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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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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花落更迟】


      良妃接过我恭恭敬敬跪呈的画儿,转身呈了上去。我心惊胆战地埋头跪着,脑袋恨不得扎到地底下去。

      “这笔颜字儿还看的过。诗么,小巧而已,也算难为了。”康熙的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我心里一松,缓过了一口气儿,知道这一关便算过了。

      自我来到永寿宫,还是头一遭儿见皇上过来。这会儿天刚擦黑,不是就寝的时候,再说按照规矩,平时皇帝不能到妃嫔宫里过夜。他老人家冷不丁儿跑过来,转的什么心思,我是一点儿也想不明白。

      这些事儿不劳我操心,我只是恭谨地低垂着头侍立一旁,听着康熙和良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儿。有心看看康熙长得什么模样,壮了半天胆子,还是没敢抬头。只听他声音清朗沉稳,意态闲适,语声温和里夹一丝淡淡的笃定,倒似个极随和的人。

      我默默在心里回想着这位圣主一生所为,远的不说,扳倒明珠,拘禁索额图,这都是前几年的事儿,两位权倾朝野的相臣一夕沦为阶下囚,观其雷霆之势,年岁迟暮的康熙皇帝并没有老而昏聩,相反,他的手腕依旧刚硬。

      那么,为什么面对熙朝末年黑暗的吏治时,他却如此软弱无力呢?

      兀自低头寻思,良妃笑着唤了一声:“小语。”

      我忙屈了屈膝:“奴婢在。”

      “把琴取来。”良妃笑吟吟道。

      我精神一震:良妃要奏琴了!这可是头一回听见!

      兴冲冲抱来了琴,安置在厅角临窗的琴架上,正要起身,良妃道:“拣着你素日爱的曲子,不拘什么格儿的,先奏一曲……”

      什么?要我弹呀?我愣了愣,恭敬道:“是。”端端正正坐直了,想了想,轻轻拨弦,一曲《良宵引》缓缓自指尖流泻而出。

      古琴里头,虞山派的风格类似于广陵派,讲究的是中正、跌宕、自由、悠远,甚合我的脾胃,弹奏起来也就格外入心。康熙和良妃斜倚在榻上悠闲说笑着,两盏插灯一左一右,直映得人面如玉,我恍惚瞧着,只觉得似真似幻。墙角光线幽暗,我背对着窗子,看不见窗外夜色,只有檐下高悬的宫灯摇晃着,把摇曳的红光抹在腕下悠悠颤颤的琴弦上。

      一曲既了,康熙微微笑着开了口:“能歌豪情壮志,亦能得山林之趣,这孩子是个有福的。”

      这话是指我去年那首歌了,我脸一红,忙起身福了下去:“奴婢什么也不懂的,蒙娘娘悉心教导,略会得几首琴曲罢了……”

      “坐下吧……朕倒想听听你的歌儿。”康熙半合着眼皮儿,淡淡笑道。

      我一怔,忙恭敬地福了一福,道:“奴婢遵命。”

      唱什么呢?一年的辰光,好像转世为人,以往那些张口就来的歌,现在竟一首也想不起来了。一转眼,看见了案上的一瓶残菊。这还是重阳前后我插上的,花虽枯萎了,因良妃说“品相动人”,也就搁在墙角儿,没有拿开。

      我沉吟着,心里已有了计较。辗转拨弦三两声,轻启歌喉,曼声唱道: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离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着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琴声袅袅而去,终于寂静。康熙侧耳睨着廊外的灯影儿,似是听入了神。半晌,徐徐吁了口气,道:“好。姜夔的《疏影》。”

      不待我答话,又微微笑道:“良妃,你调教的好丫头。”良妃忙笑道:“臣妾原觉着这孩子灵慧,不拘什么,略点拨些儿,就是一日千里……”

      康熙懒懒起身,笑着说:“画儿也看了,琴也听了,朕回乾清宫批折子去……你不要起来,”我愣了愣神儿,缓缓坐了下去,“……接着弹,朕爱听。”

      眼看着明黄色的影子一晃,出了门,我忙轻轻按弦,一首《潇湘水云》如泉水般泠泠而泻。

      下意识看一眼良妃倚门静立的身影,我一边拨弦,一边泛起一丝惘惘的欣慰和感伤。

      这美丽的音符,在心底淙淙流泻,恨无知音共鸣。人间憾事如此。一段因缘,恰又唱和着心灵,拥有大是不易,所以弥足珍贵。尘世中各人自有经历,或许人的相契不止在情感吧。但愿微笑应对微笑,心灵唱和心灵。

      ========================================================================

      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而下,在我的心里真是最初的惊喜。那天,迫不及待的我兴奋极了,真就像俗语形容的那样,简直是“落雪狗欢喜”。狗呢,是可以在雪地里打滚撒欢的,而我,只有到处走,到处看,到处感受着初雪的喜悦。

      漫步永寿宫,冬日的萧索并没有尽情显现,依然是花红叶绿。红的是茶花,朵朵累累,开满枝头,压得叶儿弯了腰,愈加使花树有了一种满溢的喜悦,李渔说它“具松柏之骨,挟桃李之姿”,果然风致楚楚。石径边儿的几丛竹子碧绿如翡翠雕就,承着莹莹白雪,愈发淡雅。而我渴盼的腊梅,也已经应时应节,没有快一季、没有慢一季,在冬的脚步盈盈而来的时候懒懒地散发了它的幽香。品腊梅之香味,适合在清冷的月色下,做深深地呼吸,把肺部的污浊之气和这样幽深的冷香做自由的交换,试问谁个不愿?谁会在意那片刻的寒冷?

      我却等不及入夜了,眼看着日上三竿,早早儿搬了躺椅靠在书房窗下,恰对着那几株梅,砌了一壶好茶,悠悠然自斟自饮,微阖着双目浅笑吟道:“想见西窗下,浮香助酒樽。雪飞无客到,辜负种梅人。”

      “谁说无客到?”一个清润的声音缓缓含笑道。

      我并未睁眼,捏着茶杯懒懒笑道:“八爷请坐。”

      “哧”的一声,一人忍不住轻笑出声:“也只有你了,这般自在!”

      我一怔,随即笑了笑:“十四爷可是稀客。我这儿没有什么好物待客,莫要见怪。”

      “谁说没有好物?”十四阿哥笑着一撩袍子,随意坐在了堆满积雪的石凳上,“你这满树的梅花岂不是绝妙的迎客童子?若再赏一盅儿茶,就是神仙了。”

      我不禁失笑,道:“神仙也当得太容易了些儿!”起身给他们一人斟了一杯茶,返身又卧在了躺椅上,微阖了眼皮儿养神。

      十四阿哥端着茶杯瞧了我一眼,叹道:“竟有这样儿的主人,客人远道而来,竟无端晾在一边儿!”

      我依旧不肯睁眼,笑着说:“王羲之尚且东床袒腹,我高卧待客,有何不可?”

      十四阿哥笑道:“王羲之袒腹东床以待择婿,你高卧又是为何?”

      我满面飞红,一翻身坐起来,嗔道:“好罢,我起来啦!有什么事儿,请十四爷吩咐。”

      十四阿哥悠然抿了一口香茶,笑吟吟道:“能有什么事儿?有人得了好物件,想不想开开眼界?”

      我好奇心顿起,道:“甚么好东西?”

      十四阿哥又呷了一口茶,笑着朝八阿哥努努嘴儿。我疑惑地看着他们,却见八阿哥含笑拿起石桌上的一个卷着宝蓝绸子的长包裹,抬手递给了我。

      我满心疑惑地瞧了他们一眼,解开绸布,原来是一个条幅。徐徐展开,几行缭乱的墨迹映入眼帘:

      “故人踏雪到山家,解带高堂翫物华。
      偃蹇青松埋短发,依稀明月浸寒沙。
      朱帘卷玉天开画,石鼎烹璚晚试茶。
      莫笑野人贫活计,一痕生意在梅花。”

      “文徵明的行书!”我喜极惊呼,迫不及待地凑近细细察看,“真是他的笔墨!”

      十四阿哥跷着腿儿得意地吃茶,八阿哥含笑道:“我也是偶得。想起你爱文徵明的诗画,也就拿来了……”

      我眼有些直,不舍地摩挲了几下,道:“真好!值不少钱吧?”

      八阿哥愣了愣,随即一笑:“不值甚么,你留着赏玩吧。”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愣愣呆了一会儿,巴巴道:“你再说一遍。”十四阿哥“噗”地喷出一口茶水,呛咳着哈哈大笑。我涨红了脸,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八阿哥轻咳了两声,笑道:“前儿个我跟十四弟逛琉璃厂,在松竹斋瞧见了这幅字儿,因想起上次你说的文徵明诗,也就顺道儿买了下来,原本就是特意给你的。”

      我红着脸,呐呐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可还不起礼……”

      十四阿哥方才止住,一听这话,又哧哧笑了起来。八阿哥忍俊不禁,笑道:“哪儿的话,一个条幅儿值甚么。”

      我粲然一笑,福了一福,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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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秋花落更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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