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雪

　　因为已经是秋天了。
　　寒羽第一次遇见林，也是寒羽，一个浑身撒满阴暗的男人。四月出生的牧羊座。放纵，任性，极度的自我中心和自私。但是很多人说他是个孩子。王萧说他只是没有学会隐藏和遮掩。林说他是个孩子，做什么事都是值得原谅的，只有孩子才没有心机。蔚湘说他还没有长大，心是空的，里面没有我存在的地方。
　　他的左手手腕上有一条红绳，带了很久，空隙的地方有很深的灰尘。他好象一直没有拿下来过。这是很小的时候和妈妈在灵山求的。庙里的和尚说那是他的命，绑在手腕上可以缚束前世的孽。寒羽记得那天山顶上佛脚下有穿梭而过的风和时光。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这只是一种信念。只是现在，寒羽越来越深刻的感觉到，他只有一半属于自己，而另一半不受控制。常常整夜整夜的失眠，离不开的香烟。一直有人说他很颓废，王萧觉得他只是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样子。
　　上大学之前寒羽曾经对大学生活用过无数种期望。书上看的，电视里演的，亲戚朋友说的，但是没有一种是现在的样子。
　　学校坐落在郊区，名副其实的郊区。刚兴建的大学城，校园外面就是大片大片的荒土。出去要坐很久的车。学校也没有完工，校园里到处是飞扬的灰尘和成群的民工。有时寒羽就跑到学校外面的土丘上，一眼望过去，没有边际。但是这里的天空很干净，没有市区的污染，是一种清澈透明的蓝。
　　这个时候他总会感觉到迷茫，想到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生活不是用来喜欢的，这个道理他已经渐渐明白。只是还没有学会妥协。

　　寒羽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送到宿舍，然后就听见手机响了，是王萧。
　　寒羽，在哪呢？
　　刚到学校。
　　我跟阿东在教学楼安排接新生。过来玩啊？
　　我歇会的。太累了。
　　哎，你一过来又不知道有多少少女要掉进你的魔掌了。
　　去你妈的，挂了，记得等我。
　　阿东是学生会主席，跟王萧关系很铁。他们几个平时旷课什么的，都靠着阿东罩着才相安无事。只是寒羽觉得他跟阿东之间似乎总缺少什么，走不到一起。只能是朋友，不是兄弟。就像一个是80年代的。一个是70年代的。
　　上大学之前寒羽曾经对大学生活有过无数种期望。书上看的，电视里演的，亲戚朋友说的，但是没有一种是现在的样子。

　　走在路上，整个学校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家长送新生的车辆，川流不息的人群呈一种分裂的姿态。
　　远远地，寒羽看见王萧，他的笑容依旧干净。他跟阿东在忙学生会的事。寒羽就蹲在楼梯口抽烟，安静的角落。神情懒散。他们以为寒羽又在物色目标。
　　其实寒羽只是想到一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学校。他记得天空很蓝，白云很孤单。一样的车水马龙。一样的人声鼎沸。不一样的是心里已经没有期待。那些过去的漫漫时光，它们已经不再有温度，这是一件寂寞的事情。
　　那时候蔚湘还是寒羽的女朋友。
　　寒羽记得第一次逃课，星期五的上午。他有一个朋友跟蔚湘在同一所学校，发短信过来说蔚湘认了一个哥哥。寒羽忽然就觉得一阵懊恼汹涌上来，打车去找蔚湘。蔚湘说那是接新生的学长，对她很好，请她吃饭。他一巴掌就挥过去，那个清脆的声音像破碎了一样，散落一地。
　　蔚湘没有怪他。
　　那时候的蔚湘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纯洁。
　　那时候的寒羽觉得蔚湘永远不会离开他。
　　所以才会有肆无忌惮的自私和任性。他要蔚湘的一切只属于他一个人，却没有公平的付出。寒羽知道他对不起过很多人，但是心存愧疚的只有蔚湘。现在他不再会为任何男女之间的事生气，现在他不断物色新鲜的目标，现在他是不是已经忘记蔚湘？
　　一段曾经的过往。一些疼痛和伤口。一场遗忘。
　　和蔚湘分手之后，寒羽一直都处在一种麻木不仁的状态中。对学生开始丧失兴趣，无休止的旷课，和王萧和林他们熙熙攘攘的挥霍青春，过不了干净的生活。那时候寒羽感觉生活如水，他水中加速度下坠，感觉不到它的深度。
　　一年原来是这么快的。

　　王萧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只烟。怎么了？发现漂亮的了没？
　　寒羽说，你怎么不去死，我像是这种人吗。草，我可是正人君子。
　　哈哈。你是正人君子？哈哈。你丫的是正人君子那全世界就没有坏人了。王萧觉得寒羽的话是今天最好笑的笑话，那不亦乐乎。
　　寒羽脸上有点挂不住，他一直不善于说话。不跟你吵，怎么了，忙完了？
　　恩，最他妈的讨厌给石贵新做事，他就是一孙子。要不是看在阿东的面子，我才懒得管。王萧狠狠的吸了两口烟。
　　石贵新是系里的辅导员，寒羽他们都看他很不爽。系里搞活动他拿不出一分钱，自己办公室里摆了一个两千多的盆景。刚开学那时候他写了一篇文章，意思是说他为了学生为了学校，每天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女儿想见他一次都见不到等等之类。然后他要王萧登到系刊上。王萧当时看了这篇文章就觉得恶心，大家都知道有事情从来找不到他人，现在差不多一星期才来一次学校。王萧是个聪明人，又不好当面起冲突，就把他的文章压缩到只有三百来字，放在一个角落里。没把石贵新气个半死。
　　那边阿东也结束过来了，王萧说对了，晚上大家聚聚，正好给老林过生日。他生日在暑假，我们都不在一起，现在补上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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