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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刺客佳人。
第四章,刺客佳人。
夕阳西下,马车在夕阳下。
飞驰的滚轴碾过遍地野花,直冲入丛林深处。
赶着车的是一个小乞丐,他的技术看来真不像生手。从后面撩起车帘,正好可以看清他矫健的身手。
白悦看了一阵,慢慢放下车帘,转头向南无燕一笑道:“你觉不觉得他赶车的样子很特别?”
南无燕看着他,没有开腔。
“你看像不像在打狗的屁股?”
他自己觉得很好笑,但是别人未必觉得。别人没他那么无聊。
南无简直不理他了。
他自己叹了口气,招手叫赶车的人可以停了,然后向南无燕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请吧。”
“请什么?”南无燕冷冷地问。
“请下车。”
“下车干什么?”
“当然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你不杀我?”南无燕好像觉得非常奇怪。
白悦悠然道:“杀人的理由,无非是为了钱财,权力,女人,还有仇恨。哪一个理由我也没有,我为什么要杀你?”
南无燕冷冷道:“但是你却杀了吴子谦。”
“人不是我杀的。要说你们帮主,刚才在地道看到他的尊容还是第一次。”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没有法子让你相信。总之现在你已经可以回去继续做你的八袋长老了。”
南无燕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撩车帘,又顿住,回头向白悦道:“就算你今天放过我,来日我还是要杀你的。你不要后悔。”
“我等着。”
南无燕不再说话,一把撩开车帘,跳出去。但他没能跳出去。
车帘一撩开,外头已经有一把匕首在候着了。
白悦蓦然惊起,失声叫道:“小心——”
“心”字还没有叫出来,那把匕首已闪电般刺入南无燕的下腹。
南无燕脸上的表情立即扭曲,手下同时击出一掌,对方正好趁势借力,向后倒飞出去,凌空翻身,转眼间就去到□□丈之遥。竟然就是前面那个赶车的小乞丐!
他一击得手,立即撤退。看来不但经验老到,而且轻功绝顶,武功肯定也不弱。
这样的人,在江湖中绝不会是无名小辈。
眼见再一个起落,他就要消失进远方的夕阳下,谁也别想再追上他了。但就是在这时候,他被追上了。
被一根针追上!
背后忽然一冷,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这瞬间被冻结,然后他才听到风声,是纸扇刷开空气的声音。
银针居然还在风声之前!这是什么样的速度啊?
南无燕没有看到白悦的银针出手,他的眼前已经模糊。
就算他没有受伤,他也看不见。白悦的银针是神针的嫡传,已如神一般地存在,不能超脱凡俗的人又怎么看得到?
南无燕一只手按住腹部,一只手抓着车沿,慢慢坐下来,全身抽动,几乎要昏厥。
一双手伸过来,搂住他的肩膀。他听到白悦的声音在耳边焦急地问:“你怎么样?”
这双手虽然是仇敌的手,但在这时候仍然能给他温暖。
他喘息着,伸出带血的手道:“有...刀上有毒......”
那一刀刺得并不致命,但流出来的血却都变成了紫黑色。
白悦立即动手拉开他的上衣,伸手到腰带,捏着了鲜红色的针头,手指抡着,慢慢抽出来。
他的腰带里好像装着成百上千的银针,怎么抽也抽不完。
在南无燕的身上下了七八针之后,他绕到他身后,手下运力,推了他一掌,南无燕便发出低吟,口鼻中都流出了乌黑的血。
“好厉害的毒药!”白悦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南无燕终于渐渐清醒,脸色如发黄的白纸,但至少他已经不会死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问白悦:“我要杀你,就算你不杀我,也没有必要救我。”
“没有办法。”白悦苦笑了一下。“谁叫我什么不好干,偏偏干了大夫这一行呢?”
“你是大夫?”
白悦点点头。“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你?他不是丐帮弟子吗?”
南无燕冷冷道:“丐帮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子?”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问问他。”
“问他?”南无燕看着他。“你没有杀了他?”
“我的银针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
但是那个人还是死了,死在另一把匕首下。
白悦的银针制止了他的一切行动,这把匕首就正好赶来制止了他的生命。
匕首很小,小到拿在大人的手里就像一个玩具。如果拿在小孩子的手里呢?难道杀他的人就是那个脸蛋像苹果一样的小孩子?
这是第二次,白悦没有看到凶手下手,也没有看到凶手。
“怎么样?”
南无燕这样问的时候,白悦只有摇摇头。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南无燕叹了口气,说:“我在江湖上得罪的人也不少。”
“他一定不是你的仇家派来的。”白悦肯定地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
“你想想看,你的仇家要是以为我会杀了你,还用得着再派人来吗?”
“那他是......”
“他杀你很可能是为了嫁祸给我,因为如果你死了,所有的人都一定会认为是我杀的。”
南无燕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问了句:“他真的不是你派来的?”
白悦真不知道是该气死呢,还是该笑死了。
“我会自己陷害自己吗?我吃得那么饱!”
“吴帮主真的也不是你杀的?”
“你还要我说多少次?”
“空口无凭,就算我相信你,丐帮几万弟子也不会相信的。除非你能拿出证据。”
“你要什么样的证据?”
“找出真正的凶手。”他缓缓道:“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你不是凶手,才能给丐帮一个交待。”
“期限呢?”
“一个月。”
“好,一个月就一个月!”白悦连讨价还价也没有,一口就答应了。不过他也有条件。
“你得向我保证,这一个月丐帮的人不能找我麻烦。期限一到,我自会给你答复。”
“这一点我办得到。但是,”他十分严冷地说:“如果一个月之后你找不出凶手,那么不管你是不是凶手,你都是凶手!谁也救不了你!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丐帮的天罗地网。”
他又叹息着说:“不管怎么样,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到丐帮来找我,我保证没有人会拦你。”
马车远去,夜色已浓。
空寂的丛林中只剩下白悦一人独行。
他忽然变得比来的时候更加孤独寂寞。来的时候他还有赤电作伴,现在赤电已不知到了何处,驮的何人。
“如果我们不是敌对的关系,我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可惜,我们注定只能是对手,不会是朋友。”
他忽然想起南无燕临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又有了感染。
不错,是应该交几个朋友的,不然有了麻烦的时候,就没有人从旁边伸一把手;一个人远行的时候,也没有人在身边说两句话,就算是难听的话也行,那总是他们的一片好意,总能让人从心里感到温暖,冲淡旅途的冷清寂寞。
夜路难行,树林中渐渐升起了一层冷雾。
白悦寻了些干草和木柴,生起一堆火,就像是从黑暗中点亮光明,从冷雾中燃烧温暖。
梦一样的迷雾深处,隐约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观望,随乎有一双星光般的眼睛闪动,倏忽临近。
风声急响,蔷薇剑绾起一片血红的剑花,凌空飞来!
第一剑绞碎了火焰,火硝四起;第二剑就要绞碎白悦的身体。
但是漫天的剑光却突然收束,然后就被人采了去,就像是采摘一朵鲜花。
剑柄还在她的手里,剑尖却捏在了白悦的手指间。剑柄上系着的红丝带,飘得就像怀春少女的心思。
“好漂亮的蔷薇剑啊!”白悦轻抚着红剑,一面向她微笑说:“为什么要用来杀人呢?”
“放开你的手!”这少女冰冷地说。
“好,我放手。”
他答应得未免太干脆了,反而令人疑心有诈。少女有些迟疑,但等他真的一放手,她马上回手一剑,总想杀了他。
白悦却好像早有准备,无论她怎样挥剑,总连他的衣裳也碰不到。
他也不还手,忽然架住她的剑问:“姑娘,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是不是叫白悦?”
“是啊。”
“那你可以去死了!”
这也是道理?她一剑横削,忽然手腕处又给白悦挡住了。
“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张口闭口总是要杀人呢?”
她冷冷一笑道:“你的嘴倒很会说话,但是对我没用。”
就听“嘶”的一声,白悦向后跃出,一片衣角就给她斩了下来。
她还要来,白悦立即道:“喂!别再来了啊,再来我可要还手了。”
“谁叫你不还手?!”
她连发三剑,势如破竹,紧追不舍。
“姑娘,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非要杀我不可?”
“你少跟我装蒜!”
“姑娘!”白悦捉住她握剑的手,抢着道:“你就算要杀我,也总该让我知道原因。要是我真的死在你的手里,阎王问我为什么下来的,我不知道,那我不是死得很冤枉?”
“油嘴滑舌,谁会上你的当?”她仍是照砍不误。
“姑娘,你从来不讲道理的吗?”
“你要讲道理,也行,先把你劫我们的镖还来。”
“劫镖?”白悦怔住。
他才刚出江湖不久,不但当了杀人凶手,现在还劫了人家的镖,可是他压根连见都没见过对方,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什么时候劫过你们的镖?”
“上个月初八。”
“上个月初八?”白悦细细推究起来。“上个月初一到初八,我都在山西太原。”
“这么说,果然是你劫的!”她刚刚才停下来的剑说动又动起来了。
她的剑法还真不错,白悦若是徒手,想制服她还真不容易。
眼见她一剑削来,就要落在白悦的脖子上,却忽然“啪”的一声响,被一把纸扇从下托起。
“姑娘,你为什么说果然?”
“因为我们的镖就是在太原附近遭劫的,总不会这么巧吧!”
她还要动手,白悦抢先一步道:“等等!你先把话说清楚,再动手也不迟。”
“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有。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因为你是岳神针的传人。”
“这件事跟岳神针又有什么关系?”
少女恨恨地道:“劫镖的人就是用岳家神针杀了我们镖局很多人,还打伤了我爹。你看!”
她的手上伸出来一根端头红色的银针,红得就像她手中的蔷薇剑。
“我们本来也怀疑是神针岳华做的,但是江湖中谁都知道,神针岳华十一年前退出江湖之后,就去了关外,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而且人人都说岳大侠是真正的大侠,这件事一定不会是他做的。直到后来我们听到消息说,岳神针已经有了传人,这个人姓白名悦。我就想到,一定是你干的。”
“原来是......”白悦的眉头皱得紧紧地,好像天下所有的倒霉事,全都让他一个人给碰到了。
“请问令尊是......”
“山西阮文艺。”
“阮氏镖局的东家,双刀大侠阮文艺?”白悦简直是吃惊了。
“不错。”
“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阮无病?”
“你怎么知道?”她奇怪地问。
“我当然知道。”白悦的脸上又有了微笑了,说:“我还知道你的名字叫阮红英,小名叫三丫头。”
“艾?你...谁告诉你的?”
“你哥哥说的。”
“我哥哥?”她越听越迷惑了。
白悦捏着扇子,微笑道:“你哥哥是不是用一柄软剑,剑柄上也系着一根红丝带?”
“是......”
“平时剑都缠在他的腰上。他浪迹天涯,很少回家,朋友也很少,所以也就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双刀阮老前辈的二公子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急着问:“可是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我是你哥哥的冤家啊。”
“冤家?”
白悦笑道:“从七岁开始,他就每天跟我打架,一直打到去年他出师。这算不算冤家呀?而且上个月刚好又打了一回。”
“上个月?哪一天?”
白悦含笑道:“不巧不巧,正好是初八那一天。”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阵,好象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最后又问:“那一天的什么时候?”
她看来十分精明,而且谨慎,不刨出根,问到底,是不肯罢休的。
“那一整天我都和他在一起。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太原待了八天吗?就是因为遇到你哥哥。”
“那你和我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悦忽然用扇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个梨子,敲得她“哎哟”一声捂着头,然后愉快地放声大笑,道:“我和他的关系,只差没穿同一条裤子。”
这一敲一笑,似乎就将他之前所有的怨气,郁卒和寂寞,全都抛到了九宵云外,只觉得心情十分舒畅,轻松得要飞起来。
这不仅是因为忽然想到了一个最铁的朋友,也因为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是女孩子。倘是男的,他也未必轻松得起来。
南无燕不就没让他轻松得飞起来?
“我还是不相信你。”她思索了一阵后,摇摇头。“你明知道我哥行踪不定,我们找不到他,所以故意拿他来骗我,想趁机脱身。”
“你要是还不信的话,那我再说的别点。嗯......”他摇着扇子想了想,“就说你哥哥为什么会叫无病这个名字吧。那是因为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刚生下来的时候还不到三斤重,大夫都以为他活不了,但他偏偏活下来了。你娘怕他养不活,所以才给他起了无病这个名字。”
阮红英瞠目结舌了。“连这种事他都会告诉你?”
“他的糗事,我不知道的还很少。”
阮红英已经不能不信了。她的剑慢慢收回去,一面问:“那你们到底是......”
“那还是上一辈的渊源。”白悦慢慢向她解释:“阮无病的师父虚离道长,和我的师父神针岳华不但是朋友,而且隐居的地方还离得很近。所以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他学剑,我学针,他要好强,我也不让他。我们没少打得鼻青脸肿。”
“虽然你说了这么多,但是除非找到我哥哥,否则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
“那好啊!”白悦求之不得。“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你哥哥。”
“要是我去找我哥哥,你又跑了怎么办?”
“那你要我怎么样?”
她冷冷道:“我要你跟我一起去找我哥哥,当面对质。”
白悦的脸苦起来了。“要是我闲着没事,帮你找人也不是不行。但是我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办,你还是自己请吧。”
“去不去可由不得你!”她的蔷薇剑忽又飞出,直向白悦刺来。
白悦还没有出手,她的身后却忽然有一道寒光飞来,刹那间已临到她的背后。她剑势已发,力在直前,顾不及其它。
白悦左手持扇,右手抢人,忽然已闪过她的剑,抱住她的腰。扇面一开,正挡在她的身后。
就听“叮”的一声,激起火花,一支梅花镖反弹出去,落在地下。
阮红英变了脸色,只觉得背后发冷,心有余悸。
她听见白悦在向那方的黑暗中大声问:“什么人?”
回答的是一支梅花镖,穿着一张纸条,“哆”的一声插在他旁边的树干上。
“春梅初绽,有酒相待,西行三里,候君已久。”
落款是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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