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晋书-孝宣皇后传

　　新晋书 孝宣皇后传

　　孝宣皇后诸葛氏，讳亮，字孔明，琅琊阳都人士。其先尝为汉元帝司隶校尉，廉直刚正，有清誉。亮父讳圭，为汉东山郡丞，早丧，亮遂随从父玄往依荆洲刘表。亮早失诂，长兄又弃家去东吴，弟妹皆赖其教养。晨耕夕织，朝煮羹汤，午采桑麻，灯下缝纫，风雨寒暑皆不误也。亮素有大志，十二诵《诗》《书》，十三读《春秋》，十四学《礼》《易》，及笄之年，经史百家，申商玄黄，无所不通。又有令仪淑德，时人异焉。乡有高士庞德公者，闻其贤名而往视之，及见，仪容严整，品貌姝丽，喟然道：“此实王佐之才，当卧于御榻，为天子家妇。”遂号为“卧龙”，盖卧于龙侧之意。初，亮母有孕时，尝梦一大星赤色，光芒有角，自东北方流于西南方，坠入怀中。翌日亮即生，母深异之，以告亮父。父思忖良久而叹曰：“此乃大贵之相，然赤色为凶兆，恐其遇人不淑，虽身在王廷，命亦坎坷。然此乃天命，虽父母不能为之计也。”后竟果如父言。
　　亮即长，师事荆襄名士司马德操。宣帝时为白衣，亦就学于其堂下，与亮情谊弥笃，同席而读，同榻而眠。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与亮友善，尝共座谈论，宣帝亦在座中。诸生言及前程功名，皆愿艳名早入公卿耳目，得宠承幸，以求富贵。亮闻之正色道：“今汉室倾危，天下丧乱，我等怎可求一己之富贵，而置苍生于不顾？惟进贤才以辅佐君子，哀窈窕而不淫其色，方为正理。”又叹曰：“后妃者，居有保阿之训，动有环佩之响，今卿等只念富贵，不修妇德，仕进可至刺史郡守，而不可侍天子也。”诸生问其所至，笑而不语，良久方曰：“愿为管仲，乐毅耳。”宣帝闻之，深敬其贤，更爱重之。
　　宣帝学成欲归家，惟不舍与亮别。及告之，亮黯然神伤道：“中国饶士大夫，遨游何必故乡邪？”宣帝亦不忍，与之约，次年今日，必往隆中亲聘之，结为连理。亮遂送宣帝于郊，携手并行，凡十八里不忍相别。缠绵流连，情深款款，终洒泪而去。
　　宣帝即去，亮亦归隆中，不理外务，闺中待聘。然时有刘备字玄德者，为汉宗亲，为人阴诈，不治行检，闻亮令名，欲纳之，遂往求聘。亮避之不见，凡此两往，备深怪之，阴问与其乡里，皆言已许与司马氏，备且妒且怒，于是待时而谋之。
　　宣帝归乡里，多采珠玉锦绣以为聘礼。时魏武为丞相，闻宣帝欲聘妇，其人艳盖荆襄，便欲夺之。宣帝方欲赴隆中下聘，魏武即征宣帝为主簿，宣帝虽忧急如焚，然不得往。魏武遂遣使以鸡舌香五斤聘与亮。备闻之大喜，告亮道：“君实为司马氏误矣。彼俗人耳，贪慕富贵，曹公有子名丕，文采风流，形貌端丽，曹公以其许之，遂忘君也。彼已为曹氏婿，更荐君与曹公，欲深锁君于铜雀台。负君如此，君奈其何？”
　　亮竟信其言，叹曰：“事已至此，生复何乐？”然念及一身壮志未酬，不忍绝尘遁世，遂适刘备。时雷电大作，暴雨如注，风声凄恻，行人辕断，居室瓦摧，盖天恨奸计之得逞也。宣帝时在许都，心头惶然不安，又左眼频跳，鸟溺落帽，出门绊交，野狗遮道，恐亮有恙，遂私出许都，赶往荆襄。日夜兼程，恐不及也，然迨至隆中，一年之期已过三日，亮已去。宣帝闻亮已适他人，忧愤欲绝，又不知其中曲折，竟深望之，不复与之通音信。
　　亮归刘备日久，乃知宣帝之未负己也，初恸几欲死，然既失身于人，便不可废夫妇之礼，遂忍泣吞声，委婉求全。备为鄙陋之人，耽于淫乐，多纳谗臣媚士，彼数害亮于备前，久之，备渐疏亮，亮亦不恨，朝堂内帷，诸事处置周全。然日夜思宣帝，竟至体气日衰，形容憔悴。备亦不怜之。建安十三年秋，魏武征刘表，备与之战，不利，深惮之，乃命亮求救于孙权，己则蛰于江夏城内不敢出战。亮乃只身赴江表，联孙权而抗王师，有草船借箭之奇谋，东风焚船之巨功，遂败魏武于赤壁。然备不怜亮辛劳于疆场，日日笙歌，夜夜宴乐。亮方还，即纳新宠庞氏。亮自叹命薄，然自云夫者天也，不可离弃，故治事朝堂，整饬军旅，不敢有一时之懈。备遂有西川，汉中之地，皆亮之力也。
　　黄初元年，魏承汉统，备于成都称尊号，拜亮为丞相。二年，备讨孙权，东吴陆逊败备于彝陵，士卒死伤万计。备退至永安，久疾不豫，乃召丞相亮，托孤榻前。然备狡虏也，恐嗣子年幼，亮有不臣之心，竟以代嗣子自立之言试探之。亮半生辛劳，委曲求全，助备成王霸之业，竟遭猜忌，良可恨哉。
　　备既崩，子禅立。禅早贪慕亮姿貌，丧期未过，便欲纳之。但云：“先帝嘱朕以妇事丞相，今宜早行大礼，以安上下之心。”亮怒曰：“先帝言陛下以父事臣，臣自不敢当，然陛下怎可借两字之同音，欲坏人伦之纲常，先帝尸骨未寒，便欲纳乃父之正室耶？”亮至此多勒兵在外，不愿回成都与禅相见。黄初三年，亮征南郡，数月即平。五年，移师汉中。宣帝时为魏太傅，闻亮兵出祁山，不知其中曲直，又恨其背己，遂提铁骑二十万，围亮于阳平。亮不忍与帝战，又不得诉当年缘由，遂敕军中皆卧旗息鼓，不得妄出菴幔，又令大开四城门，埽地卻洒。自登于城楼上。遥望宣帝旌旗已至城下，喟然叹曰：“隆中一别，冉冉将老，迟来三日，难成佳偶，我今思君，君其知否？”
　　遂焚香鼓琴，琴音哀婉，歌曰：“榆关断音信。汉使绝经过。胡笳落泪曲。羗笛断肠歌。纤腰减束素。别泪损横波。恨心终不歇。红颜无复多。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 ”
　　宣帝于城下，闻亮琴声，忆及当年情谊，几欲落泪，迨闻此歌，乃知亮不背己。又遥见亮形容憔悴，知其所托非人，积年劳累，以致精耗气损，恐已时日无多，不觉大恸。本欲上前相见，思及亮乃端方中正之人，既已为他人妇，必不坏礼数与己重修旧好。故偃旗退兵，去时频频回望，心念再会恐无期，涕泣道：“昔闻婕妤辞辇，今见丞相登楼”。军中人皆不解其语。
　　后亮每屯祁山，宣帝即勒兵河洛，虽思慕弥苦，亦只得阵前略窥其影。十二年春，亮据五丈原屯田，自感疾久不愈，来日无多，乃遣使至宣帝处，赠以妇人巾帼，意在示宣帝无望当年之事，以定来生之约。宣帝见此衣袍，悲不止，乃细问来使其寝食及其事之烦简。及闻亮食少事繁，乃惊曰：“如此岂能久乎？”心中系念，遂欲不顾礼数，前往看视。迨至蜀营，其军已退，方悟亮已逝。思及此情虽笃，今相隔九泉，生时永不得相见，遂恸哭不能自持。后宣帝班师还朝，犹郁郁不乐，昼思夜想，废寝忘食。夜渡洛水，思亮难眠。恍惚见亮凌波而来，葛巾羽扇，笑语晏晏，形貌若生时，濯濯如春月之柳。告宣帝曰：“我本托心与君，昔时乖命蹇，其心不遂，今来见君，以续当日之情。”遂欢情交集，成周公之礼。及天明，亮欲去，宣帝牵其袖曰：“可再相会否？”亮笑曰：“亮在定军之阳，汉水之阻，旦随云飘，暮随雨息，朝朝暮暮，护佑梁益之地。”遂消散如烟霭。宣帝大惊，疑为梦，然枕席尚温，斯人余香犹存，乃悟亮已为渭水神祇。后宣帝以之告魏陈思王植，植慨然作赋。宣帝读之，大悲，遂思慕成疾。大去之日，乃召文帝告曰当年之事，并嘱之入蜀之日，万勿扰动亮之陵寝。
　　及帝崩，棺椁停于灵堂，乃见一蝶，大如团扇，玄色，如宣帝之甲胄，翩翩出于棺上，盘旋三匝，即飞堂外。群臣大惊，随之出，又见西北定军山向，复有一蝶飞来，状与其同，惟色洁白，如诸葛丞相所着鹤麾。双蝶并舞于堂前，遂并去，不复见矣。群臣皆谓之神。文帝念及宣帝之言，心有所悟，叹曰：“生未同衾，死难同穴，其灵相依，情之至深也欤？”
　　于是诏封诸葛亮为大晋皇后。制曰：诸葛丞相体资文武，明叡笃诚，受遗讬孤，虽未服王化，然其志可悯，其忠堪怜。况其与大行皇帝两心相悦，情深意笃，虽无缘于此生，然其灵念念不忘于先皇，已有夫妇之实。怎可不全其礼，以成皇考之意？今赠君皇后印绶，谥君为忠武仁德孝宣皇后。魂而有灵，嘉兹宠荣。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赞曰：孝宣皇后思深德清，独含天灵，虽命途坎坷，遭奸人诱骗，失身与人，不得与宣帝生死相随。然其三分汉鼎，驰骋魏疆，功业之伟，几同三代，灵会宣帝，其情之笃，几同潇湘。更与宣帝神灵相依，化蝶而去，实乃两情之至诚，古今之盛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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