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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暗啼莺困】
月亮一如既往的落下,太阳一如既往的升起。好像昨天窗外还白雪皑皑,此刻再推窗,院子里的玉兰已抽出了洁白的花骨朵。
这个冬天过得真是艰难。虽然一样关在屋里,可是往年还有晓霜伴着我,一边绣花、讲古,一边说笑解闷,雪夜适宜讲聊斋,有时一个长长的故事能从午睡后一直说到上灯时分。晓霜识字却读书不多,每每奇思怪想,惹得我笑倒在床榻上,忽而一声门响,耳边是他带笑的声音:“又为了什么?说出来让我也乐乐。”
这个冬天,只落得孤零零一人,在陌生的地方,面对未知的明天。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有时以为是一杯毒酒,有时以为是从天而降的他。久了却有些麻木,明天只是又一个“今天”罢了。
除夕那天病倒了,躺在黑漆漆的屋里,听着远远的爆竹声,再乐观也忍不住落泪。伺候我的丫头想必得了严令,向来对我敬而远之,如避蛇蝎,不肯多说一个字。起初见我咳嗽、卧床,还犹豫着,以为是想出来折腾他们的新点子。直到有天晕倒在屋里,她摸到我滚烫的额头,这才慌了手脚。
醒来时大夫已来过了,等着我的是一大碗苦苦的药汁。苦笑着一口灌下,味道与往年不同,也对,一个医生一种方子,我应该高兴的,这说明关我的人还没想要我的命。
拖拖拉拉,直到四月底身子才好利索。病榻上找他们要了种子,想在园里垦一垄花圃,病好了,却懒怠动。一日日只在床上消磨,昏昏沉沉,睡了醒,醒了睡。梦里梦外亦真亦幻,闭上眼还在他身边,拌嘴说笑,醒来却依旧孤单一人。
一日醒来,恰是半夜。时序已入夏,天气清明,躺在榻上恰好能看见碎钻似的星星撒了满天。披衣起床,也没点灯,推门打算到院里藤椅上坐坐。刚绕过花架,忽然听见角门处似有人声。
那里是唯一通向外面的铁门,平日上了锁。我心中一动,脱了鞋,轻手轻脚摸了过去,猫着腰蹲在一陇月季后面,竖起耳朵细听。
“……崔大夫瞧过了,我看也不像装假,想是还没好利索……”是伺候我的丫头。
“爷有话,若再不好就换个大夫,总这么拖拖拉拉的,别弄出什么大症候。”
是个男人,声音竟然有些熟悉。我愣了愣,有心探头瞧一眼,又怕被发现,声音实在太近。
“瞧着倒不碍什么,就是懒怠些,不如以往那样挑剔。前些时要了徽墨,像是要临字儿,到底也没写。昨儿个倒是出屋走了走,也只在藤椅上坐了一会儿。”
“送来的燕窝吃了没有?”
“动也没动,原样儿倒了……”
到底是谁?越听越觉得熟悉。我拼命在脑子里过滤着,不是八阿哥,不是九阿哥,也不是十阿哥,唉,我真傻,他们怎么会亲自来?那么就是个下人。这样机密的事不会交给底下人,多半是贴身的跟班、小厮。想来想去,总是对不上号,不觉漏听了一大段。醒过神来再侧耳听,那人又道:“……莫忘了爷的吩咐,小心为上。”
“奴婢遵命。”
丫头静悄悄地转身去了,铁门外再无声息。我屏息待她进了偏屋,又蹲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拿了鞋,悄无声息回了房。
一夜无眠,几乎把记忆里的人翻找了个遍,却一点头绪也没有。辗转反侧到天蒙蒙发亮,长叹一声,无奈至极。好在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言语中能够听出,那人无意伤害我。真关心也好,另有利用也罢,只要安全无恙,总有一天胤禛会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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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不急不缓,转眼已是秋天。
半年来,生活与起初并无不同,日子却一天比一天难熬。如果没有记错,康熙八岁登基,在位六十一年,那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
皇帝驾崩是何等样事,作为皇亲贵族的别院,不可能一如往常。如果还在胤禛身边,这件事对我来说早一些晚一些并无不同,可是在这里,也许就是命运的分水岭。
无数次怀疑,是不是我的到来改变了历史,康熙六十一年不是结束,还会有康熙六十二年、六十三年?或者,皇位继承人改变,不是胤禛,而是胤祯?胤禩也不是没可能,虽然早已失去圣眷,但若韬晦数年,安排得当,一击而中占得先机也不是没有可能。
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绝望。试图用练字来静心,却发觉毫无用处。望着笔下轻飘的字迹,愈发看清自己是多么的心浮气躁。
正捏着纸笺发呆,忽然园中有人“啊”一声惊叫,冷不丁吓得我一颤。这里除了我就是那个丫头,再不会有别人,我走到门边,高声问:“怎么了?”
她满脸痛楚地端着右手跌坐在地,走近一看,右手背近腕处已经红肿起来。
“是野蜂!”她痛得泪水涟涟,话音都打颤。
我一怔,看见地上一只指肚大小的黄蜂,这才恍然,忙道:“快跟我进屋。”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根针,我按住她的胳膊,道:“得先把蜂针挑出来。”
她痛得直叫唤,我颤着手,好容易才挑出。屋里还有半瓶醋,我全倒在了帕子上,按住她的手背:“好了,快去看大夫。”
她捂着帕子,犹豫一下,道:“门是锁死的,我没有钥匙。”
还真是小心谨慎。我皱眉:“随你了。不上药就会这么一直痛下去,自个儿瞧着办。”
她抹一把眼泪,转身飞跑出去。
铁门到底也没开,只来人送了一瓶药膏。那块帕子浸了醋,已经要不成了,她小心翼翼告诉我:“改日赔您一条。”
我微笑:“不过一块帕子,算了罢。”
帕子是蚕丝苏绣,市价总值个几两银子,一个下人的月银数目我多少知道。这件事以后,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明显缓和许多。虽然仍旧无话,但她已不再绕着我走路。
我觉察出,愈发对她细致。送来的饭菜总唤她一块儿吃。起初她还犹豫,禁不住我再三邀请,也就不再客气。
“还没请教姐姐芳名。”我随口一问,若有意似无意。
她迟疑了一会儿,我微笑:“姐姐若不愿说,也无妨。”
她歉然一笑,道:“实在是上头发了话儿。”我含笑道:“是我为难姐姐了。只是有一桩事儿,还要麻烦姐姐。”顿了顿,又道:“今儿个也不知为什么,就想吃得月楼的莲蓉甘露酥。能否烦姐姐帮我传个话儿?”
此刻天已全黑,她看了一眼窗外,道:“姑娘若想吃点心,我明儿个一早唤人去买就是。”
我微笑道:“也不知怎么的,这会儿竟是想得不得了。”说着拔下头上一支银钗:“也不叫管家白走,这支钗儿总值个十几两,就算我的谢礼。”
银质素钗顶上一颗珍珠,在灯下泛着润润的光晕。她盯着钗儿瞧了一会儿,微笑道:“那就替他们谢姑娘的赏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轻轻笑了。那支钗我戴了好些年了,材质只是银,也没什么镶嵌、做工,份量只在那颗珠子上,还有钗底宫制的标记。
若我没记错,得月楼旁的当铺应该是胤禛的产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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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送出那支钗,我就开始没日没夜的祈祷。但愿胤禛一直没放弃,但愿形势还没有紧张繁忙到顾不上找我,但愿那支钗已经躺在得月楼旁的当铺里,但愿店里朝奉发现钗底标记,但愿朝奉多长一个心眼报给东家,但愿东家觉得兹事体大,又报给了雍王府……
环环扣扣,这样多的关节,哪一步出了漏子都足以葬送我好不容易谋划成功的一线希望。天天念叨,日日等待,却如石沉大海,月余也没有半点消息。渐渐也就灰了心,只得苦笑:是我太过异想天开。
天气渐寒,又要准备过冬的炭了,还有褥皮垫子,狐皮手笼和新下的柑橘。我正在一笔一划写清单,琢磨着要什么好东西,忽然,一阵闷闷的响声远远传来。
“当…………当…………当…………当…………”
我诧异抬头,是庙里敲钟?从来也没听见过呀。
钟声异常沉重,一声一声,间隔很远,回音却袅袅不绝,浓重的肃穆与压抑仿佛充斥天地间。凝神细听,瞬间心头大震,如遭雷击,手一松,毛笔骨碌碌滚到桌边,带出淋淋漓漓一滩墨迹。
是丧钟——!
丧钟……
康熙……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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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挤完了,汗,天都亮了......默默..........
真是异常艰难的一章吖~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