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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辱
金人直到第二天艳阳高照了才发现真相,极其狼狈没有面子地折返回北岸,重新驻扎。我得意睨视对岸江山,瞧得岸上原本茂盛的大片木芙蓉都被仓惶撤退的兵马践踏得零落稀疏,不屑摇头。
“经此一事,金军士气便彻底荡然无存。”我对身侧的岳云道,“云儿,岳家军之威,撼天动地。朕有你们,何其幸运哪。”
岳云捧盔在手,与我一道眺望对岸风景。此刻唇际扬笑,眉目生辉,只瞧得我心痒难耐,更觉着为了换得一笑,再殚精竭虑“烽火戏金人”几场才好。
岳云转眼瞧我。
我笑颜不改,直直对视:岳云银甲乌发,秀挺矫健,鲜明夺目。鲜红的披麾与璎珞又点缀出明快,更远瓦蓝透彻的天空气势磅礴。如此美景如画,让人移不开视线。
“岳家军得以侍奉官家,我父子得遇明主,唯有竭力相报。”
闻得此誓言,我更睁大了眼,阳光自他侧面投来,清晰照见脸庞微微绒,眸中熠熠闪,唇上更似泛着饱满蜜光----瞧得我痴痴道,“云儿,那咱们可要如此,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岳云抬头望天幕上盘亘雄鹰,敛目笑笑,默认了。我心中狂喜,又见左右无人注意,干脆伸出手,以衣袖遮掩,试探着再次握住了岳云指尖,感到手中温热有力,便一路顺势,抚摸起他掌心厚茧来。
光天化日下,岳云忍不住我撩拨,皱眉口里道,官家----
我笑道,怎的?说罢恋恋不舍先放了手,却将手指含入自己唇间,轻轻一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好?”
岳云只瞧得脖子乍红,薄怒低声道,“官家正经些!“
我含笑火辣辣盯着他,“朕哪里不正经了?朕说诗经名篇,云儿以为不好吗?”
岳云做声不得,索性移开视线,全神盯着对岸金人举动。我见状,负手在背后,抬头又看看碧空白云,雄鹰盘旋,只觉一派明媚舒畅。
转头再瞧着岳云,我干脆压低了声音却郑重道,“朕只求云儿能给朕一个追求你的机会……但你若不愿意,朕绝不勉强任何事情。”
风吹得他发丝微动,良久,他也不答我。仿佛一直在专心地察看敌人动静,置若罔闻眼色笃定。
我心知此时此刻这般已经是岳云的极限了,便一笑,舒展身体,转脸主动离开----但走了不过五步,谁的视线立即落在我背后呢?
当日晚间,完颜亮作为金使,再次渡江而来,我故意摆出郑重架势,令随行军士披挂严整,列道两旁“欢迎”,待他来到帐内,我方与岳云离开图纸沙盘。
岳云握枪,抖擞侍立我身侧一盆团簇怒放木芙蓉旁,我忍着贪看他的念头,只望着完颜亮上下打量,笑道,“骠骑上将军奉命前来有何贵干?”
完颜亮耳垂金环,发束玛瑙,因人底子好,金蛮装束倒也勉强能看,只见他面色从容大声喝问,“奉我主之意,前来询问官家,昨夜究竟是何道理?”
我悠悠起身踱到一旁,作势抚摸花朵,背对完颜亮先对岳云眨眨眼----
转身面不改色道,“朕也想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清早见对岸无人,朕还生怕议和有变,贵国拔营而去了呢。你问昨夜啊?昨夜朕突做噩梦,心神不宁,便索性叫军士们齐声大喝镇一镇,有驱避邪魔之意。不想竟被贵国误会了。”
完颜亮再能忍耐,此刻也勃然变了脸色,但只是一瞬,我却见他点头附和道,原来是误会----我且回去与郎主明说。
只是----他骤然扬起声调----俗语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官家从前听闻“金人来了”便受惊不小,如今需要听人喧哗来医治也属情有可原啊!
完颜亮说完,嚣张哈哈大笑起来。
哇!有胆色!!这可真是往赵构的痛脚上狠踩啊!不过是原版废物赵构,我可再没那毛病----正想着如何反击,却听到疾风破空声----
原来,岳云气得闪身上前,手臂一挺,枪尖顿时亮晃晃直指完颜亮,口里恨道,你这狗贼----
完颜亮脸色一变,手按佩刀,眼风却疾扫向我。
我思索一瞬,急急喝止岳云道,“两国既使交战,也有不伤来使之说,何况如今和谈?不得无礼!!”
岳云更恨,目色雪亮,咬牙回道,官家!!官家怎由得此金贼放肆?不若让我一枪扎死此贼!!和谈和谈!如今不和又怎样?!
我急了,大声道,和谈不和谈谁说了算?国家大事,怎能如此意气?
岳云转头堪堪看我一眼,终是收手----横力一挥,“铮”一声,顿枪笃笃于地。枪势气流慑得我脸颊生疼,旁边芙蓉花更直直坠了几个碗大骨朵下来。
岳云仇恨瞪着完颜亮,完颜亮缓过脸色,见我并不愤怒而一挑眉,稽首道,“官家果真以大事为重,亮放肆了!”
岳云也忍气吞声,朝我单膝跪下请罪。我挥挥手,岳云却不起身,僵持倔强如钉,更牢牢攥紧拳头,目色激荡不服。
我不好再看岳云,只盯着完颜亮道,大宋与贵国既是诚意要议和,就请骠骑上将军努力从中斡旋一番----朕昨夜眼见完颜宗弼老迈气衰,日薄西山,而若此回议和顺利,骠骑上将军就是大大的功臣,有如初升之日啊。
完颜亮顿时拱手施礼道,“多有得罪。咱也不想叫淮水之上尸横遍野,堵塞弄污了此风景。”
等完颜亮自觉不辱使命还扳回了几分颜面,感觉良好地告辞走了。我回头一瞧岳云还跪着,无奈上前,一扶他双臂道,“云儿,别生气。”
岳云咬牙道,官家就忍那金人?
我作出淡淡一笑,低低道,“他说的,本就是实话。朕有什么忍不得的?不过如今太子已定,朕也算身后有嗣,金人也就是嘴上过过干瘾,由他们去吧!”
眼见岳云恼得目色湿亮,灼灼不甘盯着我,几次张口却无声。我又顺势点点他鼻尖,无奈苦笑道,“这事儿,朕也不要旁人安慰,但如今你怎一副要朕抚慰的模样?朕才是身有隐疾之人呢。”
我这般“豁达”,岳云脸色更加不好,一整日都沉默寡言。我瞧得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念叨:啊啊,你就等着惊喜的那一天吧!!
次日,金人传来和谈要求,除原定岁币外,还以淮水为线,划定了边境。我冷眼看去,金占据黄河淮河流域的大片土地,实在太适合蝗虫泛滥成灾----便认了,更提及开放互市,贸易往来。
金人却接着趾高气扬,竟要大宋对金称臣----这可不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大头症发作又疯了吗?
我直截了当,六个字浩然拒绝道,宁战死,不称臣。
三日后,金人改了要求,称金宋之间可为伯侄,但又硬要强压一头当长辈,还隐隐以赵构生母韦氏可回归南朝为附送条件,
我撇撇嘴,估计商谈到最后,依北宋契丹例也未尝不可----只是,血海深仇下,攀亲戚我觉得恶心!!!于是又不理不睬,每日盔甲严整,与岳云一并练兵。
来自许浦澉浦水军基地,装备黑漆弩臂的战船,也得我旨意,故意让金人看出停驻在附近的行踪端倪。
场面上我如此安排,私下也有举动。我遣人秘见金营中,裴满皇后婆卢火部的族人,厚礼之下,更请悄悄将一批金珠宝石送与裴满皇后行贿----就说宋国天子惦记江南,烦闷不堪不想在此蘑菇。
双管齐下压迫,完颜亶犹豫了数天,更亲眼见金军那夜撤退后士气低落,惧怕与岳家军交战,最强大的支持者完颜宗弼被我气得卧病在床,局势如此,他只得认可,不再提宋向金称臣称侄一事。
十月初十,我与他再度泊船淮水,各取皇帝金印,在和书上按下,大功告成。就像后世领导人见面要面对闪光灯微笑互赠礼物一般,我和完颜亶之间,依照国际惯例,也要互相送点东西留念。
完颜亶赠我女真特产珍珠一匣,我见裴满皇后此回盛装相伴,便赞道,伉俪情深,特意送上一对盘凤雕龙的小巧金印。
完颜亶自是收了龙印,又当场将凤凰金印赐给了皇后。我微笑看着那女人颇为满足地以葱葱玉手捧起此印观赏,目光隐含自信满满与痴迷----干政之心,上道了。
这回和谈,我到目前没有一句话提及原版赵构最迫不及待的心愿:迎回韦太后。金人原本以为可以挂起来买的货,一下子无人问津,本要怏怏收起锁好,却不料散场收市时分了,横生出波澜来----
早前,岳云正色提醒我道,官家,可乘此回和谈之势,要金人送还官家的亲人。
我装出一副关心兄长的模样,皱眉道,云儿,朕一直不提此事,就是怕金人以为奇货可居啊!朕万不能让金人依此狮子大开口。
以国家利益至上,个人利益靠边的观点,总算能说服岳云。可事后我仔细琢磨,如果不闻不问,似乎凸现了无情,落在最重视家人的岳云心里,总归不好。
于是,就在双方告辞离船时分,我瞄一瞄岳云神色,便对完颜亶道,且留步!!朕有事讯问。
完颜亶对于被我压一头明显不悦,勉强拱手道,且说。
为了扮演一个好丈夫,好儿子,我调整表情,深吸几口,作殷切状道,“如今两国既已化干戈为玉帛,朕的母后皇后兄长,还望郎主善待他们,妥当供养。”
完颜亶目色顿犀,半响回我道,“昏德公重昏侯封号,朕会重拟,官家的妻母----完颜亮,你务必妥善安置了。”
一听这名字,我就知道没好事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瞧得完颜亮上前领命,微微一笑大声回复道,“郎主,您忘了吗?盖天大王完颜赛里侧室正是韦氏,已经生有两子,算来是官家弟弟,那完颜赛里郎君可算官家干爹?”
OMG,果不其然又被羞辱了,活该JP原版赵构被抽耳光啊。
此刻,旁人看来我忍功了得,还一把握住了岳云胳膊----我只觉筋骨奋突,血脉贲张,不得不强力紧箍,阻他暴怒出手----就这么眼睁睁又瞧着那君臣二人因此气势占了上风,一扫憋屈地走了。
我直到上了小舟,方才松开岳云。强按着他可不是容易的事,生生憋得我面红耳赤。待喘口气再看他,却见岳云用一种倔强激烈的目色望我,未几,竟手背狠狠一擦眼眶,哑声道,官家----
我摇摇头,道,“无妨的,若不让有他们洋洋得意之心,恐回去便翻脸----虽然咱们如今也不怕征战,但云儿……朕真希望能给你最好最充分的准备。”
岳云仿佛被水岸边熠熠浓艳的大从芙蓉花耀得红了眼,摇头望着我怔怔。眼中神色竟让我想起他与母亲刘氏相见那一日时----
我忙对他低声道,“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身为女子,要生存别无他法,不是人人都能效仿朱皇后的节烈,朕、朕能体谅。云儿,如今……朕也和你一般啊。”
河风吹得旌旗猎猎,片刻后,岳云竟伸出右手,主动覆住我的手背。他的掌心有茧,粗糙却那么坚定炽热,蕴藏无穷力量。分明,就是一腔肺腑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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