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会呼吸的痛

　　我还有6个人没有调查。
　　自从严老板之后，我的工作一无进展。
　　身在长沙，是我最大的困扰，不可能每一个没有耳朵的家伙都会离开岳阳，往长沙跑。长沙又不是什么金矿区。
　　第二大的困扰就是阴魂不散的周铭峰。
　　好在这学期终于结束，我可以在岳阳呆近一个月的时间，除去新年，还能够调查三、五个人吧。
　　我给自己下的任务是，拼尽全力查完这六个人，找出千面人，他是谁。这种执念像毒药，不想上瘾却也戒不了的。
　　我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发现没有什么要带回去的。就让王军在校门口等我，我背上包，直接跳上车就好。
　　王军的悍马停在校门口，不与那些冲进寝室区帮孩子们搬东西的家长同流合污，只派了罗结过来。
　　罗结站我寝室楼下，看到我走出来：“夏九九，你终于下来了。”他把我的小背包接过去，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我真想找个生鸡蛋砸得他满脸开花。
　　“怎么提前到了也不给我个电话？”我埋怨他。
　　“时间还早，慢慢来就好。”罗结说。
　　远远就看见王军和他的车，他还是那么帅，帅得没话说。
　　王军手里夹着一根雪茄，淡蓝色的烟雾，靠在副驾驶座这边的车门上。
　　罕见的橙色悍马外面站着一个大帅哥，抽烟的动作迷死了一帮女生。
　　再一次众目睽睽的，在一群想把我杀死的目光中，我走向悍马。
　　大概就是这样我才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
　　我的冷冽不近人情。追我的驻唱歌手、众人偶像周铭峰。接送我的橙色悍马。还有不知道和我是什么关系的神秘男子王军。
　　我对罗结示意了一下，从后面绕过去，想要吓一吓王军。结果刚靠近悍马，就听见王军懒懒地说：“夏九九，上车吧。”
　　车左边的自动门打开了，王军双手撑着车顶，弯腰看我。
　　我和王军之间隔了一辆车。
　　实际上目光之间没有任何的阻碍。
　　“不进去。”一点都不好玩，他至少应该装作被我吓到。
　　“真的不进？”王军勾了勾唇角。他向来很有办法，他想到办法的时候就勾一下唇角，露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让我上车。
　　王军指间的烟伸到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还是那根雪茄。
　　还抽烟！
　　我想也没想，钻进车里，从后座上爬过去夺王军的烟。
　　王军得意地后退一步，站直，把自动门在我面前关上了。罗结从我身后上车，我成了笼中困兽。
　　“不许抽烟。”我不甘心地坐在位置上，几乎恼羞成怒。
　　王军笑笑，把烟灭了，坐进驾驶座。
　　我可以看见他的侧脸。他近乎完美的侧脸，深刻的法令纹，让人没法跟他生气。
　　回到岳阳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找许七七。
　　她还没回来。
　　许臻荣说：“七七今年过年在北京，不回来了。”
　　“那您呢？”我蒙在那里。
　　“我过几天就去，陪她过年。”许臻荣脸上有一种自豪的笑容，苍老，却慈爱。他说着话，从口袋里拿出包烟。
　　是那种最劣质的红梅。
　　许七七不是不同意他抽烟吗？
　　“您不是戒烟很久了吗？”我问许臻荣。
　　许臻荣摆摆手，没说话。
　　烟瘾如毒瘾，一旦上来，就总要有个了断。只见他拿着烟盒子倒了半天，一根烟也没倒出来，就把硬盒子翻过来看看，摇了摇头，装回口袋里。
　　难道是个空盒子？
　　那他为什么还要留着它？
　　早知道许臻荣已经连香烟钱都紧凑了，我就不带水果，而拿几条烟过来。
　　许臻荣看见我疑惑的表情，笑道：“最近有过复发，又开始戒烟，身边只敢带个香烟盒子。”
　　“戒烟了吗？真好，许七七她听见一定很开心。”
　　“那当然。七七一直不喜欢我抽烟，想办法把烟藏起来，只为我不要再伤害自己的身体。可是——七七她妈妈一走，我很多事情都无法再思考，脑子太乱，只有烟才可以压制住，整理出一个头绪。”
　　“现在终于决定要戒烟了？”
　　“是的，我希望我到北京时，不带着满身的烟味儿。”许臻荣说着，脸上是幸福的光。他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表情了，半年的分离，终于让他大彻大悟。
　　临走的时候，许臻荣追到门口说：“九九啊，回去记得给七七一个电话，她惦记着呢！”
　　真是慈父心肠。我应了一声。
　　我还是没给许七七打电话，无任何原因。
　　没有许七七的假期不是假期，没有许七七的新年不是新年。
　　王军仍旧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忙里忙外，而我，把自己闷在卧室里寻找我的千面人。
　　“想去哪里玩吗？”王军问我。
　　“哪里都不去了吧，每年这时候你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正在和嫌疑人聊天，打得火热。
　　“可以交给吴敛处理。”王军说。
　　“那我们又可以去哪里呢？”我问。觉得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离家回家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北京，你去吗？”王军问。
　　我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黯然。她既然已经不回来，我为什么还要去找她。
　　“你真的不去？”王军再问。
　　“不去了，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我回答。
　　“那好，我们在家里过年吧，就我们两个人。”王军说。
　　是的，就我们两个人。
　　我和我的初恋王军，在岳阳过年，属于我们自己。
　　许七七，那个女孩子，从我们相识之初到现在，她瘦弱的身体，倔强的眼神，一直被我珍藏着。
　　我不能忘记她。
　　但是，我们的缘分似乎结束了。
　　不会再见。
　　这种强烈的感觉扼住咽喉，力道比掐住喉咙的手大很多。致命。
　　我不能呼吸，我无法挣扎。
　　我像一个快要被勒死的人。
　　我是一条快要窒息的鱼。
　　我突然间很想回到水里去，可是，哪里有水，容我回去？
　　那年冬天，我吃了好多好多的冰淇淋。
　　我很喜欢吃冰淇淋，我记得许七七也很喜欢吃冰淇淋。我们都是一样的怪脾气，越买不到冰淇淋的季节，我们越是满大街找着要吃。
　　许七七的胃不好。
　　我要多吃一点，帮她吃，她就可以少吃一点。
　　我啃着三色杯，心里想着许七七。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她，因为我觉得，我们再也见不到。
　　脖子上的长命锁响得像一场劫数，因我遇见她，因她遇见我，于是，有了这场关于相思的浩劫。
　　我仍旧把手提电脑放在床桌上，一如当年，我们两个蜷缩在床上看恐怖片的孩子。可惜我不想看电影，我只是觉得，午夜，这个房间太安静，安静得需要加点声音。
　　悦耳的开机声。
　　键盘和鼠标哗啦啦地响。
　　年三十的夜晚没有出门，仿佛忘记了我和许七七曾经约定，每一年我们都要在南湖广场放烟花。
　　“不买烟花了吗？”王军在之前就问过我。
　　“不买了，七七不回来，一个人放没意思。”我说。
　　王军就不强求。他那么忙，反正也没空陪我。
　　我躲进房间里，开电脑看春节晚会，一边登陆□□，线上那么多人聊得火热，可惜，没有一个是我想找的。
　　我想找的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九九，我们出去。”王军突然来敲我的门。
　　“什么事？”我懒懒地开门。
　　“不要问，跟我走就好。”王军说。
　　我颇不情愿地换上衣服，跟着王军出门。
　　王军骑摩托车载我。
　　是去南湖广场。
　　我突然很想哭，我在想念许七七，我知道。
　　如果骑车的人不是王军，是罗结，那我一定会大喊着停车，从上面跳下来，一路奔回家。我想见的人是许七七，可是许七七今年冬天，她不在岳阳。
　　南湖广场上有一群人。吴老大带头，围着一个小小的圈子。
　　“军哥，九小姐，你们来了。”吴老大还是那么喜欢拍马屁，一见到我们就迎上来，“半年不见，九小姐变漂亮了。”
　　我没有理他，站在王军身旁。
　　“都好了？”王军问。
　　“一切都准备就绪。”吴老大点头哈腰。
　　那群喽罗们闪开，我看见地上放着九根硕大的烟花，从外向里，一个比一个大。最外圈五个，中圈三个，最里面放着一个。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烟花，中间那一筒，至少有两百发。
　　我知道王军是什么意思，因为我叫九九，他就送给我九根烟花。
　　往年的冬天，我和许七七一起来玩，王军总是酷酷地站在旁边看，要哀求很久才会亲历亲为，帮我们点烟花。
　　可是今年，每一筒，都是他亲自点燃。
　　先是最中间的，然后是中圈，然后是外圈。
　　每筒烟花的引线长度不同，从燃火到喷射的时间也不同。
　　王军向我们这里跑过来，刚一站稳，就看见九筒烟花一起喷射，天空中一片绚烂，散满五彩的花。到南湖广场来放烟花的情侣，夫妻，朋友都聚集在我们周围，看我们放烟花，发出惊叹声。
　　我觉得好幸福啊。
　　幸福得想要跳起来。
　　王军一把把我抱起来举到头顶，说：“我们的小公主，我的小女儿，没有许七七在的时候，也应该开开心心。”
　　女儿，我一下子蒙了。
　　做了那么久的美梦一下子破灭。
　　我的初恋，我所专心致志爱着的人，王军，他是把我当女儿看待的。
　　我笑不出了。可我还在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是我没有哭，我不会哭的，我是双眼干涸的旱娃娃。
　　太多的悲伤，吸干了我的眼泪。
　　我回到家里，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的系统消息，小喇叭的咳嗽声像在追魂。
　　打开，一个人想加我为好友。
　　我没见过这个人，但是我可以保证，他绝对是很特殊的一个人。
　　他的名字叫“无聊”。
　　他的个性签名是：“无聊了才上网，上网了更无聊。”
　　我点了“通过验证”，然后关了□□。
　　伤心，寂寞，像一根细长的藤蔓，把我勒得紧紧的。
　　我无法挣脱，我懒得挣扎。
　　年三十失眠的夜晚，我的心碎了。我突然发现，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事情。有那么多事情摆在眼前，我却一件都不想做。
　　看别人聊天很无聊，自己聊天更无聊，连闭上眼睛睡觉，都是无聊透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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