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会呼吸的痛

　　葬礼的哀伤弥漫了一整个夏末。
　　“七七，夏走红死了，夏走红她死了，她终究抛弃了我。”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里面就传来夏九九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扎得我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紧缩，仿佛季节突然间转变，夏季变成了严冬。
　　“夏走红走了，她终究抛弃了我。”电话里的女孩子重复着这句话，像一句箴言，定夺了人的一生。
　　“怎么会？”我摔倒在椅子上，不可置信。
　　夏走红，那个身带多种病症的女人，前几天九九还带我去见她，她还不断地给我夹菜呢，怎么会突然就死去了呢？
　　我抚摸着额头上的伤，那伤是夏走红给我留下的，这是不是让人很惊讶？是的，这位做了一手好菜的女人，她有一些病症，不足为外人说。
　　其实我很喜欢她，她和夏九九一样，有一张小脸，适合做明星。
　　她果真去做了明星，就是我很早以前听说过的那一个，只是，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因为她一辈子都未曾走红。
　　她是夏九九的母亲，一个单亲妈妈。
　　她用尽余生鞭打夏九九。这个孩子，是她爱极而又恨极的。
　　这样的爱与恨交织，演绎出来的，大抵都是悲惨的结局。
　　所以夏九九成为一个那么冷漠，那么绝望的女孩子，这是我见到夏走红才知道的。
　　我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王军吴老大罗结他们都在。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仿佛没有看见。所有人都沉默着，包括王军。他一直在安抚夏九九，他的手不停地抚摸过女孩子瘦小突出的脊椎。
　　而夏九九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的娃娃，蹲在医院的墙角处，不哭不笑不说话。
　　我缓缓地走近，生怕碰碎了她。
　　她的无助像一张网把她围住，她是网里那条可怜的鱼。无需挣扎，挣扎无用，于是放弃挣扎，一心求死。
　　就像她常说的那句话，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更不会有绝望。
　　她现在就处于一种无望的状态。
　　“九九。”我叫她。
　　去见夏走红的路上，夏九九告诉我，那天她为什么会和罗结在一起。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他们没有爱情，他们只是互相安慰。
　　因为夏走红犯病，夏九九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夏走红终于清醒，于是罗结劝夏九九出去走走。他把她揽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安慰她。
　　这是很干净的友情。
　　是很干净的兄妹之情。
　　却被我误解了。
　　夏九九，她把一个春天和一个夏天都留给了她，夏走红。她那么努力，却仍旧未能挽留这个女人离开的脚步。
　　夏九九抬起头看见是我，一下子站起来扑进我的怀里，她的声音十分沙哑，不是嘶哑，而是悲伤殆尽之后的沙哑。
　　她说：“七七，她走了，很安静，一睡下去就不用再醒来。”
　　我拥紧她，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没说任何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女人，那双酒红色的高跟鞋离开我的时候，我也未曾感受到如此巨大的悲伤。
　　毕竟，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闭上眼睛，和看着自己的母亲离开家，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葬礼都是王军安排，他果真是个敢做敢当不计前嫌做大事的男人。
　　夏走红当初如此对待他，把他当作拐卖女儿的仇人，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这些日子里，我看到了他对她的照顾和关爱，如父亲一般，才有些醒悟。他和她之前发生了不对等的感情。王军对夏九九那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而是父亲对女儿的爱。而夏九九对王军却是十成十的男女之爱。
　　持续这样下去的话。夏九九或许会受伤。
　　夏走红的离开已经深刻地伤到她了，她已经不能再承担更重的伤害，可是这种事情，总要自己一个人慢慢去体会，去解开心结，别人帮不上忙。
　　也许有一天，夏九九她会明白自己和王军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我一直在观察别人，却没有注意有人一直在观察我。
　　罗结说，他每次看见我时，都会暗暗地咒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是不容易忘记。
　　没忘记又能怎么样？还能回到从前吗？
　　不能了，永远不可能了。
　　就算七七能原谅我，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这是罗结在心里进行纠结的对话，他说：“七七，我总是在努力地说服自己不要再想起你，只是没有想到，越是挣扎越会陷入另一个困境，不能自拔。”
　　有人说，这个世界有两种东西不能自拔，一种是牙齿，一种是爱情。
　　这个夏季只有悲伤逆流成河。
　　夏九九告诉我，夏走红希望她能够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她希望她能够照顾好自己，现在和以后，都能。她希望她能够搬出王军的家，她一直不喜欢王军，甚至恨他。
　　“你打算怎么做？”我问她。
　　夏九九笑，她的答案那么简单：“完成她的心愿。”对，就是完成夏走红的心愿。可是，她可以努力去考大学，也可以一辈子努力照顾好自己，但是，她不能搬出王军的家。王军是她的结，只有自己能解开。
　　我问她，你爱王军，对吗？
　　她点了点头，很坚定的样子。
　　其实我还想问，那么，罗结呢？你难道不爱罗结吗？
　　我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复，但我终究是胆怯了。
　　虽然我心里知道，她应该不喜欢罗结的，但我又害怕听到这个答案，听到她说，她对罗结的安置是无关乎爱情，只是因为寂寞。
　　于是我终于没有得到答案，不能确切地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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