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也有春天

　　少年穿着连衣裙似的白褂，领口很大，在他走路的时候会闪现锁骨。少年走路的姿势很怪，四肢并用，上身俯低，撅着屁股，有点笨拙。
　　他的白褂背后刺着数字七，白褂已经洗的泛黄，显然衣服的小主人很不知道珍惜，洁白的布料总是被弄脏。
　　刚刚花匠才来小花园里翻了土，到处都是泥，少年看到泥土，想也不想便窜过去打了个滚儿，然后仰过身，四肢朝天地蹬了蹬腿。
　　吁，少年极舒服地舒了口气。
　　刚晾干的衣服又被他穿得脏兮兮的。
　　少年翻着肚皮，晒了会儿太阳，才又四肢着地，爬爬嗅嗅，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从泥土里发现一朵歪着的小白花。
　　少年喜出望外，用嘴衔着小白花的花枝把它叼起来，然后……吞进了嘴里。
　　呱唧嚼了嚼，少年呸呸地吐出一嘴泥。
　　继续低着头左右嗅嗅，却再也找不出什么植物了，少年正失望地打算离开，却突然发现花圃外有个黑黑的……
　　走近了，少年发现这是一个黑色伞状的生物，根茎部分和自己长得有点儿像。
　　发现少年的靠近，举着小黑伞蹲在地上的小男孩全身绷紧，绷住呼吸——他认得这个家伙！这是一头还未成年的雄鹿，他看到过他很多次，他每次都会把花圃里的花花草草叼走，然后吃掉……那都是小男孩的朋友们啊T^T！
　　这个魔鬼！！朋友们保佑我战胜它！小男孩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鼓气。
　　少年悄无声息地挪近了。
　　他很近很近了！
　　鼻子尖儿都要碰到了！！！
　　感觉到少年不怀好意的眼神，小男孩心脏砰砰跳，几乎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
　　少年动了动鼻子嗅嗅，接着仰起头望着黑色的小伞。
　　忽然间，他伸出红舌，舔了舔小男孩的胶伞外缘，然后惊喜道：“香菇！”
　　小男孩终于忍不住瑟瑟发抖。
　　“你能不能不要吃我……！”黑伞下的小男孩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少年为难地摸摸自己瘪瘪的小肚皮：“我现在要是不屯食物，怎么过冬？”
　　“地上明天就会长出草了，够你吃一个冬季的！我是人工培育的，一点儿也不好吃！你不要打我的主意……”小男孩急得脸蛋都红了。
　　少年歪着头，他伸手戳了戳小男孩鼓鼓的脸颊，流着口水：“什么是人工培育？”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你这头蠢鹿……小男孩收起眼泪在心里吐槽，嘴上却好言好语地解释：“人工浇灌，使用人工养分，人工保湿，我一点也不环保……保准你吃了闹肚子。”
　　少年似懂非懂，突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前蹄，舔了一口，又问小男孩：“是这样吗？”
　　“……啊？”香菇男孩作为真菌，不太能理解少年作为小动物的思路。
　　少年便又探了探脑袋，舔了舔香菇男孩的嘴唇。
　　男孩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呜呜……减寿十年！差点以为要被吃掉了！！！
　　咦……嘴唇湿湿滑滑的，怎么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跳动？
　　少年纳闷地看着他，半响等不到回答，便又问了一遍：“是这样保湿吗？我每天都是这样给自己清洁的。”
　　见那少年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小男孩在心底诽谤，你个笨鹿，你也是人工饲养的！我明明每天看到饲养员给你清洁！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
　　男孩：“你总是把自己弄得太臭了。”
　　少年埋头看了看自己，皱眉：“我觉得还好。”
　　男孩一愣，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在和这头鹿说话的时候放下了警惕，刚刚的话会不会惹恼他？男孩想起了同伴们被他叼进嘴里嚼得尸骨不剩的样子，又开始恐慌……自己这么大一颗香菇，够这头蠢鹿屯起来吃一年呢！
　　少年见他又不说话了，以为自己的确很脏，有点腼腆地搓了搓前蹄，磕磕巴巴道：“你、你闻闻，我不臭的……”
　　小男孩脑子里天人交战，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把自己拔起来储备成过冬食物……
　　少年见他毫无反应，便又挪上前一步，把两只前蹄伸过去让他闻。
　　小男孩无法，象征性地嗅了嗅，结果……味道还蛮好的——由于少年的衣服总是脏、总是洗、总是晒，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阳光味道。
　　小男孩脚下原地不动，圆圆的脑袋却又好奇地往前凑了凑，鼻子贴在少年的胸口。
　　温暖的味道，还有胸膛那一下一下咚咚敲响的声音，都让人莫名安心。
　　“臭吗？”少年好脾气地等答案。
　　男孩脸上一红：“挺……香的。”
　　少年看着他，突然笑起来：“我不吃你了，你每天都要陪我说话。”
　　“……嗯。”香菇男孩半推半就似的应了，其实心里很高兴，
　　“嗷呜~”
　　花园门口一声嚎叫，这回轮到鹿少年两腿发软。
　　这是一条食物链，就像香菇怕食草动物，小鹿最怕食肉动物。
　　小男孩看了看昂首挺胸迈入花园的白老虎，用黑伞把打颤的鹿少年罩进来，说：“不要怕，他们不吃香菇。”
　　白老虎身后还跟着没睡醒的棕熊，他们走到香菇旁嗅了嗅。
　　少年恐惧地抱着头，埋首藏在香菇脚边，只露出一截圆圆的后臀给两个懒洋洋的肉食动物。
　　棕熊打了个饱嗝，果真如香菇男孩所说，慢悠悠地绕开了。白老虎则好奇地用头拱了拱小鹿的屁股，吓得对方一个哆嗦，然后也揉着鼓鼓的肚皮离开了。
　　“他们都走了吗？”小鹿少年小声道，还是不敢回头。
　　“嗯。”香菇男孩目光严肃，突然正义凛然地保证，“我会保护你，这个冬天不被猛兽吃掉。”
　　小鹿少年泪汪汪地看着他，感激道：“你真是颗善良又勇敢的香菇，还很大。”
　　”当然！“香菇男孩得意地拍着胸脯，他已经发现这头鹿很好拐了，如今便又惦记起刚才被舔的小心思，道，“但我有个要求，他们常常忘记浇水，你要帮我保湿。”
　　“嗯！”鹿少年找到了避难所，自然忙不迭地点头。
　　男孩满意地眯着眼睛，说：“我现在就觉得有点干。”
　　少年愣了半秒才会意，忙伸出舌头舔了舔男孩的嘴唇。
　　花园里，黑伞罩住了两个人的脑袋，挡住他们碰在一起的嘴巴。
　　花园外的阁楼上，医生看看墙上的挂钟，对护士说：“到吃药的时间了，去叫7号、94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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