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无双

　　素家是照国第一世家，素坚，也就是楚炎的外祖父，位居宰相四十年，门生无数，是名至实归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惜素坚子嗣稀少，膝下一子一女，唯一的儿子早逝，仅留一女，女儿嫁到楚家后又不幸过世。除了已经贵为贵妃的素心兰，素坚身边也只有楚炎一个外孙了。

　　宰相府威严肃穆，大门口雄狮蜿踞，放眼望去，庭院深深，底下仆人无一不神色恭谨，进退有度。一下轿，楚炎早已在一旁等着，见我出了轿子，伸手便拉住了我的手，我一愣，转眼看去，楚炎神色未动，却敏锐地发现宰相府的下人蓦然恭敬了许多。心里一暖，不由地盈盈笑开。

　　随着楚炎一路不急不缓地走着，素府占地宽广，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却人烟甚少，想来素家人丁稀少并不是传闻，而是确实如此了。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座甚为古朴的阁楼前，楚炎偏过头，轻声说：“这里是外公的书房，怡园。走吧，外公在等着我们呢。”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紧跟而上。

　　进了房门，只见正中央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虽年过六旬，却精神奕烁，腰板挺直，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正悄然打量我。

　　我心知这便是权倾朝野的三朝宰相素坚了，不慌不忙裣衽行礼。素坚淡淡地挥手，“楚小姐毋须多礼。”

　　楚炎含笑上前，“外公，前几日咳嗽可好些了？”说着，便搭上了素坚的脉门，微一沉吟，复又笑着：“好多了。不过还需按我的药方再吃三天，方能好透。”

　　素坚慈爱地笑着，任由楚炎把脉叮咛却并不言语，眼中却有浓浓的怜爱之情。待楚炎收回手后，才笑吟吟地道：“炎儿，你去吩咐管家，要他备下酒菜，楚小姐留下用膳。”

　　楚炎闻言，看了我一眼，心知外公有意支开自己。但见我未有不愿的意思，自己速去速回，一会在暗中护着也是可以的。于是应允退下了。

　　楚炎走后，我抬起头看着素坚，心里想着，老狐狸故意支开楚炎想必有什么事不想让他知道吧，既然楚炎已经走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只见素坚微微一笑，反问道：“楚小姐有何事见老夫，不妨直言！”

　　既然如此，我也懒得在这个老狐狸面前耍太极了，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清妍只想问宰相大人一句，家兄之事是否与大人有关？”

　　素坚并不直接回答，低头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楚小姐想必不会不知道，照国有两大世家，一是楚家，握有经济命脉，二是素家，历代为官，乃是朝廷官吏之龙头。老夫掌百官，手下门生无数，若想灭一个区区文府，何须如此煞费周折？”

　　我了然，素坚可是成了精的人物，手下暗探眼线遍布天下，想必对这一切都了若指掌，至于我私底下的小动作他视而不见，一是并未真正伤害到素心兰，二也是因为楚炎护着我的关系。

　　我淡淡一笑，“大人果然耳目遍及天下，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清妍正是想到了这点，今日索性直截了当登门拜访，省得一个人瞎忙活，却不是大人你当作耍猴的看。”

　　素坚对我的无理不以为杵，“楚小姐言重了。不过既然楚小姐如此坦率，老夫今日不妨与楚小姐做个交易。”

　　“请讲……”

　　“老夫膝下无子无女，兰儿已经进宫，身边只剩炎儿一人，老夫百年之后，素家的一切都会是炎儿的，炎儿虽是楚小姐同父异母的弟弟，但老夫却不想你们之间有何关联。楚小姐可否明白？”

　　原来如此！我赞同道：“不错！楚炎的母亲间接害死了我娘，我爹为了报仇毒死了他娘，太复杂了，所以我们俩想要手足情深也是不太可能的。而且现在我和楚炎虽然十分融洽，难保有一天我不心生怨恨而对楚炎不利，大人深谋远虑，自然要剔除一切不安定的因素，我明白！不过，大人想以什么样的东西与我交换呢？”

　　我心里一阵冷笑，这个老狐狸这么爽快地答应见我，原来是有目的的，而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素坚呵呵笑道：“楚小姐快人快语，只要你离开楚炎，并永远不出现在他面前，老夫可以告诉你关于你哥哥的事的秘密。”

　　我心里一凛，难道这一切真的是素坚指使的？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背后的真相？

　　素坚似乎知道我心里所想，失笑道：“老夫说过，老夫没有闲情逸致去谋害一个小小的文若风，老夫不过恰好知道了内情而已。”

　　“若我不答应呢？真相不可能永远隐藏，我可以自己去找。”我说得斩钉截铁，其实心里却没有一点把握，只是不想就这么答应了他，而要从此与楚炎不相见。

　　素坚道：“当然可以。不过以楚小姐的力量，估计起码要个十年二十年的才能探得一丝消息了。”

　　我心知他并非危言耸听，只是对于楚炎，我却有着一份不明不白的情感，从前真的当他是弟弟，可如今，我却很依赖他。跟白云月嘻嘻哈哈的，曾经以为自己喜欢他，却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又多了一份不确定的心情。而楚炎，既有恨，又有爱，恨他多次的欺骗，却又爱他的呵护，自从我亲口说出我不是真的楚清妍时，楚炎对我的态度就渐渐的变了。对于这种转变后的关注，身为女人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我很清楚楚炎对我感情的转变，但是我更清楚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素坚也许也发觉了楚炎对我不寻常的感情，为了两家的名声，也是为了楚炎的未来，他才提出要我离开楚炎，其实他可以不动声色地派人处置了我。但是素坚这个人，老谋深算，也很了解楚炎的个性，能除掉我固然是好，若是被楚炎知道了，自己恐怕会失去这唯一的外孙了，因此，素坚退而求其次，想我主动离开楚炎。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都在暗自揣测各自的想法，此时，楚炎却没有顺利地回来，管家禀告了一个消息，让他来不及去担心外公和清妍之间的谈话，心急如焚地赶到药庐，此刻，被禁锢在药庐里的荆无忧竟不翼而飞！

　　“好！我答应你！”我想了很久，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

　　听到满意的答复，素坚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反而一愣，原先准备好一大堆用以说服她的话一句都没用上，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似乎是太过顺利了，让他有点不相信眼前这个女子做出的这个承诺。

　　“你可考虑清楚了？”

　　我微微一笑，“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有时候退一步成全别人并不是什么坏事，我对于爱情早就有些敬而远之了，楚炎比我小，各方面的条件都比我优越，即使现在他对我一种莫名的情感，我也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就爱我爱到至死不渝。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碰见了第一个人就是楚炎，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对他是最难以理清的情感，素坚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为楚炎扫除一切障碍，而楚炎一向清冷自持，唯一的不寻常地方也许就是最近对我的态度变化很大，这让素坚很担忧，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

　　以他的能力，想必事先将这个内情隐瞒楚炎也不是什么难事，以至于楚炎一直查不到什么，而我也一直被误导，一次次质疑楚炎，可惜，我太理智了，即使怀疑素心兰，却没有歇斯底里地与楚炎决裂。这期间，素坚见楚炎和我非但没有心生罅隙，反而愈加相互信任。为了早做了断，素坚暗中派人给我送来一个消息，就是提醒我素家与调令下的官员有关联，估计忠叔的远房侄子也不过是替人做了个送信的而已。

　　以至于到了误用鸣雀水后，素坚很惊慌地发现楚炎对于我的感情竟已经那么深厚，日□□问荆无忧鸣雀水的配方，不眠不休地研制解药，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冰冷淡漠。在他眼里我不仅是楚家的长女，更是与楚炎有说不清的恩怨，为了以防万一，素坚决定孤注一掷，命人暗示我，若要找出文若风案子的真相，只有来找他。

　　接到暗示的正是我进宫的那天，下轿时，随行的太监伸手扶住我，暗中将一个小纸片塞到我手里，见了齐隽后，我在回家的路上仔细思索着，最后决定试一试，于是回到文府，我便要求楚炎带我去见他外公。现在看来，这一切应该都是素坚安排的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全明白了，淡淡笑开了，没想到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物，却引来这么多达官贵人对我用尽心机。罢了，罢了，等到这一切都结束，哥哥的案子真相大白，我还是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不属于我的真真假假，恩怨情仇，至于楚炎，我愿意成全他的前途，我相信，不久之后，随着我的离去，这一切关于我的事都会随风淡去……

　　素坚见眼前这个女孩脸色变化多样，一下子惊异，一下子释然，心里不由得有些佩服，心知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已经前后联想起来，猜到了自己在背后所安排的事，如此聪慧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心里有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待听到她斩钉截铁地应允之后，素坚竟有了一丝惶然，却见眼前这个女孩眼中闪耀着坚决和成全，却没有一丝怨恨，不由得，心里竟泛起了些许愧疚，为了炎儿的未来，素坚狠狠心，挥去这不该有的心绪，“老夫这里有一颗忘情丹，吃了以后会忘记所有前尘往事，你可愿服下？”

　　忘情丹？我还忘情水呢！我点点头，这样也好，把这一切都忘记了，也许我们都不需要太痛苦。

　　“不过，我要了结所有的事以后再吃。现在，请大人告之关于哥哥案子的秘密吧。”

　　素坚满意地笑了，“好，老夫等你。关于文若风，老夫可以告诉你，文若风心上人不是兰儿，帝都之内喜爱桃心兰的有三个人，一是老夫孙女，二是你兄长，三是……”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锦王，齐洵！”

　　素坚富有深意的话犹如一道霹雳轰的一声炸开，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一道闪电似的那几个字，齐洵，锦王，犹如一把尖刀，劈开了所有的迷雾。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我怔怔地，呆呆地开口：“大人你说的，都，都是真的吗？”

　　素坚叹了一口气，“文若风确实好男色，从不近女色，楚小姐若细心回顾，想必可以察觉到些许端倪来。”

　　素坚的话让我的脑子里一幕又一幕地回放着过往的种种，哥哥从未有过贴身丫鬟，甚至他的院子里只有男仆，哥哥与我虽然亲厚，却只限于拉手，从未有过亲密举动，哥哥年过二十八却未娶亲，连个侍妾都没有，哥哥从不去青楼，哥哥甚少与人来往，只除了齐隽兄弟……

　　难道，哥哥的心上人是齐洵？难道这一切都是齐洵在背后搞的鬼？那他又为了什么？为了皇位？当年他可是立志要当个闲散王爷，才将皇位拱手让给齐隽的，可是，他又为了什么？

　　一个个疑问接踵而来，我的脑子都快爆炸了，不，不，不！为什么会这样？我蓦然尖叫一声，一阵剧痛从头顶开始迅速席卷全身，突然，我后颈一疼，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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