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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九九(19)
久闻盛名的bloody果然不同凡响,想要进去,一定要先预订座位,服务生确定人数之后,会告诉你当天的密码。
bloody门洞幽深,像一座安静的坟墓,厚重的门上九个圆咕隆咚的洞孔,像手机键盘上的数字键,却没有数字,也没有任何其他记号。
这就是bloody令人惊异的关键处。如果让我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我肯定没兴趣在这密码门上浪费时间。
女生们动作熟捻地输入密码,门咯呀咯呀地打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喧泄而出。
我看见台上站着的歌手,身影帅气,长发披肩,颇有一种古代侠士的风范。“果然很帅。”还没有看到他的正面,我已经可以给他下结论。和王军的风格完全不同。王军是成熟得让人迷恋,铭峰是年轻活力的帅气。
“不错吧?”一个女生撞撞我,不无得意。
“九九,你要来杯什么饮料?”另一个女生问我。
“蓝色妖姬。”我想也不想就回答。
“你喝酒?”一帮人的眼球都聚焦在我脸上,好像我是外星人一样。
她们到酒吧只喝橙汁,和男生一起时会喝啤酒,从来没有人点其它的酒水饮料,而我一来,就破了惯例。
“到酒吧来不喝酒作什么?”我反问。
一帮人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我懒得理她们,她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过去。在1779里那些个昏暗颓丧的日子,完全被我掩盖到记忆里。食指上的紫水晶戒指如今看来,也不过成了装饰之物,有谁会知道,这是代表一座酒吧的拥有权,这是一个男人对我的宠爱。
我的手机号码早已经换了,没能再找许七七。她也成了我记忆的一部份,可以掩盖,可以挖掘,不可以真实。
有时候拿着手机会想起那个和我用情侣机型的小姑娘,她是否在一遍又一遍,通过任何所能使用的方法找我。
而我,辗转反侧地知道她现在很好,果真钓到北大校草当金龟婿,男朋友对她百般爱护,根本不在意以前发生过什么。我就心满意足地把自己缩回来,两个人各自为生,杳无音讯。
似乎千面人成为我一个人的事情。
我很愿意把它当作我一个人的事情。
许七七她干净纯洁,不应该牵扯进来。她应该幸福,有自己的未来。
Bloody的侍者速度很快,调酒师把并排的几个酒瓶舞得像天女散花。
酒,端了上来。
颜色还算不错,幽幽的蓝,像海水,散发着魅惑的气息。尝了一下,口感没有1779好,略涩,略苦。
看来以后到这种地方还是要RIO,像啤酒一样包装完整的预调酒,磨砂玻璃瓶,不怕味道不伦不类。
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早已离开我身边,下到舞池里跳舞去了。没有人理我,我刚才的一句话把她们都哽住了。也好,我可以在这嘈杂的音乐空间里独享安静。
我又要了份红枣糕,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品啜。
真难得,可以静下心来听帅哥唱歌。听到DJ报的歌名是《没天理的幸福》。
帅哥的歌声未必好听。
歌声好听的人未必是帅哥。
刚巧,铭峰两点都具备。
“我的心 许久没有人来过
关于那些好的坏的日子
想着想着 止不住难过
因为很多人只是走 不曾停
/
厌倦在想象里度过一生
其实喜欢看着某人为我倔强的嘴角
我知道 一切都会是无稽的记忆
但又有什么事情比爱更甜蜜
/
一辈子总是一瞬间
她的出现 是永远的惊喜
撒娇的叮咛与脾气
让我记得自己也喜欢花火
/
以后不会被注定
不要幸福,就彻底孤单
假如幸福
就要没天理的幸福”
铭峰的歌唱得像个无赖,一个喝醉酒的无赖眼里爱情的甜蜜和无奈,一个无赖眼里和宿命的争斗。
也许是相仿的场景,都如此暗昧,如此令人心疼的歌词。我又想起那次乐队到访,罗结喝得昏天黑地。
有些人,有些事,好像幽魂一样,挥之不去。
“谢谢大家捧场。”铭峰说。一曲结束,音乐突然停下来,舞姿停止,扭动的身躯不再扭动,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盯着说话的人。
我也看着他,不知道他要玩什么把戏。
“下面又到了一天一次难得的好机会。”铭峰把话筒一收,人群欢呼起来。
什么机会,会让大家那么紧张?
“下面这首歌,仍然要找一位观众来和我一起唱。”铭峰终于揭开谜底,潇潇洒洒地跳下台。
名气大的人,知道该怎么积聚人气,把人群带到至high点。所以,互动,这种在酒吧里绝不可行的方式,也成为bloody里每夜必备的亮点。
所有人都沸腾了,这是午夜的高潮。
铭峰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只看见他举着话筒的手在无数双手中摇啊摇。
我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我讨厌这样人声鼎沸,我想我还是喜欢那种乐于旁观别人狂欢的帅哥。
快乐是他人的,与我何关?
冷漠一点的帅哥,脸上会挂着一种酷酷的,遗世独立的笑。魅力理所当然要大很多。
舞池顶上的彩灯又开始旋转,聚光灯随着铭峰的脚步到处乱晃,我把自己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缩了缩,一杯蓝色妖姬,已经快喝干见底。
“小姐,还要来一杯吗?”一个男声问。
我一抬眼,发现是铭峰。脱离了话筒,他的声音居然那么难听,像破锣一样。
他居然会选中我,在我开始讨厌他的时候。
我扬了扬手,拒绝他的邀约。
铭峰脸色有点难堪,但他忍住,仍旧很亲和地问我说:“小姐贵姓?可否和我一起唱下面这首歌?”
“我不会唱歌。”我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我不喜欢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登台亮相不是我的风格。
我想要保持低调,虽然我好像到哪里都会被人们的目光揪出来。
“来吧,小姐别那么冷冰冰的。”
如果他现在放弃我,也许还有点机会,可是铭峰大概还没被别人拒绝过,他的性子像根粗木头,不知道拐弯。他好像非抓住我不可。
他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我的黑衣,“小姐不要不好意思,大家一起乐一乐嘛。”他说完,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腕,还夸张地举起话筒问围观的人:“是不是啊,大家,我们让这位小姐上台唱一首,好吗?”
“好!”当然是好,来bloody的人哪个不喜欢起哄,而且还是他们心目中的偶像在这样问话。
掌声、口哨声、呼喊声。
我快变成聋子。
铭峰受到大家的鼓励,一只手紧紧扣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台上拖。
他简直是个无赖,一个没素质的无赖,大庭广众之下强行拉走不服命令的女孩子。
强行,强迫,□□。
这和强抢民女的地主恶霸有什么区别?
我突然想到花街柳巷里的打手,对,就是这样的感觉,如果我是被扣住两只手倒拖就更像了。
“你干什么?”我拒绝过去,用力甩开他。
没用,他抓得太紧。
“大家一起唱歌嘛。”铭峰突然笑了,说话也笑嘻嘻的,但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怒气,像火一样熊熊燃烧,他对我的兴趣,也像火一样熊熊燃烧。
他向我迈出一步,似乎想打横把我抱起。
那样的话一定全场哗然。
我才不会让他得逞,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往他脸上一泼,骂倒:“你这个恶心的家伙,快给我放手。”
我全身上下冷得像冰。
我是从冰窟里跑出来的冰孩子。
冻死人不偿命。
铭峰松开手擦脸,嘴里骂了句什么,横跨一步,居然想拦住我。
我没理他,侧身从他旁边过去。
他抓住我的手。那么紧,比情人的手还紧。
我怔愕。
转身给了他一巴掌。
众目睽睽中,我打了铭峰一巴掌,独自走出bloody酒吧。
长沙的夜色和岳阳不同,它的星星更少,雾蒙蒙的,像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罪恶需要掩埋。
我摸了半天,才想起这条裙子没口袋,我把身边仅带的一张大红钞票丢在酒吧的沙发上了。
没有钱,就没有烟,也没有火,连郁闷都不得排解。
我捏着手机,看着手腕上被勒出的红印,心里有说不出的恶心。
我本来想给同学发信息,说我不舒服先回去了,后来翻了一遍手机,发现里面一个人的号码都没存,于是作罢。
在门口站了一会,看见人们纷纷从酒吧里走出来。
没有人看我,可是他们都在讨论我。
是我扫了他们的兴。
我的同学,寝室里跟我的床铺面对面的那个,眼尖,一眼瞅到我,尖叫出来:“夏九九,我都看见了,那么一个大帅哥邀请你,你凭什么拒绝?”
“他脑子不好用。”我冷冷回答。我最讨厌有人朝我嚷嚷,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惹人生烦。
“真是脑子秀逗了才会去找你!舞池里那么多人,他偏要往外面钻,一直朝你的方向走。他简直是个太没品味的家伙,你也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那个女生不依不饶,一边骂我,一边表示对铭峰的愤怒。看她满脸通红、情绪激动、说话颠三倒四的模样,似乎要跟我打起来。
剩下的女生都聚集在一起,不时有几个白眼抛过来,想活活把我砸死。
我不可能让她们如愿。
我当然知道她们为什么愤怒,先前出来的那帮人话里都大概听明白了。我这边刚一转身,那边大帅哥铭峰的脸色就变得青绿。他因我而怒气大炽,把话筒一摔,扬言说一定要找到我,然后歌也不唱,就到后台去了。
这样面子上就过不去了?我冷嗤,这人太没定力了吧。
我让铭峰下不了台,后果是,全校的女生看见我都纷纷躲避,仿佛看见了一个恶魔。
我形单只影,不过早已经习惯。只是觉得,那个叫铭峰的驻唱歌手影响力居然有这么大。
回到寝室之后,我又一次打开46人文件。
我花了整整一个暑假来调查这些人,调查了近40人,全部排除,没有一个符合许七七的描述。他们可能改变了自己的发型,做了假耳套,甚至整容改音,但是,他们是谁,总有细枝末节,改变不了。
没有一个是千面人。调查一次,就失望一次,我已经接近绝望。
我打开第39个人的资料,查找他的□□,添加。那人网名叫苍白记忆,不在线,凌晨才同意加我。
“你是谁?”他问我。
“寻欢作乐的人。”
“什么意思?我认识你吗?”
“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
“神经病。”
“你为什么叫苍白记忆,有什么记忆见不得人吗?”
“你管得着?”
“你右耳是不是没有耳廓,需要留长头发遮住?”
“你怎么知道的?”那人惊慌失措,“这是我的秘密,我已经安装了假耳,你怎么会知道?”
“你的记忆与它有关吧。”
“是的,我曾经有严重的抑郁症,右耳是被我自己割掉的。”
我想象着那个血淋淋的场面,知道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苍白记忆的话匣子似乎被我开启,这段秘密他已经很久没和别人聊过,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我把□□聊天窗口开在那里,跳下床,用冷水冲了杯清咖啡,喝掉,准备睡觉。
再爬上床,聊天窗口里满满的全是文字。那个男人在跟我叙述他的故事,可是我已经不想再听。
又一次失望了。
我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问:“你还在吗?”
我不回答他,直到他的头像暗下去——他下线了。
他今晚一定睡不好觉,因为他的记忆被我重新翻出来。一个自称自己是寻欢作乐的人,钻进了他的生命里,给他无限的憧憬,也挑起他哀伤的回忆。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我要做的,是再一次的彼此遗忘。
我把苍白记忆拖进黑名单,这样,他就从我的好友列表里消失,我也从他的好友列表里消失。
明天早晨,他打开电脑,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而我,把他的名字划上删除的横线。
我仍将继续,寻找神秘的千面人。
还剩下7个人,如果其中没有千面人,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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