综合性的工作，虽然它总不免带有些不落实地的虚空感，可是，毕竟，春晓可以尽量在这个世界里发挥自己的想法，而不必太为其他人牵涉，相对来说，其实还是有一定的自由。如果一定要在林林总总的工作里选择一个，她还真的希望继续选择管理咨询，那里边，时时刻刻有Fred的影子，他带她上路，她不想抛弃他所给的东西，不管它是对还是错。

　　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春晓发出去的简历基本上还是投管理咨询方向，她几乎找遍了所有管理咨询公司的招聘信息，就等着回音了。按照以前的经验，不出一个星期，应该就会有回音，她暂时还不需着急慌张，有时间还可以做些其他的工作，比如阅读一些管理咨询报告，写些感想，这也是Fred要求的每日作业，她已经落下很多了，虽然一再承诺会补齐，可是，因为这段时间穿插了太多的心情和故事，所以一直不能沉下心来赶工，一拖再拖，在走之前，是一定要清账的，她要Fred知道，自己就算要走，也没有忘记任何一件事，她们都牢牢在自己脑子里，并且一定会体现到行动上，自己说过的话，还有对他的心意，全都算数。

　　这样的一天，过得也算充实，想着第二天Fred就要来上海，说不定还会来公司本部开会什么或是培训，她心里还是有很大的盼头。从下午开始，她就计算着Fred的行程，什么时候从家里动身，什么时候登飞机，什么时候降落，……他的每一步，都在她脑子里旋转，就这样，怎么能离开他呢？春晓不觉又升上许多的惆怅，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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