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祸

　　第六章绯衣

　　如漆乌发梳成一个绾髻，一根精细的红宝银发钗斜插上发髻，缀下细细的银丝，她眉心贴一朵镶金梅花钿，柳眉凤眼，瑶鼻樱唇，一身菊纹金丝千瓣白裳，衬得肌肤莹莹如玉，浑身扬着贵气，相浓又将嵌珠金镯戴上她的手腕，沉甸甸的重量，压着了她的肌肤。

　　——然压在她心头的却是与相浓清晨的对话，让她猜不透东方镜的心。

　　“姑娘好美！”随着这声低脆的惊呼声望去，小桃含笑出现在房门口，“美若天仙——曦姑娘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那当然。”相浓嬉笑着夸道。

　　“王妃要见姑娘您。”小桃说道。

　　“哦——你先去回王妃，我一会儿就到。”心中不住的揣测着王妃的意图，打发小桃先回去复命。

　　“是”小桃转身离去。

　　“姑娘，您去见王妃可要小心着点。”相浓提醒道，

　　“接着说” 知道这丫头接下去说的才是正话。

　　“哦，以前左部侍郎的千金，丞相庶出的女儿送来给王爷当侍妾，都待的不久就遣送回去了”

　　“为什么。”

　　“一个是敬茶的时候，不知为何泼了王妃一脸茶水，视为大不敬，被遣送出府；另一个私自换药，企图不良，也被遣送出王府。”

　　“药？”——什么药值得她冒那么大的风险。

　　“姑娘，这药你也得喝。”她手里不知何时捧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凡是被王爷宠幸过的姑娘都得喝。”相浓苦着脸看着她，一副委屈样。

　　她瞬间明白那原来是一碗——避子汤，或许好听一点就叫大补药吧，拿起相浓手上的药碗，回忆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昨晚——曦冷表情苦笑不得，仰起头将它全部喝下——只怕解释也没人信。

　　相浓在旁扶着她，穿过长廊，走过小桥，绕过假山，迈进王妃的吉祥殿，小桃上前奉茶。

　　王妃端过茶碗，徐徐地吹散杯中热气，遣散四周丫鬟，才闲闲道“镜儿挑了个天下最美丽的女人。”声音低沉、冷静，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曦冷微微一笑，“王妃下一句话是想说红颜祸水吗？”

　　王妃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径自说了下去：“镜儿挑选的人不但容貌出众，似乎还非常聪颖。”

　　曦冷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心中隐隐觉得接下去的话必定不会中听。
　　——难道这一关，真的如此不好过？

　　谁知王妃话说到这，就停住了，她看着她，表情有些奇怪。起身拉过她的手，当场褪下一只鲜红剔透的玉镯给曦冷带上，又说；“从第一眼，就极喜欢你。”王妃一双眼睛幽幽沉沉的，像潭湖水一样，深不见底。

　　王妃，喜欢她这样的人吗？曦冷猜不透，但从王妃的行为看来又似乎不讨厌她。

　　“谢王妃厚爱。”曦冷松了口气，一低头便看到手上闪着粼粼红光的玉镯。

　　但，曦冷有一种不明的感觉萦绕心头。

　　“姑娘，王妃跟您说了些什么？”主仆两人走过一池清碧的小桥，前面是假山环绕的小道，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旁闪过，隐于四周。

　　“一些体己的话而已。”曦冷淡道。

　　“看来王妃挺喜欢你——”话语未完湘浓觉得肩头一痛，便重重倒地而去，不醒人世。

　　反映过来的曦冷只觉得有东西，将她从白昼的世界中隔开，她挣扎着要站起身，脚软绵绵地不听使唤，连眼帘也重重的压下来，她不出一声地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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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轻吹，一室纱帷飘荡，躺在床上的东方镜显然睡地并不安稳，紧闭的双眼，微微扯动，额间渗出几缕细汗，俨然处于混沌的梦境之中。

　　他有一个梦境，自小萦绕着他长大，每每到午夜，梦镜亦真亦假，恍如隔世。

　　他伸手想挥开它，却无形中将它抓得更牢，更紧。

　　他的梦境关于一个女子。

　　东方镜好似又沉浸在那早已泥足深陷的梦镜中：

　　衣似红霞人如玉

　　淡淡铅华浓浓妆

　　她抽动着的肩背，在悲伤的哭泣，东方镜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许久。

　　他猜测眼前的女子应该是位即将出门的新嫁娘吧，为何低低抽泣，这般伤心断肠。

　　蔚海蓝天，潮水拍打着软软的沙滩，海风裹挟着湿湿的咸味。女子嫁衣绯红着地数丈，漆墨长发飘散，过肩背，垂至股间，海风吹动她的绯红衣袂——这是一种凌驾于一切的美，仿似火焰在山间跳动。

　　自最初至今的梦境中，东方镜始终等不到她转身，她只是用背对着他，红衣背影，伤心断肠，她是谁？他问过无数遍。

　　为什么只是看着她嘤嘤抽泣的背影，心底会有哀伤溢出，那么浓烈的哀伤，亦仿佛同她那般悲伤断肠。

　　她是谁，如今他想看看她的脸孔。

　　缓缓的朝她走去，抬手，手掌轻放在她抽泣的肩头，他想问她为什么哭，她是谁？为什么他看到她有那样强烈的欲望要去抚平她的哀伤，想要让她开心起来。

　　他感受到女子停止哭泣，肩头还是依旧不住的抽搐着颤抖，海边咸咸的潮湿气息，她的发丝一度划过他的脸颊，一阵触电的颤抖，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

　　他清楚的记得真真切切的闻过这个味道，抚过这抹青丝。

　　他想他们应该认识了几个世纪，几个轮回了的。

　　凝神回忆，脑中浮出一张属于曦冷的脸，东方镜摇头挥去。

　　——不，不该是她的。

　　“你是谁。”他急促的扳过她的肩头，她豁然转过身。

　　如若往昔他会在梦境中豁然惊醒，一身冷汗，他从没见过这女子的面容，今夜却不同寻常，他清楚的看到她转过身，面对他，那样近距离。

　　他却徒然的手塌在两边，呆若木鸡，女子一脱离东方镜的束缚，渐渐的跑开他的视线。为什么他看不清她的模样，长长的乌发，消瘦的身躯，却空缺着脸孔。

　　红衣身影依稀远去，东方镜急步追去，她到底是谁，为什么牵动着他的心。

　　红色的嫁衣裹着消瘦的身躯，及地而去，长长的拖出几丈远，他匆慌地紧跟其后，呼喊着，就怕她消失，最后来到一片冷月斜挂的悬崖。

　　月照得人很冷，渗进骨髓的凉。

　　悬崖——

　　女子轻易的在他视线内纵崖而下，他怒吼着，瞬间脑海中流淌过的画面，让他痛彻心肺，不及思考，唯有纵力抓住她的手腕。

　　她却一把挥开了牵系住她生命的手，决绝的——像是要挥手斩断红尘的牵挂，又似挥手抛去万丈的尘烟。

　　最后，指掌相错，分开了，她与他这个世界惟一的、最后的触点，错开了。

　　她衣袂激扬，在他睁大的眼中，缓缓沉了下去，透明地脸孔渐次的浮凸，形成完整的脸孔，他清晰的看到了她的脸，是自雪狼谷带回的女子，是她——曦冷。

　　然而眼前的身影已经坠成消失在风中的白点，连声音也未留下；没有痕迹，空中没有任何痕迹，谁也看不出它刚刚吞噬了一条生命。

　　“不要!”东方镜绝望的吼着，“曦冷，不要，不要——跳”

　　一颗眼泪，随着她跌下了万丈悬崖，一般地没有痕迹，无声无息。

　　那一瞬仿佛整个世界惊恐得没有了声息，又仿佛已掠过了千万年的轮回，重叠了那亘古的遥远。

　　“曦冷，不要不要——”

　　“小王爷，小王爷”管家低唤着，东方镜霍然从梦中惊醒，眼底留着化不去的悲哀，觉得胸口空空荡荡的，仿佛心也随着她跌下了山崖，碎成了没有知觉的千万片。
　　在那一霎，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爱着她!没有理由地爱着她。

　　——是她，曦冷，怎么会是她。

　　自小萦绕在他梦境中的人，是她。

　　“你内心深处有一个影子，她可轻易让你如噬蛊般疯狂，忘我；当那个影子成型出现在你眼前时，你会连生命都在所不惜……”少司命炎亚曾为他卜过一卦，那时他只是云淡风轻的付之一笑。

　　此时他开始恍惚不安，她无端消失，一个人会怎样，安全否？

　　即使她如母妃所说的那般，他也宁愿陪她玩这场游戏。

　　恍惚间回忆起清晨——他早早从朝堂回来，府里已出了大事“小王爷，曦姑娘无故失踪，王府库房，王妃寝宫大批珠宝不翼而飞，有人亲眼看到曦姑娘带着王妃的红玉手镯，王妃认为——曦姑娘便是那贼人。”管家报告到，当时他便派出大批侍卫前去搜查，却怎知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心中不禁升起了无名的恐惧。

　　“找到了吗？”

　　“没有”管家面有难色的道。

　　“再加派人手，跟本王一起去找。”她到底在那里？此时是安全还是——？刚才的那一梦让他的不安一分一分的加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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