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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
七
塔前鬼雾阵即开即合，转瞬间重又滚滚弥漫，云五望着前面滔滔无往河，很久才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丁娇俏道，“是。”
云五又道，“罚还是要领的。”
丁娇俏道，“是。”
云五挥了挥衣袖走下石阶，“回去吧。”
丁娇俏跟在后面，“是。”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后山小径上山，都没有说话，好象有万千心事压在头上。
后山往七重塔和五松峰有一条岔路，旁边岩角建有一个小亭，两人走到岔路时，云五低头走进那个小亭坐了下去，正面是五松峰挂下来一条银练般的飞瀑，溅起水雾映成一道一道的霓虹。
丁娇俏在亭外站了许久，过来道，“那剑是真的。”
云五低着头道，“我知道了。”
“那么玲珑……”
云五闭了闭眼，“我会想一想的。”
丁娇俏点头，“好，那么我……”
云五别过脸，“去五松峰思过吧。”
丁娇俏看着他握剑的手指节泛白，低头握住只觉他已冷汗淋漓，轻声道，“小五，我知道错了，你别这样。”
云五脸色苍白摇头道，“俏俏，我不是生气，我是害怕，我不知道刚才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我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用，我救不了大师兄出来。”
丁娇俏握着他的手，在他脸上碰了碰，“你不要这么想，就连师父也救不出他，我……今天看见他，我很高兴，小五，谢谢你。”
云五看着她，“俏俏，你答应我一件事。”
丁娇俏挑眉道，“什么？”
云五望着她的眼睛，“你答应我，不要再去七重塔，一步也不要进去。”
丁娇俏怔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傻云五，你以为我会找死么，我可没有你那么傻，大师兄他现在好好的，我当然也要好好的，等他出来，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啊，快去看你徒弟吧，我思过去了。”
云五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丁娇俏走出很远再回头看，他还是在原地低着头发呆。
潜入七重塔的事丁娇俏自己扛了下来，飞觞只被三师叔和四师叔各自斥责了几句，没受什么罚，只是听说丁娇俏被罚五松峰思过时呆了许久，神情颇是复杂。
五松峰在无稽山后山，极高处直入云端，和对面三松峰如双子擎天，两峰中间天然有一道石梁，历经千万年风吹雨蚀，到现在只剩不到两寸宽。所谓五松峰思过便是在这石梁上打坐静思，山上高处狂风长年不息，雨雪频仍，那石梁上无遮无挡，乃是极苦极难的一项惩罚。
飞觞犹豫很久还是没有去看，只是从灵山请了大夫来给玲珑医治，他自己也一直在旁照料。
玲珑天生底子好，恢复的很快，不到两个月就又满山跑着活蹦乱跳，很快又扎堆到师侄们中间一起修行练功。
飞觞坐在屋顶上看他比往日又更用功了十分，心里面偶尔也会猜测，从七重塔出来之后，这个小师弟悟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
另一面他也十分佩服四师叔，从流光剑封印解开到玲珑痊愈，他竟什么表示都没有，非常沉得住气。
山中岁月忽忽而过，转眼玲珑已经上山半年，大雪封了周围千里山川河岳，很快到了年底。观中弟子许多都告假回家团圆，山上一时清冷很多。
飞觞和玲珑都是孤家寡人没什么牵挂，年底功课修行又都暂时告停，玲珑便又跟着飞觞四处乱跑。
有次两人竟偷偷跑去胭脂井看人家青蛇冬眠，回来被清风痛打一顿，便老老实实待在山上，偶尔上个树捉个鸟，爬个墙吓个人，仗着辈分高年纪小无人敢管，越发是有些无法无天。
到了腊八这天观中厨下煮了腊八粥过节，作为山上二代弟子中仅有的两人，飞觞和玲珑在太清殿代师叔师伯们主持腊八宴。中间也有许多仙山洞府的同道遣人来往送些糕点玩意，飞觞又安排了好些人情往来，很快一天便要过去。傍晚时山下来报，紫霄宫茗尘师叔来给掌教见礼，飞觞下山去迎，玲珑蹲在后厨看见那一行人浩荡过去，不由咦了一声。
晚上云五清风留了茗尘等人吃饭，等全都散去已是月上中天，初八的月亮是规整一个半圆，金黄金黄挂在天上，照的万里一片清辉。
玲珑在抱元守一井那个院子里弄了堆火烤栗子吃，飞觞从宴上提了半壶酒来陪他坐，井对面墙下开着一树梅花，空气里暗香浮动。
两人坐了一会飞觞忽然问他，“师弟，你相信人会轮回转世么？”
玲珑奇怪地看他一眼，“当然，我们不是见过很多么？”
飞觞仰头喝了一口酒，道，“我不是说那些，我是说，如果一个人魂飞魄散了，他还能转入轮回么？”
玲珑的眼神越发奇怪，“那怎么可能，魂魄都没有了，拿什么转世？”
飞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两人在火堆里烤了一会栗子，飞觞又道，“其实我也不相信有这种事，只不过有个人，我曾亲眼见他形神俱灭，可是他现在却又重生了过来，我觉得有些奇怪。”
玲珑啊了一声，“有这么奇怪的事？”
飞觞道，“是啊，很奇怪吧。”
玲珑点头，“是很奇怪。”
飞觞又道，“我以前曾在丁师叔那里看过一幅画像，画的是四师叔小时候的样子。”
玲珑看着他问，“啊，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么？”
飞觞点头，“我一直觉得你有一点面熟，却总是想不起来，刚才忽然发觉，原来是那幅画像，不知道你们是哪里有些相像。”
玲珑干巴巴笑了下，“大师兄你在开什么玩笑，难道我是师父转世么？他明明就还好好的，再说，师父他也没有形神俱灭啊。”
飞觞仿佛也是十分烦恼，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道，“大概是我喝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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