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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点点飞。
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伴莫相违。”
二十年前宫家因一夜成名的少年英雄宫舞阳而崛起,而今,“潆阳暗器宫家”六个字名闻天下。甚至乎潆阳原本叫潆州,后来因宫舞阳而得名,宫舞阳其人其名,由此可见一斑。
此刻这位跺一跺脚整个江湖便要跟着震动的大人物就拿着这张秀秀气气写着杜甫《曲江》诗的薛涛笺,眉头深锁。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点点飞。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伴莫相违。唉!”宫舞阳念罢,便是一声长叹。
宫夫人程静鹞把手中茶盏轻置于石桌之上,柔声道:“出什么事了,竟让你如此烦恼?”
宫舞阳叹道:“夫人可知我刚才所吟这首诗是何意?”
程静鹞笑道:“你既如此问,自不是一首诗这么简单。具我所知,这首《曲江》在如今武林中甚是出名,却是那有‘蝴蝶姝’美称的江湖中第一侠盗楠君宜楠姑娘。”
宫舞阳无奈道:“正是此女子,从夫人语气看来对这‘蝴蝶姝’颇为推崇?”
程静鹞点头轻笑:“虽不曾亲眼见过楠姑娘,但所听事故倒是颇多,虽传闻她亦正亦邪,异常难惹。但在静鹞看来,此女如此年轻便已名震江湖,已属不易,更兼她乃是难得的性情女子。静鹞对她,的确很是向往。”
宫舞阳闻言神色更是无奈:“如此说来,倒是让夫人捡了个现成便宜。若无差池,明晚子时,‘蝴蝶姝’当至宫家。”
“哦?”程静鹞微露诧异神情。
宫舞阳苦笑道:“这天下第一侠盗,此次竟盗到我宫家来,实在让人头疼得很。”
程静鹞笑道:“这‘蝴蝶姝’再是厉害,也不过一个双十年华的小姑娘,你宫大侠闯荡江湖二十余载,今日竟为了一个小女子如此伤脑筋,倒也当真奇了。”
宫舞阳把手中薛涛笺递给她:“我自不是烦恼她武功有多厉害。夫人可知,让我如此忧心的,不是‘蝴蝶姝’,而是素来被你宠坏的的那莽撞小子。楠君宜虽非正派中人,但一向秉持‘盗亦有道’,她此番前来,并非看上我宫家甚宝物,却是前些日子楚涯闲来无聊竟到兰陵公子的竹苑盗取了一件宝物,这兰陵公子名列当今天下年轻一辈中的顶尖人物,是何等难缠,与我们宫家素无瓜葛,实在没牵扯的必要。我为了如何解决这件事着实伤脑筋。不料这兰陵公子气度当真非凡,失了那样贵重的东西,却是一笑置之,曾说能从他眼底拿走东西的,却是人才,如有机会,反倒可以相交。”
程静鹞无奈摇头:“楚涯对任何事都不上心,惟独偏好偷盗之事,我也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嗜好,这次竟然惹上了四大公子,也幸得别人如此大度。”
宫舞阳苦笑道:“兰陵公子虽大度,其他人可不依了,江湖中不少人都知道‘蝴蝶姝’与兰陵私交极好,一听说此事,立刻前往竹苑把兰陵公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说道别人都欺负上门了他竟还像个软柿子云云,不由分说便接管了此事,也不知她从何得知是楚涯所为,于是便有了这张纸笺的来历。”
程静鹞转念一想便笑道:“只怕这楠姑娘讨公道是假,欲与楚涯一较高下那才是真,能从兰陵公子手下盗走东西的人,只怕让这姑娘感兴趣得很。”
“无论是什么原因,她要前来与楚涯寻事总是真。”宫舞阳摇了摇头:“这次我可绝不会偏帮楚涯,这混帐小子实在太爱闯祸,活该让他受点教训。”
忽听一人清脆语声笑道:“爹娘舍得让哥哥被别人欺负,我可舍不得,爹不肯出面对付这‘蝴蝶姝’,便由我出面好了。”
只见红影连闪,话语未落那红衣少女已俏生生站在两人面前,年龄最多不过十六七,但明眸皓齿,容姿极美,笑嘻嘻看着两人。
宫舞阳摇了摇头,脸上神色却极为宠溺:“云儿,跟你说多少次了,怎的又偷听我和你娘说话?”
这少女正是宫舞阳最宠爱的小女儿宫云笈,闻言连忙拉了宫舞阳手讨好道:“阿爹别生气拉,云儿也是听到你和娘说关于哥哥的事,一时好奇,所以才忍不住偷听嘛。”
程静鹞拉过她笑道:“云儿刚才那句话是何意?”
宫云笈灵活的眼珠转了转:“阿爹不肯帮哥哥出头,只怕还有一层原因是怕别人说你以大欺小,我的年龄是一定比这楠姑娘小的,阿爹让我帮哥哥去对付她,可好?”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已带了些撒娇味道。
程静鹞“噗嗤”一笑,宫舞阳没好气道:“你是看这楠姑娘比你大不了多少在江湖中就已经大名鼎鼎,心中不服气想和人家比试比试吧。”
宫云笈见自己的心思这般容易便被猜了出来,也懒得再抵赖:“就算是这样,阿爹也不许反对,不然云儿就半个月不和爹爹说话。”
程静鹞点了点她鼻尖:“瞧你这丫头,嘴巴翘得都可以挂好几个油壶了。”
宫云笈讨好的附在程静鹞身上:“娘,你一向最疼云儿,娘是不会反对的,是不是?”
程静鹞无奈笑道:“就算娘不反对,也要你爹爹同意才行。”
“爹——!”宫云笈拉长了声音。
宫舞阳对任何人都可以板起脸,惟独对这小女儿,实在从不忍心拂了她任何要求,当即无奈道:“云儿都这样说了,阿爹哪还敢反对。”
宫云笈欢呼一声:“谢谢爹娘,云儿这就找哥哥说去。”她目的一达到,再不与二人纠缠,足下轻轻一点,已比来时更快的掠了出去。
两人早已习惯宫云笈这说风是雨的性格,程静鹞笑道:“夫君一向疼爱云儿,这次怎舍得让她和楚涯一起胡闹了?”
宫舞阳叹道:“云儿毕竟不再是小女孩,是该让她历练历练了,都是几个孩子,又是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夜子时。
宫楚涯宫云笈两人坐在楚涯的听风楼里对弈,兄妹两都不是静得下来的人,下得有一着没一着,颇感无聊。
又过得片刻,宫云笈终于忍不住抱怨道:“外面不是传闻这‘蝴蝶姝’向来极为守时么,我看也是误传了,这丫头片子实在可恶得很,竟让本小姐坐在这里空等她这么久,待会儿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才是。”她心里对楠君宜的确颇不服气,说话语气自是客气不到哪里去。
宫楚涯嘲笑的瞥她一眼:“人家可是闻名天下的第一盗,你在别人面前顶多是个还在吃奶的娃儿,真是脸皮厚如城墙,连这种大言不惭的话也说出来。”
宫云笈差点没跳起来,手中棋子一扔,双手叉腰气呼呼瞪着他:“姓宫的,你还有没有天理,我这可是不顾自身危险专程来帮你的,你倒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竟然这样字损我!”
宫楚涯懒懒道:“丫头你搞清楚啊,我灭的是你的威风可不是我自己,你是你我是我,别攀亲带戚的尽丢宫大侠我的脸。”
宫云笈眼珠一转,突然又不气了,笑嘻嘻道:“我说哥哥啊,那位楠君宜姑娘是天下第一盗,你不是明显显被比下去了么。”
这句话果然威力够大,宫楚涯闻言立刻跳了起来:“我说丫头,不懂可不要乱说话,她是盗我是偷,两重完全不同的职业,怎么能混为一谈?再说了,难道我的名声会比她低么?”
宫云笈拍手笑道:“呀,我险些给忘了,我的楚涯哥哥可是名满天下,令这天下所有官府啊捕快的全部都束手无策的‘贼王之王’。”
宫楚涯“哧”了一声:“敢情你现在才知道。”
“哥哥呀,爹娘虽然知道你时常手脚不干净,不过好象他们还不知道你这层身份吧?”
宫楚涯立刻生出警觉,双眼微眯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宫云笈早已换了一副脸色,阴阴笑道:“也没什么,不过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受不得什么委屈,一糊涂起来做了什么可就不知道了。所以哥哥若总是这样惹妹妹伤心难过,妹妹可不保证不会在爹娘面前胡言乱语了。”
宫楚涯咬了咬牙:“你敢威胁我?”
宫云笈老实不客气的点了点头:“你要认为这是威胁的话,就是罗。”
这兄妹两人翻脸的速度当真是比翻书还要快,前刻还嚣张跋扈,宫楚涯的一张俊脸这会儿已经笑得比朵花还要甜蜜:“好妹子,哥哥不是跟你开开玩笑嘛,妹妹可千万别生气,哥哥哪舍得当真惹你伤心难过了。”
宫云笈抿嘴一笑,正暗喜用这手段来威胁宫楚涯当真屡试不爽,忽听一道极为清脆的语声“咯咯”笑道:“宫家妹子,你的武功虽然未见得入得了小女子的眼,但这威胁人的工夫,却着实叫小女子佩服得很。”
宫家兄妹两人不由大吃一惊,两人一直坐在这里却丝毫没有听到有人早已潜伏在这的动静,一起抬头向声音处望去,却见月光下一道白影,身姿超尘拔俗,一双比天上星辰还要璀然的眼睛正笑吟吟望着二人,黑发如缎,面如美玉,容色如梦如幻,难以描述。
宫楚涯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便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只反复想着,天下竟有这样的女子,竟有这样的女子!
宫云笈原本自负美貌,却见眼前这女子风姿如玉,自己和她一比当真便像个小孩子了,瞧见她鬓边一只蝴蝶栩栩如生刹是好看,知道这便是他们今晚要等的‘蝴蝶姝’楠君宜了,不由有些沮丧,别的不说,单是外貌自己已经输了一筹,但对她方才话语也颇不服气,轻哼道:“楠姑娘未免太自负了,还未比过,怎知道我的武功就定不如你了?”
楠君宜眼波一转,清丽绝世,竟似连这星辰月色也给比了下去,娇笑一声道:“宫家妹子可是有心要和君宜过两招?”
宫云笈噘了噘嘴:“比就比,谁怕谁啊。”她语声未落身形已拔地而起,手中扣了几枚棋子便像楠君宜打去,要知宫家乃暗器世家,她此刻出手,自然算不上偷袭。
楠君宜身姿翩跹如蝶,从容避过:“在夜晚明明发黑棋子更有胜算,宫家妹子却选了白子,足见心地善良。”
宫云笈也不说话,一味猛攻,手上招式倒也算得上好看,但若说对敌,便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了。
宫楚涯先前一直痴痴傻傻对着楠君宜发愣,直到二女打起来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大为着急,连连叫道:“不要打了,云儿,住手,楠姑娘,请你先停住。”他连叫几声也没人理他,心下不由有些恼怒,也管不得佳人在前,随手抓起一把棋子便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向两人打去,他出手自与宫云笈不可同日而语,二女被迫分开。宫云笈气喘吁吁瞪着宫楚涯,大骂道:“宫楚涯,你到底打谁来着,我这可是在帮你,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宫楚涯委实有些狼狈,苦笑一声,喃喃道:“我可当真不知道要帮谁了。”双眼不由自主又向楠君宜瞧去。
楠君宜妙目凝视他,半晌笑道:“原来宫少主就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贼王之王’,难怪竟能从子袂的眼下盗走东西了。”
宫楚涯听她如此亲热直呼兰陵公子颜子袂的名字,心中不由有些来气,正想出言讥讽两句,却见楠君宜晃了晃手中的物品笑道:“能如此轻易从贼王之王手里取走东西,虽然的确给我这天下第一盗长脸来着,此行却实在有些无趣,倒当真让人失望了。”
宫楚涯一向很以自己的漂亮脸蛋为荣,此刻却实在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只因楠君宜手中所拿正是他从兰陵公子处盗走的千年冰砚,他本自信绝不会被人找出来,此刻却已经在别人的手里,生平第一次失算也就罢了,惨的是居然栽在自己心仪的女子手上,这叫他以后还怎的在她面前抬头?越想越悲戚,不由恨恨瞪了宫云笈一眼,暗想若非你这妮子一直找我麻烦,我又怎会这样疏于防范以至让她轻易得手?扭头向楠君宜道:“楠姑娘既觉不过瘾,楚涯也实在不服得很。这样吧,咱们再来比试一次,不管用什么方法,明早日出之前这砚台到了谁的手中谁就算赢,楠姑娘以为如何?”
楠君宜毫不犹豫的点头:“行!”能和贼王之王面对面的较量一次,她早已有这样的想法。
宫楚涯此刻已恢复潇洒自若,闻言抬手笑道:“姑娘先请吧。”
楠君宜睨他一眼,身形拔然而起,月色雅致,那道白衣身影快如闪电,已飒然而去,清脆笑声随月色流泻于空中。
宫楚涯跟着追了出去。宫云笈一直被呆呆晾在一旁,此刻不由急道:“你们都走了,那我怎么办啊!”
只听宫楚涯的声音远远传过来,至少已在十丈之外:“你给我老实呆着,天亮之前,我必带砚台回来!”
宫云笈跺了跺脚:“居然想摔掉我,哼,想都别想!”她其他本事虽不见得好,但论起这追踪人,可自小便是她的专长。
当下寻着早已不见两人身影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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