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也有春天

　　“笨蛋！”
　　“愚蠢的食草动物！”
　　凶恶的白老虎和棕熊站在面前，小鹿憋着眼泪，战战兢兢地抱着前蹄，把自己缩成一团。
　　“废物！”
　　一只球鞋踹在小鹿的屁股上。
　　扑通，小鹿摔进了池塘。
　　始作俑者蹲在池塘外，和恶作剧的同伴一击掌。
　　白老虎：“任务完成！”
　　棕熊：“嘿嘿。”
　　好半天，小鹿四蹄挣扎，费劲地从半人高的池塘里冒出头。
　　“咳！”小鹿呛到了水，鼻子和眼睛都红彤彤的。
　　白老虎哈哈大笑，从池塘里捞起一颗漂浮的水草，从上而下放在小鹿的头上。
　　入秋，池子里凉水冻人。小鹿吸着鼻涕，傻傻地顶着一颗水草，哆哆嗦嗦地低着头，不敢去看小恶霸们。
　　“这里，这里，那里……都是我们的地盘，你不可以去。”棕熊冷着脸说。
　　小鹿偷偷看着那些划分的区域，心急道：“那、那我就没有草吃了呀……！”
　　“谁管你吃什么？！”白老虎一巴掌打在小鹿头上，嬉笑道，“以后不许去，听懂了吗？草食动物违反规则，会被肉食动物吃掉的哟！”
　　小鹿忙点着头，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真乖。”白老虎把水草在小鹿头上绕了一圈，打了个蝴蝶结，接着捏捏小鹿煞白的脸说，“丑了吧唧的。”
　　小鹿抱着双肩打哆嗦，一声不敢吭。
　　“喂，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两个小恶霸回头，只见一个男孩打着伞走来，黑伞下他的脸色冰冷如霜。
　　棕熊皱眉：“你是谁？”
　　白老虎拉了拉自己的队友，小声道：“他是……”
　　黑伞男孩看到后面哆哆嗦嗦的小鹿，心里发闷，恨铁不成钢道：“笨蛋，被揍了不会还手吗？”
　　小鹿觉得这嫩嫩的声音和傲娇的语调很耳熟，他迟疑着抬头，看到了他的大蘑菇。
　　“蘑菇大哥！”小鹿眼睛发亮。
　　黑伞男孩朝池塘伸出手，没好气地说：“乱叫什么？你比我还大呢。”
　　小鹿拉住他的手，笨拙地爬出池塘。
　　棕熊：“喂，我说……”
　　吴慕晗将伞收了，淡淡道：“滚。”
　　棕熊脸色微变。
　　吴慕晗一翻腕，雨伞抽在棕熊男孩的脸上。
　　“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们靠近他。”吴慕晗冷冷看着棕熊和白老虎，目光幽深晦暗。
　　棕熊一怔，脸上一道红痕，火辣辣地疼，他正要还击，却被白老虎强行拉走了。
　　吴慕晗一转身，将伞重新打开，撑在自己和小鹿头顶。
　　小鹿崇拜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不怕他们?”
　　吴慕晗想了想，指着自己的黑伞说：“这是我的武器，只要有它在，就没人敢欺负我。”
　　“哦，就像我爸爸的鹿角一样的……”小鹿盯着黑伞看了半响，伸出舌头舔了舔。
　　吴慕晗：“……不是给你吃的！”
　　小鹿吞了口唾沫：“唔……我不会让你像我爸爸……阿嚏！”小鹿打了个喷嚏。
　　吴慕晗目光一沉，搂着他说：“去找饲养员，你需要洗个热水澡。”
　　医生调了姜茶，又接了一盆热水。
　　小鹿脱得赤条条，泡在热水里，惬意地舒了口气。
　　吴慕晗坐在凳子上看着他，心中微动。
　　小鹿一双眼睛从澡盆边缘露出来，赧然道：“今天……谢谢你。”
　　吴慕晗静了半响，才道：“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来告诉我。”
　　小鹿点点头，觉得除了父亲之外，小蘑菇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了……
　　吴慕晗：“你……”
　　小鹿：“嗯？”
　　吴慕晗：“你爸爸的鹿角怎么了吗？”
　　小鹿的小脸垮了下来，他难过的说：“爸爸的鹿角断了，那是一场鹿王之战，雄鹿为了妻子和领导权……”
　　吴慕晗听着小鹿的故事，站起身来到浴盆边。
　　小鹿愣愣地看着他，觉得小蘑菇的表情既熟悉又陌生，让他心里一揪一揪地难受。
　　吴慕晗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小鹿软软的发顶，说：“鹿断了角，一定很疼。”
　　小鹿心神突然恍惚，脑袋上像真断了角似的，疼起来。
　　“呜呜呜……”小鹿疼得直冒泪珠，如同要窒息了般，“我不洗了，我要出去……”
　　吴慕晗回身拿起浴巾，接住挣扎着跳出浴桶的小鹿……
　　可是吴慕晗力气不足，两个男孩一起摔倒在地。
　　吴慕晗揉着生疼的屁股蛋，坐起来，检查小鹿：“怎么？哪里受伤没？”
　　小鹿摇摇头，刚刚难受的感觉消失了。
　　吴慕晗松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体位——小鹿光溜溜地骑在吴慕晗腰间。
　　吴慕晗面无表情地拿起浴巾，把小鹿裹住。
　　小鹿：“？”以为用毛巾包住就好了，为什么小蘑菇要摸自己？
　　吴慕晗一寸寸地用毛巾擦干小鹿的身体，白里透红的皮肤被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
　　“这是什么？”吴慕晗盯着小鹿的手肘，目光微变。
　　小鹿想了想：“狼咬的。”
　　吴慕晗皱眉：“狼？”
　　“爸爸说……是四个月大的时候，被狼叼走咬了一口。”小鹿一本正经道。
　　吴慕晗瞳孔深沉，没有说话。
　　小鹿看到小蘑菇的表情复杂，但当时的他还不能理解那复杂背后的含义。
　　小鹿：“你怎么了？”
　　吴慕晗突然抓着小鹿的手臂，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
　　小鹿：“啊！！”
　　吴慕晗松口，之间原来的疤痕不见了，改而是自己的一口血牙印。
　　“疼吗？”吴慕晗问。
　　小鹿害怕地看着他。
　　吴慕晗目光温柔，他说：“只有我可以在你身上留记号。”
　　小鹿一脸茫然，但似乎是听懂了，小蘑菇并不是在伤害他。
　　吴慕晗拉起小鹿的手说：“你喜欢什么?”
　　小鹿：“吃。”
　　吴慕晗扶额：“……除了吃呢？”
　　小鹿鼓着脸，绞尽脑汁，最后说：“喜欢……草。”
　　吴慕晗噗嗤笑出声。
　　小鹿：“你喜欢什么?”
　　吴慕晗捧着小鹿的脸亲了一口，温柔道：“我喜欢鹿角。”紧接着他又问，“鹿角，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小鹿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鹿角是保护小鹿的，只要鹿角在，小鹿就可以无虑无忧。
　　小鹿肚子突然咕咕响。
　　吴慕晗：“饿了？”
　　小鹿点头。
　　吴慕晗摸了摸衣架上的衣服：“还没干透。”
　　“我们走吧。”小鹿茫然，他是鹿嘛，鹿也可以不穿的。
　　吴慕晗目光闪了闪，他脱下自己的94号病服，递给小鹿，然后自己接下晾衣架上的7号病号服。
　　小鹿穿着小蘑菇的衣服，觉得衣服上还有小蘑菇清香的气息，干燥而温暖。
　　吴慕晗穿着小鹿还有些潮的衣服，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说：“走了，去吃饭。”
　　食堂里，棕熊和白老虎走进来，白老虎看了一眼小鹿这桌。
　　小鹿身体一抖，朝小蘑菇身侧挪近了些。
　　吴慕晗揽住小鹿的肩膀，冷冷地回看过去。
　　“这么害怕他们？”吴慕晗问。
　　小鹿低着头，没有说话。
　　吴慕晗解下背后的黑伞，放在小鹿面前。
　　小鹿：“？？”
　　吴慕晗：“拿去，以后……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它会替我保护你。”
　　小鹿感激涕零，却不敢收：“那你怎么办？”
　　吴慕晗重重弹了下小鹿的脑袋。
　　“啊！”小鹿一声惨叫。
　　吴慕晗：“鹿角被我拿走了。”
　　小鹿慌张地在头上抓了抓，发现果然空了！鹿角呢？
　　吴慕晗：“你的鹿角是我的了，我的武器你拿去。”
　　小鹿：“……哦。”
　　傍晚，院长集合了疗养院的所有小朋友……
　　院长：“明天……领养的家庭……如果表现优秀……最后一晚……”
　　小鹿左看右看，终于在一群小包子里看到了小蘑菇。他正要招手，却发现白老虎和棕熊就在小蘑菇身后，小鹿顿时吓得缩回了手。
　　老虎和棕熊耳语了什么，接着棕熊目光一变，死死盯着吴慕晗的后背。
　　鹿曦心叫不妙，他眼看着棕熊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小蘑菇没有了武器！
　　“哇啊啊啊啊！”小鹿突然大哭着跑向他的小蘑菇，边哭边喊，“住手！要吃就吃我！”
　　院长：“……”
　　吴慕晗看着冲到自己怀里的小鹿，一脸莫名其妙。
　　小鹿瞪着后面的棕熊和老虎，突然一手打开小黑伞，护着自己和小蘑菇。
　　白老虎嬉皮笑脸地看着他，棕熊嗤了一声，转身离开。
　　吴慕晗回头，见到两人离开，又看到小鹿把黑伞握在身前……吴慕晗心中一动，问小鹿：“你在担心我吗？”
　　小鹿哭成了小花脸，不住地点头。
　　“小傻瓜。”吴慕晗叹口气，帮他把伞收起来——被欺负也一直忍着泪水的小鹿，却因为担心自己而哭了。
　　小鹿哭得稀里哗啦，根本说不了话。
　　动员会结束了。
　　为了安慰小鹿，小蘑菇跟到了小鹿的房间睡觉。
　　吴慕晗帮小鹿盖好被子，才钻进被窝。
　　小鹿哭的余韵刚结束，眼睛还通红，他说：“刚刚他们在开动物大会吗？说了什么，你听到吗？”
　　吴慕晗：“……明天会有饲养员来。”
　　小鹿：“饲养员？”
　　“表现优秀就会被带去家里养。”黑暗下吴慕晗的眼睛闪了闪，淡淡道，“快睡吧，晚安。”
　　第二天，一辆高端黑色商务车停在山道路口，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中走下来。
　　小鹿因为昨天哭了一晚，早起头疼，眼睛肿得像核桃。
　　小鹿抱着黑伞，发现枕边空了。
　　小蘑菇去哪了？
　　咚咚，有人走进房间。
　　“94号，过来。”
　　小鹿抱着小蘑菇的伞，跟着护士来到院长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内，吴慕晗端坐在沙发一角，面无表情地低着头。
　　“小蘑菇？”小鹿叫他。
　　闻声，吴慕晗抬起头，朝他笑着招了招手。
　　小鹿于是飞奔过去，坐在小蘑菇身旁。
　　“就是这两个，都和照片上的小孩儿很像。”院长说。
　　小鹿看到小蘑菇眼神微变，于是也跟着转头，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三个男人：一个身材矫健，目光锐利如鹰隼，他坐在院长对面；另外两个站在他身后，腰板直得像松柏。
　　小鹿：“老鹰和松树？”
　　吴慕晗揉了揉小鹿的头发。
　　老鹰男人站起了来，来到两个男孩面前，反复端详他们的脸：“的确有些像，但我们鹿角集团的小少爷只有一位。”
　　院长擦擦额头的汗：“两个孩子送来的时间也差不多，贵集团的公子还有什么特征？”
　　老鹰眼睛一眯：“有什么特征……”
　　小鹿有些害怕他的目光，本能地向后缩了缩，手刚碰到背后的黑伞，他似乎又不那么怕了。
　　老鹰：“他们的精神都不稳定？”
　　院长：“7号之前受过些刺激，94倒是还好……”
　　老鹰把目光投向吴慕晗，缓缓开口：“7号，你叫什么？”
　　吴慕晗抿着唇，良久才抬头，吐字清晰道：
　　“我叫鹿曦。”
　　小鹿茫然地看着他们，然后推了下小蘑菇的肩膀，问：“小蘑菇，你叫鹿曦吗？”
　　吴慕晗不语。
　　男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吴慕晗。
　　吴慕晗被那目光看得不自在，不自觉握紧了拳。
　　男人道：“你凭什么说自己叫鹿曦？”
　　吴慕晗心擂如鼓，他硬着头皮道：“四岁那年，我被绑架，胳膊上留了疤。”
　　吴慕晗说着卷起袖子，两个手肘上有新鲜的伤口。
　　“昨夜我摔了一跤，疤看不到了。”吴慕晗平静地说。
　　男人略微皱眉，突然拉起小鹿的胳膊端详，上面是一圈牙印。
　　小鹿吓得反手抽出黑伞指着他。
　　男人：“……”
　　院长：“金先生，你看……”
　　老鹰突然对吴慕晗伸出一只手，谦卑道：“小少爷，让您久等了，董事长让我接您回家。”
　　吴慕晗拉住老鹰的手，站了起来。
　　小鹿看着他们，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小蘑菇要离开了。
　　小鹿难过又着急，他慌张的开口，想要叫住他的小蘑菇……
　　可院长却开口了，打发小鹿离开。
　　老鹰：“我可以领养一个孩子吗？”
　　院长：“您可以先办手续……”
　　小鹿依依不舍，却看到小蘑菇朝自己笑了笑。
　　小鹿心情于是又好了起来，欢蹦乱跳地离开了。但他没有走远，只是在楼道里爬来爬去，这里虽然没有草，但是有可爱的蚂蚁。
　　金守护指了指窗外：“就那个小孩儿。”
　　小鹿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棕熊面无表情地经过他，被带进了院长的办公室。
　　金守护对冷着脸的小孩儿说：“你随我姓，以后就叫金开，好好陪着少爷。”
　　男孩沉默地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吴慕晗。
　　吴慕晗从金守护手里接过一大盒巧克力，递给金开：“一点心意，替我送给小白，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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