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倚树梦留连】
果然,那孩子不怒反笑,“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唾沫,直喷到大汉脸上:“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人群大哗,大汉腾的涨红了脸,抹掉唾沫提拳就打,那孩子不躲不避,倨傲地昂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倔强狠厉。我心中一震,脱口而出:“等一下!”
那一拳还是重重地砸在了他脸上,把他打得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头歪着趴在地上,半天不动。那大汉还不解气,上前想拎起来再打,我忙一个箭步拦住了:“出出气就好,别闹出人命。”这话果然有点用,那大汉脸憋得通红,站在原地呼哧大喘,看看我又看看那孩子,一时拿不定主意。我掏出荷包,倒出两块碎银子:“够不够陪你的猪?”
大汉愣愣接过我的银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我蹲下身,埋头整理地上的书,道:“兰泽,去看看那小子死了没。”
兰泽呐呐应了一声,刚迈一步,那孩子费力爬起身,用袖子抹了一把唇上的血:“没死!”
“没死就好。”我抱起书,瞪了他一眼:“兰泽,把书给他,叫他给我搬回去!”
=========================================================================
一叠书重重放在书桌上,震得笔架都挑了挑,一排狼毫笔直晃悠:“搬完了,我走了!”
“站住。”我话音刚落,兰泽立刻很配合地拦住了门。那孩子转身瞪着我,恶狠狠的样子像头小狼。我努力摆出比他更恶的架势:“见你一次破一次财,真是个灾星!”他冷笑:“你笨,我有什么办法。一头猪顶多八钱银子,谁叫你给他六七两?”
我差点背过气去,这破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讨厌!兰泽怒道:“我家小姐看你可怜好心帮你,还不识抬举!”那孩子眼神一下锐利起来,冷笑道:“谁要她可怜。”毫不客气地推开她就朝外走。
我重重一拍桌子:“谁可怜你!银子是借给你的,要还!”他转身,狐疑看了我一眼。我忍住手上又麻又痛的感觉,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很有志气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孩子怔了一会儿,往门槛上一坐,直截了当:“我没钱。”
“知道。”我若无其事,“一看你就是个穷鬼。所以了,在我这干活还帐吧。”说完顺手拽过桌上的铜角算盘:“一月一钱银子,一年一两二钱,上回八两加上今天八两,一共十六两,也就是说,你在我这要干上……嗯,十三年。”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两人对视几秒钟,他转身夺路狂奔,我一跃而起:“快拦住他!”
==========================================================================
小破孩子被留了下来,就是月钱被讨价还价,涨成了三钱,这样他至多呆上五年也就可以走人了。我怀疑他屈服的原因是我这里有吃有喝有穿有住,起码不用挨饿受冻,三不五时当小贼被抓住暴打一顿。那天听人说他是什么赵家的小三子,我也就一口一个“小三”。他从来不应声儿,闷闷被我使唤着,叫搬书就搬书,叫扫院子就扫院子,我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会横眉竖眼的不对盘,没想到一夕之间转了性儿。
不咸不淡过了几天,他渐渐发觉我这个家有点古怪。那天叫兰泽,半天没人应声儿,中午兰泽笑嘻嘻迈进门,说是出去买桂花头油了。我不以为意,笑问她街上热不热闹,一转脸就看到小破孩目瞪口呆的表情。他觉得我应该把兰泽打一顿才正常吗?
“下回出门带着小三吧。”我闲闲翻过一页书,“这孩子机灵,这儿他又比你熟。”
兰泽白了他一眼,道:“他机灵?小姐是不知道,我就没见过这么笨手笨脚的人。今儿个让他裁书,他把您那本《封神演义》给裁得呀,跟老鼠啃了似的。”
“啊?”我愕然抬头:“有这回事?”
小三怒瞪了兰泽一眼:“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赔。”
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得他浑身不对劲,不自然地扭过头去,我心里得意一笑:到底是个小孩子。摆出我最最温和慈祥的笑脸,轻轻拍了拍旁边的六角凳:“小三子,来,坐着。”兰泽抿嘴笑着把别别扭扭的他按在凳子上。他歪着头不看我,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想了想,道:“我知道你不大情愿在我这儿,不是我强留着你,你早就走了,对么?”
他嘴唇动了动,没答话。我续道:“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不爱难为人,不难为别人,也不难为自个儿。看着你这张苦瓜脸,我是真难受,觉得我都成……”本来想说黄世仁,一想不对,顺口转成“……高衙内了。”
“高衙内?”兰泽眨眨眼。
“强抢民女啊。”我嘻嘻一笑。
兰泽“咭”的一声笑了起来,小三紧绷的表情也忍不住一松,跟着吭哧吭哧笑出了声。我一看他笑了,趁机套近乎,拍拍他的肩道:“话今儿个就摆在这了,要是愿意留下来,就在我这儿搭把手,没什么金疙瘩银疙瘩,但绝对饿不着你。要是想走呢,银子就先算你欠着,缓缓也没关系。嗯,十年,怎么样?”
我以为这下子应该轻松搞定,这么好的主子哪里找啊。哪知道这小子很干脆的一口答应了:“好,十年之内保证还你。我也不占你便宜,三分利。”
我目瞪口呆。
这家伙已经利索的抓过桌上的纸笔,熟练地蘸了蘸墨,挥毫写下一行大字,竟然是端端正正的欧体小楷:“兹欠银两十五两七钱,三分利,康熙六十七年之前还迄。赵瑾瑜立。”
我迟迟疑疑地指着“赵瑾瑜”三个字,问:“这是你的名字?”他点点头。我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那天人们言辞闪烁的情形,看来真是个大家出身的孩子。我没问他的身世,只是在他的名字下面端端正正的写下“程立雪”。人生冷暖本就如飞絮,飘摇不定,钟鸣鼎食之家一夕破败,又有什么稀奇。
“怎么是十五两七钱?”我停了笔。
“我在这干了一个月了,月例总得发我啊。”他理直气壮。
我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这位脾气比主子还大的小厮来了大半个月,又走了。兰泽对我那天的话百思不得其解,没好意思告诉她我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含糊说反正留不住,趁早打发了好,她也就没在意了。倒是小三走的那天,背着我叫人打点的小包袱刚迈出门槛,转身又一步迈了回来。
“赵瑾瑜但有一日为人上人,必定不忘报答小姐恩情。”他神情严肃,端端正正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我放下手中的笔,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梳洗得干干净净的,看上去也是个眉目清朗的好小伙子。那双澄明的眼睛郑重地望着我,是真心实意感念我的小小善心。
“今儿个好像是你第一次正眼看我吧?”我笑吟吟,“人上人什么的,我就不想了,你也别太惦记。世上的事儿说不准,安安稳稳过日子就成。你叫赵瑾瑜,我记住了。是怀瑾握瑜,不是飞黄腾达。”
他身子一震,又鞠了一躬,一言不发的转身去了。
这段小小插曲很快被我忘在了脑后,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就在眼前。进入八月,雨下得越来越频繁,一下就是三五天,白天连着晚上,劈头盖脑的下着,只是不肯停。我在屋里忧心如焚,打着圈儿转悠,怎么都坐不稳。兰泽看着我天天这么转悠着,估计也有点眼晕,开口安慰我:“小姐,您急也没用。那时候去河滩上,您不是还夸堤修得扎实吗?”
我叹了口气,郁郁道:“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咱们这儿是上游,又是大支流,无定河涨一寸,黄河里头得涨一尺。”
“我的天!”兰泽吓了一跳,有点怔怔的,“这么没日没夜的下,河里还不知涨成什么样儿呢。”
我拉磨似的转了两圈,道:“不行,我得去无定河看看。”说罢就朝门外走。
“主子!”兰泽脸色煞白,一把抓住我的袖子,顺势跪下了:“您要去,先打死奴婢再说!”
她死死攥着我的衣服,好像一松劲儿我就飞了,眼里泪水滚来滚去,又不敢哭出来。这丫头跟我太久,早就上头上脸惯了,几时见她这样?我一下子心软了,手忙脚乱的掺她起来,安慰道:“我不过一说,死呀活的说什么呢。你死了,谁给我陪嫁啊?”
兰泽破涕为笑,这么没脸没皮的话果然把她逗乐了。我望望窗外,心又变得沉甸甸的,叹道:“咱们这儿看来是不会决口了,只怕下游,唉。”
插入书签
那个啥,同志们,我放寒假了,所以,额,暂停一下下……orz
情况好的话,周更哈,坏一点就是半月更,再坏一点月更,也就是开学……囧
然则,绝不弃坑!~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