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沫含情

　　程沫阳目光落在显示屏上，看着电梯一层一层的快速上升。

　　第一天进公司，就要去莫威集团的高管办公区。她心底有一点激动，还有点紧张。

　　一个星期前，当她得知自己被意外调入公司与莫威集团合作的专案小组里，就已经做过充分的心理准备。

　　听姜耘桓说，因莫威这方特别要求宏堡安排两名特助进小组协助各位主管的工作，所以董事长亲自挑选了两名平时工作能力强，办事效率又高的女职员。

　　其中一个是她，还有一个是业务部的尹亦涵。

　　六年过去了，她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机会再次见到他。

　　以这种方式！

　　真算得上是久违的阔别重逢了吧！

　　电梯显示屏已经变换到五十二楼，叮一声，两扇电梯门缓缓而开，程沫阳收回视线，待电梯门完全敞开，才步出电梯。

　　陌生的面孔，秘书区柯芸从座位上站起来，“请问，你是哪个部门的？”

　　程沫阳想了想，微笑着走到她面前，“你好，我是新成立的专案小组里的成员，高经理说有一份文件需要莫总签字，请问莫总现在在吗？”

　　柯芸解惑的点了点头， “你稍等一下。”

　　柯芸随即拨通了内线，很快接通，“莫总，新成立的专案小组有人上来找您。——好的。”

　　柯芸挂了电话微笑向程沫阳示意，“你进去吧！”

　　程沫阳礼貌颔首，转身走向办公室。

　　站在深棕色桐木大门前，程沫阳在心中倒吸了口气，抬手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低沉清冷，曾熟悉如大提琴的声音：“进来。”

　　程沫阳脸上嘴角弯出一个非常合乎上下级礼仪的微笑，推门而入。

　　关好门，转身一瞬，怔住。

　　窗外朝阳，斜洒进偌大的华丽却不显奢华的办公室，构成一幅大气又柔和的背景。

　　年轻的男人就笔直的站在一旁暗玫色华贵大气的木质办公桌后，双手插在裤兜里，正定定的看着她。

　　六年了，再见这个男人，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英俊的青葱少年。纯黑的手工西装，洁白熨贴的衬衣，挺括的身线，添了些许成熟男人的味道。

　　此刻，他就在她眼前，轮廓一如她记忆里那么清晰，程沫阳转身一瞬就看清了他的样子。

　　浅薄的红唇，高挺的鼻子，那双漆黑深邃的眼，仿若月夜的湖水，波澜不惊，平静的看着她。

　　好像与她不曾相识，更不曾爱过。

　　是啊，她怎么忘了，当年分手，他连一句挽留都不曾有。他说，他最爱的是他的初恋。

　　她想，六年后也亦然吧。否则，怎么能这么淡漠。

　　每当想起那些往事，她仍会心痛，只是不似曾经那么犀利了。或许对于心口受过伤的人来说，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解药。这些年，足以让她学会如何很好的掩饰自己。

　　她定了定心，视线落在他整洁的领带上，提步走向他。

　　始终没有抬头直视，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程沫阳将手里的文件轻轻放到他面前，礼貌的打招呼：“您好，莫总。”

　　想了想，或许没有必要自我介绍，继续道：“这份文件，高经理说需要您签字。”

　　自然而然的行为动作，毫无破绽。

　　莫迪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从裤兜里抽出手，在他的办公椅上慢慢坐下。将手提电脑暂时推到一边，拿起文件开始低头翻看。

　　“坐！”他淡淡吐出一个字。

　　她依言，在办公桌前的靠椅上规规矩矩的坐下。几秒后，才谨慎般徐徐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利落的黑密短发，眉目专注在文件上。骨节分明的手，持着一支铂金钢笔，在文件上运笔如飞。

　　埋首在文件上的莫迪突然抬头，毫无防备的捉住了她若有所思的眼波。

　　程沫阳慌忙别开目光看向他洁白的衣领口，问“签完了吗？”

　　莫迪像完全没听到她的问话，半响无回应。

　　“签完了我要给高经理送去了。”见没回答，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催促。

　　终于，他答话，却是不急不缓的质问，“你不懂礼仪常识？”

　　“嗯？”程沫阳再次抬眸对上他难以捉摸的目光。

　　下一秒，她就领悟他的意思，大概是说她一个合作公司的员工不懂规矩吧。

　　一时哑言。

　　安静的办公室里，两人隔着办公桌遥遥对视，足足有两秒。

　　他将文件递给她，“签好了。”语气缓和了些许。

　　程沫阳站身起来，双手接过文件，态度依然礼貌客套，微微颔首一笑，“好的。”

　　说完，转身便离开。

　　莫迪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离开自己的办公室，视线才收了回来。

　　他一手搭在办公桌的桌沿上，靠进椅背，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远方。

　　坐在窗边的办公桌后，这样居高临下的望着，似处在云端。

　　窗外，每栋独立高耸的楼宇，都寂静的孤站着。

　　即使阳光无限美好，却仍透着股股凉意，这座城市似乎没有温度许多年了......

　　沉吟须臾，他收回视线，拨通了柯芸的内线。

　　“把专案小组，宏堡集团所有人员信息调来给我。”

　　作为莫迪的专秘，柯芸办事效率一向很强。十分钟后，她将一叠资料放在了莫迪的办公桌上。

　　“还有什么需要吗？”柯芸问。

　　坐在办公桌后，莫迪头也没抬，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上击键如飞，“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柯芸转身离开办公室，从门外轻轻的关上门。

　　莫迪发完了最后一封工作指示文件才关上电脑，拿起那叠资料，快速翻阅。

　　快要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他才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从众多纸张中抽出那张薄薄的履历表，扫视了一遍，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回到四十八楼，程沫阳先把莫迪签好的文件送给了刚才她一进办公室，就火急火燎要她拿资料上去签字的生产部主管高锐，才回到自己的位置，蔫蔫的望着电脑有些发呆。

　　昨晚她想象了很多种跟他见面时会是什么画面，还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次，面对他时最合适展露的面目表情。

　　绝对不是这种样子的。

　　若不是刚刚尹亦涵恰好不在，高锐也不一定会要她去，她也就不会这么匆促的就和他见面了。

　　回想刚才，他那句“你不懂礼仪常识？”，程沫阳在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

　　片刻的萎靡之后，她稳了稳情绪，在电脑上点进莫威集团的网站信息资料库。

　　小组成立后的第一场决策会议定在今天下午三点，此刻的四十八楼，两家企业的骨干代表已经开始利用自己所有的有利渠道，收集这次对手信息相应资料，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

　　作为这次宏堡特派助理的程沫阳，这些事自然是还轮不到她插手，她目前需要做的事，是尽快熟悉每位小组人员信息，以便日后几个月的时间合作更加顺利。

　　*

　　会议室里灯光明亮，椭圆形的长桌两边分别坐的是宏堡集团和莫威集团各位高管。

　　程沫阳坐在最后排的位置。

　　两点五十九分，会议室的门准时被推开。

　　室内人，闻声抬头，见到来人，神色立刻变得恭谨。

　　原本底下的交流声，也随之他的到场安静了下来，不怒自威的气场甚显。

　　莫迪径直走向主位，紧随他其后，脸色显然比前面的人要和颜悦色的多的那位是，莫威市场部的负责人柯清。

　　程沫阳上午特别留意过他的资料，因为他正是前两天，在宏堡员工电梯里面，听到那番尴尬言辞的人——

　　来莫威的前一天，程沫阳跟接手自己工作的萧碟做完最后的交接。

　　正是下班，两人一起乘坐电梯下楼。

　　电梯内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陌生面孔，大概是外来拜访公司高管的其他公司职员。

　　走进电梯，话痨的萧碟，总是不注意场合就闲扯。

　　萧碟：“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勾个像莫迪那样的钻石男回来，真对不起你这张脸。”

　　程沫阳：“......”

　　萧碟：“听说他是你们新成立小组的组长，所以这次进专案组，是勾引他的最好机会。”

　　程沫阳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而与此同时，有效克制清晰的被逗笑声，从背后传来。

　　两人同时回头，疑惑的望向发声那人。

　　发笑的男人，一脸冒犯后赔礼的微笑，看向程沫阳：“这位小姐也是这次莫威与宏堡临时成立小组中的成员？”

　　程沫阳不明所以的打量了这人一番，看这人气派的着装，不像是公司里的高管，他怎么会知道莫威和宏堡这次合作的事情？

　　当视线移到他西装胸前，两个明显的金黄色莫威集团英文字母标志——MW，程沫阳顿时两眼一滞，只觉心脏都在积血。

　　而接下来这一句——“我也是这次小组中的成员呢！”

　　程沫阳鲜血差点要从口里喷薄欲出。

　　在今天之前，她全然没想到，此人跟莫迪原来走得那么近，直到看过了他的资料才知道，他是莫迪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所以她现在担心是，萧碟的那些话万一传到莫迪耳中……

　　想到这里，程沫阳心里不由的一哆嗦。

　　神游间，不知何时柯清已经做完了开场发言。结束时，将主场交给了莫迪，“下面，我们请莫总给我们安排一下近期计划，以及任务分派。”

　　她抬眼望着主位上的人，台上的人眸色静黑，周身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清冷逼人。

　　莫迪一手搭在桌上，抬眸看向众人，环视了一圈，两秒后，轻启薄唇：“中国市场一直都是一块大肥肉，是所有外资企业虎视眈眈想要染指的市场。终于，他们将手伸向了中国的红酒市场，以收购的方式，对中国红酒业同时发起战争。”

　　“这次突如其来的收购风波，对所有国内红酒企业无疑是一场浩劫，如果不参与竞争，就只有等着被外资企业收购入囊。不争必败。”

　　“所以今天我们两家企业各位高管人员坐在这里。目标就是，联手提高自身价值，一致对外，保住自己的市场。”

　　他突然停住，再次有所深意的环视办公室一周。

　　所有人都愣住，气氛也似乎变得凝固沉重无比，每个人脸上浮现着复杂的神色。

　　然而他却不急不缓的双手交握，置于桌上，镇定自若，“但是，再强的企业他都会有他的弱点，外企也不例外。我们并不是没有决胜的可能，只要抓住关键的决胜点，绝地反击，必能将他们赶出中国市场。”

　　“关于具体实施方案和任务分配，散会后我会分别发至你们的邮箱。现在，你们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一室寂静无言。

　　但众人眼里却发生了妙小的变化，像是在无底黑暗的隧道里，窥见了一丝难得的光点。

　　程沫阳望着主位上的人，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他如此年轻，如此俊冷逼人，如此居高临下，如此心思诡谲。

　　心底是激动，是崇拜，是疏远，是触手难及。

　　莫迪忽然从座位上站起，双手插.进裤袋，“既然没有问题，那从今天起，就正式步入正轨。三天后，我要出差法国谈这次项目的采购案子——”

　　他的目光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投向了最后排的两个位置。

　　程沫阳心头一颤，两颊悠的发烫。随即端起面前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借机撇开了他的视线。

　　“不知道小组的两位特助，有会法文的吗？”

　　话音刚落的同时，会议室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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