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好的

　　我们曾经说好死都不会放开彼此的手，那种相许的温度会永存在彼此紧扣的指间；我们曾经誓言用尽一生的感情去相爱，直到耗尽最后的一滴温存，紧拥着来熟悉彼此渐冰的温暖。可曾经终究是曾经，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的海枯石烂，到如今只能是一些难以寄存的文字，还有就是一些残破不全的片断。而曾经的那些地方，如今依旧如故，只是再难以找寻那一是的点滴。
　　我似乎还能够听见他在我耳边的喃喃细语，也能够感觉那漂亮的手指轻轻滑过我脸颊的疼惜，我甚至可以触碰到他那略微颤抖，始终冰冷的嘴唇。可是，我看不见他，眼前的甜蜜与幸福是别人的，我什么也没有……

　　十点一刻，已经成为了我下班的时间，整幢大楼静得让人觉得孤寂。电脑显示屏所发出的微弱亮光没有温度的成分，反而平添了几分寒意。关机，锁门，进电梯，高跟鞋与地面触击所发出的声音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提醒着我：你现在是一个人。
　　是的，我现在是一个人。看着电梯里所显示的数字越来越小，开着暖气的大楼里却让我莫名的觉得有一阵阵的凉意向我袭来。叮——到达一楼，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毫无意外的，我又一次看见保安大哥正好经过电梯门口，就像是在特意等待我的到来。他会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而我却只是平淡地报以微笑，可笑意还未触及双眸就已经消失。
　　不知从何时开始，外面已经下起了雪，晶莹的雪花漫天飞舞，在地上积起薄薄的一层。原来这才是寒冷。当我跨出大门，这个意识就立即闪现在我的脑中。我不喜欢戴手套，不喜欢戴帽子，更不喜欢护耳，我只是穿着一条黑色尼裤，一件红色高领毛衣和一件白色加长大衣，此外就是一条针织长围巾。
　　借着灯光，我漫步下楼，台阶那端是一辆黑底银线的机车，一个男人正随意地靠着它。他穿着他喜爱的黑夹克，两指夹着烟正四处张望，黑发被强劲的风吹得有些凌乱，可是他却固执的不去打理。他总是自恋地说，这样的他是最帅的。这时，同样固执的我就会伸出手，帮他顺了顺头发，然后说，这样的你才是最有魅力的。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嘴角也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也许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过身，伸出双臂……
　　一阵冰冷的寒风刺痛了我的脸颊，我看见一个粉色的身影飞快地掠过我，向他的怀里扑去，两个人就那么紧拥在一起。我醒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我需要时间来整理我的思绪，我需要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外面真的很冷，我看到他紧张得说了她几句，然后拿下自己厚厚的手套，温柔地帮她戴上。她很开心，满脸的幸福笑容。她握起他的手，捂在手心里，来回的搓着，不时地向里哈气，希望他不会冷，希望温暖可以一直保存。他享受着这份甜蜜，在她的额前留下一吻，然后拿起车座上的安全帽替她戴上。
　　也许我的入定在此看来是件很突兀的事，一声呼唤把我彻底的从迷境中拉了回来。她向我招着手，轻快地跑到我的面前，她是安琪，总经理的秘书。她天真得像个孩子，每天都带着天使般的笑容，她不会跟人吵架，也不会因为自己是总经理的秘书而给人脸色看，她并不属于那种特别精明能干型的，但她很努力，努力得让人不忍心给她过重的负担或是责罚。她就像那种天生就应该留在家里，好好被保护的人。
　　“郑经理，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去啊？”
　　“你不是也一样。”我微笑着，瞥见那个男人正向这边走来，“那么晚了，回去时小心点！”
　　“我没有关系的。其实都要怪总经理，明明知道我今天晚上有约还故意留那么多的工作。我一直都听同事说郑经理工作很拼命，今天看来真的一点都不夸张，真羡慕你长得漂亮又能干！”
　　对于安琪的评价我不置可否，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漂亮，至于能干那也许也只是一种假象。随着她男友的靠近，安琪的话题也开始转向了那个男人和他们的恋爱史。她说他是股市的操盘手，厉害的金融分析师，只要在电脑前坐会儿就会有丰厚的利润进账；她说他不爱穿西装，不爱开汽车，认为只有机车配夹克才是最酷的打扮；她说他们两个是在异国他乡相识的，一见钟情，然后迅速坠入爱河；她说他们两个也会不时地吵吵架，可是第二天一早他一定会带着浪漫和歉意来敲开她的家门。她告诉我，她有多么多么爱他，也告诉我他们是多么多么的幸福甜蜜。
　　我看到他的眼，满是疼惜与爱恋，仿佛就是他当时看我的那双眼睛。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视线，男人转过目光向我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郑经理好能干的。她是我们公司最年轻的高级主管，刚进公司那会儿，那些‘老伯’都不以为然，等着看笑话。可谁也没想到，就两个月的时间，郑经理就完成了两个大项目，公司利润长了四个百分点，气得那帮‘老伯’各个脸色发青。全公司的人都很尊敬她，就连总经理都得让她三分。有一次老董事长开玩笑说如果不是郑经理已经‘名花有主’，真想让她来当儿媳妇。哦，对了！”安琪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下子拉起我的手说，“郑经理，你男朋友真的好帅哦！那束999朵红玫瑰让我们全公司的女职员都快嫉妒死了！你们什么时候办喜酒啊？咦，这么晚了，他怎么没来接你啊？”
　　安琪四处寻找着，似乎一定要找出个所以然来。意外的，那个男人开口了：
　　“郑经理真是能人，什么时候把男朋友也叫上，我们一起吃个饭。我想你们的故事一定很精彩，今天就晚安了。”说完后便搂着安琪扬长而去。
　　我不明白他最后为什么这么说，也不喜欢他最后的那种眼神，充满了侵略性，仿佛我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单薄。他可以轻易地看穿我的一切。他明白我在说什么，知道我的想法，我没有任何保护色可以掩饰，就像我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任他剖析。我讨厌这种感觉，没有任何安全可言。
　　其实他们一点都不像，可是我却认为是他。当梦醒之后，一切归于原位，我还是一个人，空洞蔓延全身。

　　十点多的街头灯火阑珊，对于这座城市而言，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在迷漫的霓虹下，剔透的酒精中，人们可以肆意地放浪形骸。在车灯的映衬下，情人们或牵手，或相偎，情到浓时便难以自禁地寻找着彼此的存在感。天气依旧寒冷，可是似乎只有我可以感受到。
　　繁忙的十字街头，红绿灯辛勤工作，早已并冷的手指不自觉地缩动着，然后一丝温暖将它紧紧扣住。进入了一个满是阳光的世界，我的四周弥漫着清爽的柠檬味道，这种熟悉的味道让我感到颤抖。
　　“手怎么还是那么冰！手套呢？又没带吗？”
　　他就这么地出现在我的身边，毫无预兆。他说着同样的话，用着相同的语气，他一样会心疼地看着我，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放进他的衣袋。
　　“怎么？傻了吗?”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狭促，用另一只手轻轻地遮住我的眼睛，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刷过我的脸颊，嘴唇若有似无地碰触着我的耳垂。他低沉略显沙哑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
　　“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会让我想要吻你……”
　　“你……”我急忙拉下他的手，看到他的脸上闪过得意的神情。
　　“我们走吧！”
　　吱——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让我又一次惊醒，汽车司机火大地冲我吼了几句，然后踩下油门，扬长而去。我清楚自己的状况有多糟糕，意识就像不是我的。我慢慢地退回到人行道上，找到一个休息椅坐下。
　　街对面的那一对和我们很像：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低着头，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男人对于她的淡漠很是不满，他握着女孩的肩膀，拼命的摇着，迫使她注意自己的存在。借着汽车的灯光，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无奈和怨恨。我大概了解他们的主题，又是一对热恋后即将分手的情侣。
　　我忽然开始很好奇他们的结局，也许就是因为相像的缘故。我记得我们就是在这个路口，他向左，我向右，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告诉自己快步离去。可是就在开始后的一瞬间，我便放慢了脚步，最终停下，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如我感觉不到他对我的爱。他说他讨厌我的冷漠，让他感觉不到恋爱的激情；他说，他讨厌我的聪明，每次都可以把他看透，毫无自由可言；他说，他讨厌我的工作，让我的影子在他的心中已经开始模糊；他说，他爱上了别人……他当时好像说了很多，可是我的表现依旧是他所说的“冷漠”。然后我们各自转身，让“再见”成为乌有。
　　我不聪明，如果我真的聪明的话就不会将7年的热烈爱情消失殆尽。可是，我庆幸的是那个女孩比我聪明，她的脸上有动容的表情，两行清泪就那么生生地割在男人的心上。我看着男人的慌张失措，看着他将女孩紧紧地拥在怀里，看着他的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也许是“你别哭”，又或是“对不起”。
　　我就那么一直看着他们：看着男人轻柔地为女孩拭去泪水；看着女孩绝然的离开；看着男人奋力的挽回；看着女孩投入地吻着男人；看着男人满脸的紧张；看着女孩毫无留恋地走向马路对面；看着男人站在原地伤感，然后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直到看不见两个人的身影，我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我原以为他们的结局会有所不同，可命运再一次和我开了玩笑。在那一刻，似乎到底是谁伤害了谁，谁被判了谁，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他们成为了陌生人。

　　回到家已是深夜，我疲惫地靠在门上，熟悉这屋子的黑暗。我不想动，不想开灯，因为那样做会让我清楚地知道这间宽敞的公寓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我不要那样的孤独，不要那样的寂寞，不要那样的寒意刺骨。我尽量伪装自己的毫不在意，自己是多么的坚强，等到夜晚，走进黑暗的那一瞬间，这一切的一切都瞬间崩溃。我麻醉自己，心甘情愿地欺骗自己：他没有走，没有离开我，他就睡在卧房里，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他柠檬的味道。我可以毫无顾忌地熟睡在门口，然后他会轻轻地抱起我到卧房，枕着他的胸膛一夜好眠，或者肆意的将我吻醒，抱着我靠在他的怀里，在我身边说点点情意，密密的吻落在我的脸上，让我意乱情迷，难以拒绝，缠绵一夜。
　　我的精神恍惚，不确定今夕是何夕，但我知道自己正被黑暗所包围，和前几次一样，我又跌跌撞撞地爬到茶几边，摸索着打火机，然后点上蜡烛。我醒了，和以往几次犯了同样的错误，我坐在那张酒红色的沙发上，从后面掏出一本厚厚的本子，翻开一页，在上面写上：
　　第273天，错误依旧进行着，思念吞噬着我……

　　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厚厚的窗帘爬上了我的床，我不记得昨夜是怎么爬上床的，更不知道是几点。我舒服地伸着懒腰，希望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这是什么味道？我难以置信的再次吸了吸鼻子，是的，是“摩卡”的香味。我翻身下床，不顾还身着睡衣，披头散发，光着脚，就这么不管不顾冲到了厨房。
　　“姐，那么早就起来了吗？”时我妹妹，是她站在厨房里煮着“摩卡”。我怎么忘了，这也是她最爱的味道，更可笑的是，我居然还在奢望他会在某一天的清晨出现在家里，回到我的身边，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他爱的只有我一个。
　　“姐，要喝果汁吗？我买了新鲜的柳橙哦！”
　　“那麻烦你了，我先去梳洗一下。”
　　我回到房间，拉开厚重的窗帘，让阳光彻底地温暖整个房间。
　　嘀嘀。
　　是电子邮件的声音，我好奇是谁会那么早。走过去，点开邮箱。这封信没有寄件人，也没有地址，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可就是那一句话却让我隐忍良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我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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