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长歌

　　献安十七年

　　祥宁宫

　　“哥哥，愔姐姐刚刚告诉我说母妃让我们代她出席皇后娘娘的生辰庆宴。”说话的是一个7、8岁左右的女孩子，但身上的流露出的气质沉稳得不像一个小孩。她刚刚跨进宁毓楼，就对着坐在院子湖边一座亭子里，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面前一盘棋的男孩说道。虽然亭子并不远，但以她说话的音量，平常人应该是听不见的。
　　“我知道了。璃儿，来，看看我这次摆出来的棋阵。”但亭中男孩却听见了。他头都没抬，只是抬起手向女孩示意让她过来。女孩似乎既听见了他说的话，也早就料到了，是以刚刚一直没有停下脚步。走上亭子，扫了一眼棋盘上的棋，眉心蹩了一蹩，伸出右手，用两只白玉般的手指从棋盘边装着白子的棋盒里夹起一粒白子，放上了棋盘。
　　这时，男孩已经抬起头，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拉起女孩的左手，看也不看棋盘，说：“我们走吧。”

　　祥翊宫

　　正是皇后秋姚的生辰宴，各宫妃子都前来为皇后祝寿。皇后秋姚于六年前入宫，两年后生下当今皇上，明献帝宫清玄第四子宫炎栎。四皇子虽贵为中宫嫡子，却因献帝已于献安七年，下旨将玉妃佟雨漓刚刚生下的龙凤胎中的男孩封为太子，故而没有成为太子。坐在高台上，皇后一边一一接见前来祝寿的各宫妃子，一边不时地看向身旁才四岁的儿子。宫炎栎十分机灵，每次都能甜甜地朝母亲一笑，让秋姚看着十分开心。
　　等到各宫妃子差不多到齐了，随侍在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祺晔走近皇后身边，低声询问：“娘娘，要不要现在开宴？”皇后看向下面已到了的各宫妃子，顿了一顿，正准备开口，只听见宫门处传来通报：“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到！”
　　本来正两两说话的各宫妃子，都突然停住，望向宫门。皇后听到后，手蓦地一抖。闭上眼，定了定神，才睁开眼睛，看向那正在走上台阶的两个孩子。
　　太子宫炎御牵着长公主宫寒璃，两个才10岁的孩子一步步地走上白玉台阶，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上带着相似的微笑。但其实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哥哥的微笑看起来温柔，实则疏离；而妹妹的微笑看起来温婉，实则沉静。坐在次席上第一位的德妃看着两个孩子，眼中的光芒沉了下来。
　　宫炎御与宫寒璃走到了皇后面前，齐齐向皇后行了一礼：“炎御（寒璃）代母妃向皇后娘娘祝寿。”皇后自看见两个孩子后，心中思绪万千，一时恍惚，祺晔发现皇后脸上的表情不对，低低地咳了一声，才让皇后回过神来。皇后赶紧开口道：“快快平身。玉妃姐姐身子还是不好吗？”
　　“回皇后娘娘的话，母妃身体抱恙，不能前来，请娘娘原谅。也请娘娘不用挂心，母妃的病只要静养就不会有大问题的”炎御说完，又低身向皇后行了一礼。
　　“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本宫，知道吗？”皇后赶紧加了一句，然后让祺晔领他们入席。
　　“谢娘娘。”炎御与寒璃再次行礼后，便随着祺晔入席了。随后宴会正式开始。
　　皇后寿宴本属家宴，故而并不是十分隆重，各人也不十分拘谨。皇后与各宫妃子一边说话，一边欣赏底下的表演，眼角余光不时飘向那两个小身影。忽然听见丽妃开口：“四殿下似乎很喜欢看戏呢。”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儿子真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底下的戏，不禁一笑：“难得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好像真被吸引住了。”一旁德妃也打趣道：“可不是吗，好难得看到四殿下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坐那么久呢。”众妃被逗乐了，都看着炎栎，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炎御与寒璃听到她们的讨论，也望向自己的弟弟，然后相视一笑。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通报：“皇上驾到！”
　　听到通传，各人都从席位上站了起来。各宫妃嫔脸上都藏不住欣喜的笑容，眼睛都不住地往宫门方向瞟去。皇后听都通传更是喜悦，伸手将炎栎抱起，走下台阶。在走下白玉阶一半的时候，宫清玄已经走了上来，皇后便放下炎栎，向他行礼：“臣妾参见皇上。”所有人也随着皇后，向宫清玄行礼。
　　明献帝宫清玄为其父明宣帝宫熙焱唯一的儿子，生母为明宣贵妃庄雯庭。明宣帝宫熙焱被誉为明国开朝以来最英俊的帝王，宫清玄就继承了父亲英俊的容貌，加上一出生便被确定为皇位继承人，从小便受到严格的训练，因此浑身上下散发出既高傲，又深沉的气质。微微一笑，他扶起了皇后，说：“皇后免礼，你今天是寿星，不用行此大礼。”然后摆手示意其他人起身。眼光一扫全场，在炎御与寒璃身上停了停，然后看向皇后：“朕来，没有打扰到你们说笑吧，刚才远远地就听到里面的笑声呢，在说什么呢？”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只是这温柔并没有深入眼中。
　　皇后秋姚虽然执掌后位六年，但也只有二十四岁，当年被选为皇后，进入宫廷时，虽然已是十八岁，但自幼养于深闺，故而心机并不深沉，并没有发现宫清玄眼睛深处的淡漠。她带着十分喜悦的心情看着宫清玄，答道：“回皇上，刚刚丽妃姐姐发现栎儿很喜欢看戏，一直乖乖地坐着呢。”说罢，弯腰伸手抱起儿子。
　　“哦，栎儿能安安静静地坐着？这倒稀奇了。”宫清玄目光转向自己的四子，发现宫炎栎的眼睛一直盯着下面的戏台，不禁笑道：“看来今天戏班的表演很不错，能把栎儿都给吸引住。常禄！”
　　“奴才在！”宫清玄身旁穿的大近侍低弯腰应道。
　　“赏！”宫清玄说完，便径直往上走，皇后也抱着炎栎，跟着宫清玄回主席坐了。
　　宴会继续进行，有了宫清玄在场，皇后心情更好了，对各宫妃嫔的招呼也热络了起来。各宫妃嫔也希望宫清玄能多注意自己，也都主动地向皇后说话，一时间宾主尽欢，宴会气氛大好。虽然气氛活络，但炎御与寒璃身边却冷冷清清，两个孩子似乎不以为意，只是专心地吃着东西，看底下的表演，不时低声说话。两兄妹只有在与对方说话的时候，才会露出真心的笑意。炎御不时地低声向妹妹说些趣话，引得寒璃低声地轻笑。宫清玄拿着酒杯，一边听着皇后说话，一边看着炎御与寒璃两兄妹说话的样子，眼中露出难得的温情。常禄看着主子，心下感叹：“应该有大半年没看见太子与长公主殿下共同出现在祥宁宫以外的地方了，也难怪皇上刚连夜议完事也要过来坐坐。”德妃处于次席第一位，靠近宫清玄，一边与身旁的芫嫔聊着，眼睛则一直在宫清玄与两个孩子之间打转，水袖中的两只手死死地攥着。突地听到芫嫔压低声音问她：“德妃姐姐，为什么妹妹进宫将近一年了，才第一次看见太子殿下与长公主一起出现，而玉妃娘娘甚至连半年前的祭天典礼都没有出席的？”闻言，德妃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说罢，收回目光，伸手拿起一块碧玉糕，咬了一口。芫嫔听到后，连忙噤声，手有些发抖地拿起面前的盏杯，赶紧泯了口茶。
　　到了傍晚，宴会结束，各妃嫔也纷纷告退，回各自的寝宫。皇后一直陪着宫清玄坐在主席位上，炎栎已被照顾他的宫女抱走了。宫清玄简单地问了一下炎栎的近况，以及后宫的一些情况后，便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盯着在手中轻轻摇晃的白玉酒杯。皇后略略思索了一下，便开口道：“陛下，臣妾想让栎儿下个月就进裕铭斋。”裕铭斋为皇族子女年满六岁时一定要去开始学习的地方，在明宫的右下角。皇子皇女中早于六岁便进裕铭斋的并不少见，建帝宫景御次子，宣帝宫熙焱之弟，景毓王宫熙宇便刚满五岁就已开始在裕铭斋学习了。但宫炎栎四岁生日才过了一个多月，皇后如此快地就想让炎栎进裕铭斋，让随侍在宫清玄旁的常禄吃了一惊。宫清玄蹩了蹩眉，开口道：“栎儿年纪如此小，就让他进裕铭斋，皇后不怕有损小孩子的心性？”秋姚略略低头，回道：“栎儿生性好动，宫人们都管不住他了。臣妾怕再让他顽劣下去，以后更难教育了。而且......”话没说完，顿了一顿，才下决心说出来：“而且，太子与长公主3岁起便开始受君太傅教导，臣妾觉得，栎儿四岁开始，并无不妥。”听到秋姚提起炎御与寒璃，宫清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他转头看真身旁的秋姚，她虽然低着头，却不妨碍宫清玄看见她坚定地神色。闭上眼，想了一下想，才开口：“这件事就随皇后的意思办吧，朕不插手。今天皇后应该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朕还有折子要看，要回裕禧阁了。”说完就起身离去。秋姚跪在原地，恭敬地行礼：“恭送皇上。”
　　听见御驾渐渐远去，出了祥翊宫，秋姚才在棋晔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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