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会呼吸的痛

　　我的伤好了，可是我和夏走红的关系一如既往的恶劣。
　　那个女人，因为我的离开，无处发泄。于是她喝更多的酒，抽更多的烟，夜晚时在云梦街，每一家酒吧，她都醉醺醺地停留，喊我的名字。
　　王军告诉我这一切时我正在房间里看漫画，《恐怖宠物店》，人和动物之间的故事，温馨美丽，却透露出诡秘的气息。就像我和夏走红之间，有温情，有怨念，有时候像母女，有时候像仇敌，更多时候是冤孽。
　　“夏走红现在在1779，吴老大陪着他。要不要我派人接你？”王军给我打电话。
　　“不要，我不见她！”我嘴里这样说，却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
　　怎么可以让吴老大陪她，那个男人心术不正的，只会让她喝得更多，喝得更醉。
　　我几乎是立刻冲出门，抓住一辆TAXT就跳上去，直奔1779。
　　那个女人醉醺醺地趴在吧台上，喊着说：“给我酒，给我酒！夏九九，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空酒瓶，往桌角一摔：“夏走红，你TMD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酒瓶碎了，夏走红被惊了一下，清醒一点，朝我笑笑：“夏九九，九九，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她这样说着，突然爬起来向我脸上扇，嘴你念道：“你这个臭婊子，比你老子还不如，比你妈还犯贱！”
　　我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本能地用酒瓶去挡。眼看着夏走红的手就要落在碎玻璃上，王军突然出现，一把抱起我，把酒瓶夺走，扔了出去。
　　他一句话不说，抿着嘴唇看着我们。
　　“你，你是谁？凭什么拦住我？”夏走红喝醉了，看不清他是谁。
　　王军不理她，摆了摆手，两个人走过来，一边一个把夏走红从椅子上扯下来，向门口拖。
　　“我不走，我不走，夏九九在这里！”夏走红死命抱住旋凳的凳腿，嘴里直嚷嚷。
　　她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这么失态。被啤酒瓶吓呆的我一下子回过神，把那两个人赶走：“你们干什么？”我冲他们凶，眼泪啪哒啪哒往下掉。
　　夏走红毕竟是我的妈妈，虽然我从未叫过她妈妈。
　　她害怕了，她需要保护。
　　我把夏走红搂在怀里，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说：“我们回家，好吗？”
　　“好。”夏走红说，抚摸着我的脸，笑起来像个孩子。
　　我从那时候开始知道夏走红神经不正常。过气的明星，往往因为失意而堕落，堕落的人，因为失意更加颓丧。最终疯了。
　　我希望这个女人只是因为喝多了酒。
　　我把她送了回去，从王军那里搬回行李，重新回到自己的家。我知道，她需要有人照顾，可没人想到，在城市角落阴暗潮湿的屋子，一个半疯半傻的女人，比以前更嗜血，更喜欢打我。
　　我身上纵横全是伤。
　　不得已还是又回了王军家里。我蜷缩在王军怀里，啜泣：“你相信吗？我是爱她的。”
　　王军点头。
　　“可是我不能和她住在一起。”
　　王军再点头。
　　“她需要我的照顾，你说我该怎么办？”
　　王军看着我，什么都不说。
　　这个男人，有温暖的怀抱，他的眼睛给了我力量。
　　我于是决定住在王军家里，定期回家，给夏走红一些生活费。她可以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可以过任何想过的生活，但是，我不能和她住在一起。碰到酒精，这个女人就变成一头失意的野兽，眼睛血红，比兽还恶毒，还可怕。
　　中考之后的假期，罗结找了个女朋友，红色雅马哈载着那个女孩子穿过这个城市，扬起的尘埃像刀子一样划过女孩的面庞。
　　不过这与我无关，因为假期里我不需要罗结接送。
　　“什么时候把那个女孩带来给我们见识一下？”我问罗结。
　　罗结正在喝啤酒，听我一说差点喷出来：“还是别了，她是个乖小孩。”
　　“哟，居然找了个乖小孩！”我揶揄他。
　　罗结酒喝多了，脸红了一圈。
　　传说后来他的确把女朋友带去了1779，可惜我没机会看见。因为在那个假期里，我成了一个乖小孩。
　　除了去见夏走红，其他时候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桌上到墙上，从墙上到地上，乃至我的床单上，都写着“王军”、“王军”、“王军”。
　　墙上糊了墙纸，地上铺了地毯，床用床单盖住，桌子上散放着一堆书。
　　我看不见王军的名字，可我知道，它们都在覆盖物后偷窥我的爱情。它们嘲笑我，我羞得满脸通红，把自己埋在枕头里。
　　果真是爱呢，这种爱还附有依赖成分，于是以后我更不能离开他。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风云涌动的男人，会每天早上从酒吧里跑回来给我煮豆浆，中午睡醒了做午饭，晚上还会煮好了咖啡再出门？
　　他真像我爸爸。
　　虽然我没有爸爸。
　　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有一个这样的男人出现在我和夏走红的面前，对我们说：“我回来了，来担负起我的责任。”
　　可惜他从来没出现，我甚至不能得知他的模样。
　　王军做饭的时候，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把他幻想成我的父亲。但只要他一转身，我就知道，他是我的宿命，是我的劫数，是我第一眼看见就爱上的男人。
　　这个男人，生活在他身边的时间越长，恋爱的感觉就越深，虽然只是辛辛苦苦的单相思，也足够让我万劫不复。
　　一些心情愉悦的夜晚，王军载我去1779。
　　天旋地暗的酒吧，到处流淌着血一样的灯光。
　　我就在那里端着一杯暗蓝色的酒，喝它，嘴唇被染成蓝色，像被捕捞上岸的鱼。
　　那杯酒的名字，叫蓝色妖姬。
　　这些都是发生在高中以前的事情，高中之后，我翻天覆地地改变。
　　“九九，明天去启明高中报道。”准备睡觉时，王军推门进来。
　　“嗯？”我愕然，不是去罗结那所技校吗？什么时候换成启明高中了？这可是岳阳市最好的高中，凭我的成绩，怎么可能进去？
　　“你不适合去技校。”王军说完，把门关上了。
　　我怔在那里，看着外面的星空发呆。多美好的夏天的夜晚，青蛙和蝉，聒噪了一夜。我也一夜没睡。
　　我想不明白，难道在王军的心中，我是一个好孩子？
　　早上起来，我给夏走红打了个电话，说我要去启明高中上学了。夏走红很开心，她一直希望我能好好学习。
　　我无心听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于是推托时间紧张，挂断电话，仍旧穿着平日里的黑衣，背着黑色书包。包带从右肩到左腰斜挎，宽厚的，十分服帖。书包也在背上服服帖帖。
　　这是上学的第一天，我把长发披散在肩膀上，用一枚皇冠一样的发卡卡好。我的右手食指上戴着那枚紫水晶戒指，阳光下反射出灿烂的光华。它像王军一样陪伴在我身旁，只要是他安排的，无论去哪里，我都乐意。
　　我在启明高中门口停下来。
　　一个女孩子，被两个人欺负。一男一女。男生双手掐住女孩的肩膀。女孩明明处于弱势，眼神却十分倔强。
　　倔强而无畏。
　　多么相像的眼神，当我被冯星星打的时候，我也这样看着他们。
　　我要救下她，我立刻下了决定。
　　我走到他们旁边，冷冷地说：“放开她。”
　　在云梦街混久了的人都知道，气势，有时候比力气更重要。我成功地用气势压倒了刚才还盛气凌人的两个人。
　　他们都怔在那里，被欺负的女孩子也怔在那里。
　　我不耐烦了，走到他们中间。
　　“放开她。”我又说了一遍。男孩的手颤抖，松开。我满意地点头。
　　我朝女孩看了一眼。她仍旧傻愣愣地盯着我看，那模样十分好笑。我忍住笑，假装很酷地转身，面无表情地走进校门。
　　我知道我还会见到她。她也是启明高中的学生，也许，成绩还不错。我微微扬起唇角。
　　那个女孩很单薄。那个女孩很倔强。
　　她穿着那么严整乖巧，绝对不是我的同类，可是她的眼神，那么像我，那么像我！
　　绝望而坚强，让我的心，噼哩啪啦，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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